38 第三十八章(1 / 1)
低头看她,伏在胸前的她眼睛扑闪扑闪地,抓着他衣襟的手绞了又绞。他几乎绝望了,然而放弃不是他作风,嘶哑着声音,简直在求她:“这样你敬我爱的过一辈子,便是极好。你也许想的更远,今日都说到了这份上,朕把心交给你,你若先去了,朕追封你为仁贤皇后,你始终都是朕心目中最珍重的妻;若朕先去了,朕也必然替你一一设想…周全…”
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暗自唏嘘,圣眷这么浓,她怎么也没个一男半女?人说,有了孩子,女人的心就定了,届时不用他留,她都愿意死心塌地陪他过日子。然而,也未必!他有时觉得,于她,不如没有孩子。他的儿子女儿,没有一盏省油的灯,他们的孩子一旦牵涉进去,她澄澈透明的一个人,自然不能承受那种煎熬,更何况,还有胤稹这一层关系。
若真能平静与他厮守到百年之后,他死了,她还有什么牵挂,胤禛也无所避讳了。只恐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还是笑,道:“真是那样,你去了,我还有什么活头,必然追随你而去!”
他感慨地说不出话来,这算是答应他了吗?就当答应了吧,可以让自己好受些。他不想再问,只紧紧拥她,似乎这样拥着,就能二合为一,永不分离。
到了河北宣化,等于一只脚踏进了北京,只消二日,龙驭便可到达畅春园。
此时已经完全启用了皇帝出巡的规制,队伍不断扩充,已然浩浩荡荡,所到一处,官员迎驾、百姓瞻仰一项不少。皇帝下榻宣化行宫,还未到宣化城外,迎候的皇族及朝廷大员跪候已久。
八色龙旗招展,鼓乐齐奏,圣辇还在行驶中,人群高呼万岁。辇内宽敞,一应陈设,无不以明黄色调为主,透过车帘,车外的盛景,令洛英想起了紫禁城的排场,那夜端午,也是这么钟鼓齐鸣。她忽然一阵恶心,蹙紧双眉闭上了眼睛。
车辇停了,乐声也停了。鼓点更有节奏地敲起来,这是接驾的皇子急步趋前恭迎圣驾,接驾的名单是太子定的,太子本人必然是亲临的,其他人选,报上来的是皇八子胤禩和皇九子胤。皇帝看一眼倦怠的洛英,应当没有什么关碍。
有轻轻敲击辇门的声音,这个时候,除非首领侍卫有急事要奏。
“进来!”
阿勒善轻手轻脚弯腰进内,行礼之后,目视康熙,皇帝领会,走到阿勒善身旁,附耳过去,瞬间便面露愠色,转身急看洛英,只见她靠着车窗,面白似纸。
车帘缝细,也不妨碍她看到走过来那瘦高的青年,他阴沉着脸,所过之处,乌云蔽日。
“起驾!” 皇帝速命。
阿勒善退出辇外,朗声道:“圣躬疲倦,迎候大仪免去!”
洛英极力克制,还是忍不住,拿出帕子捂住嘴轻轻干呕起来,这当口,也不宜传太医,康熙拥着他,又恨又怜,恨太子未经通报改派胤稹迎驾,居心险恶;怜她身体孱弱,再也经不起风浪。他轻抚她的背脊,安慰她,也宽慰自己:“不打紧,总是舟车劳顿,歇几天就好了!”
康熙又开始了连轴转的生活,安置在后宫的她一天之内只能在夜阑人散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琉璃宫灯点上多时,终于遣散了今天最后一次会议。康熙踏进书房的门,没有看到洛英,立时不快,这段时间以来,夜间都是她坐在一旁陪着处理政务。“人呢?” 他即问行宫伺候的太监总管褚义河。
褚义河猜测,那“人”大概就是陪伴皇帝的瘦弱女郎。作为行宫的太监,一辈子伺候一次皇帝就算造化,褚义河猫着腰,诚惶诚恐:“已经一再着人去请,那边传来消息,说是稍候就到!”
皇帝唔了一声,沉着脸坐在瘦木书桌前,面前照例是一堆文案,打开一册,看了小半会儿,魂不守舍。
抬起头,向门口看去,心乱如麻难以克制。
低下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于是撂下了折子,决定等她来了再看。站起来,走到门口张望。
褚义河初次接触皇帝,之前听紫禁城的消息,说皇帝秉性凝重,对后宫的娘娘们一视同仁,从不偏颇,看来这消息水份不少,瞧这情形,皇帝对那姑娘用情很深,奇了怪了,既然这么宠幸,为什么那姑娘连个名号都没有。
皇帝跨出门槛,双眼望尽长廊,芳踪难寻。这是怎么回事,来得这样慢?莫不是?不会,他连连安慰自己,在山西就说好了,要在畅春园过一辈子。
难道胤稹一出现,她又动摇了?不管怎样,他已经尽量弥补,胤稹并没有机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胤礽可恶,擅自派胤稹来接,大概已风闻他们三人之间的□□,以此相胁。但这些都与她无关,他自会料理。
忽又想到今日派了太医去看洛英,还没收到汇报,便问褚义河道:“太医去看过姑娘,有说法没有?”
褚义河正要回,廊庑尽头出现了一个浅蓝色的窈窈婷婷的身影,皇帝终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脸上露出了笑容。
待她走近,皇帝收起笑。褚义河想,坏了,等太久了,皇上恼了。
果然,康熙沉声责备:“怎么这样迟?”
女子头一偏,显现出发髻上插着的玉兰,幽香阵阵,她微微笑着,说不出的妩媚,婉转莺啼地:“等我了吗?”
这不明摆着?明知故问!褚义河预备着龙颜不怒,却见皇帝凑近了她,在她旁边耳语了一句。随后见她轻启朱唇,笑道:“不要脸!”
褚义河惊魂失色,她简直无法无天,敢对皇上说这样大不违的话。
而后皇帝的行为让他撅倒。康熙开怀笑了,携着她的手进了书房。
褚义河跟着入内,只见皇帝在书案前坐定,立即目示宫女研墨研朱砂,皇帝道:“你们都下去!”
生怕伺候不好皇帝生气,褚义河鼓足勇气抬眼一瞧,见皇帝目光柔和地只看着坐在窗边炕沿的洛英。一众人等那里还敢怠慢,施礼后退。掩上房门,就听得房内有男女笑声传出。褚义河不免忧心,皇上见了她好像换了个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亲昵简直轻薄,直追戏文里的昏君!
房内,洛英搬了把椅子坐在书案一侧,拿过朱砂墨,研磨起来。这下他气闲神定,拿起本册子,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她磨好朱砂,抬起头来,见皇帝目光不在纸上,一心一意地看着她,两颊即上了颜色,三月桃花似地,问:“看什么?”
他撂下册子,招了招手,让她过去。
她走到他身旁,他又拍拍大腿,让她坐下。
她期期艾艾地不肯,他不耐烦,一把拉住她,圈在怀里,她头上的玉兰,连同她的体香钻入他的鼻子,他搂紧她,道:“一日不见,甚是想念!”
她愣了愣,这几日日日一起,今天他忙了一天,直到现在才见面,很不习惯,如隔三秋都不夸张。可是,隔了一天,就这个样子,以后怎么过?
她的思绪被打断,因为他俯首在她唇角耳畔厮磨,一只手熟门熟路地斜□□她的衣襟,揉捏抚摸地,十分周到。
那手伸到小腹之时,她推开他,向那堆积如山的文案努了努嘴,他不为所动,拨开她的手,继续往下移动,嘴上嘟囔:“先别管它们!”
“不成!”她再次阻挡,正色道:“多少人等着你的批复呢!”
她怎么变得这么严厉!都快赶上死去多年的太皇太后了!他泄气,手要从她衣襟中抽出来,进去容易出来难,他的手在扣子中间卡住了,手搁在她胸前,吊儿郎当地:“你看,它们不让出来!”
简直是无赖,他是二皮脸,人前人后判若两人。她解开一个扣子,把他的手拿出来,拂开另一只揽住她腰的手,站了起来。
只见她云鬓松散,脸颊处有被纠缠的红印,胸口的扣子还没扣上,他摆上正经脸色,指了指她的胸口,道:“这个样子很分朕的心!”
她又嗔又臊,转过身去,系上扣子,他想起什么,也站了起来,走到她身边,嘻嘻笑道:“朕刚才实地勘察了一下,你身上已经好了,今晚必须接驾!”
她啐他,把他推到书桌前,说道:“你快些开始吧!”
他哈哈笑了,端坐下来,拿起折子,一目十行地看起来,嘴里说着:“是,是要快些!”
心定了,他便全神贯注地,端正肃穆仪容庄严。她磨好墨,支起胳膊,对着他细细端详。走,明日就走,记下他的音容笑貌,回去之后凭着记忆把他画下来。有他的画像,日日夜夜的记忆,以及肚子里的骨肉,她应该知足了。
定州往山西的路上,她就觉得疲乏,原本以为旅程劳累。到了山西,月事没有来,原来也有不准的先例,她没在意,可一个月过去了,月事还是没有来,她起了疑心,别是有了身孕?若是这样,就不能再犹豫不决了,一抬脚便是北京,应该速速离去。
贪图恩爱,她是死了也不过如此的人。但是,孩子是绝不能在紫禁城那样的环境中成长的。
胃口消沉,她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怕他精明,发现问题,这几日假装来了月事,推托开他,所幸他越来越忙碌,根本没往那一处想,那个时代的人,女人来了月事便是污秽,他没有坚持,连续几天与她分房而睡。
这疑问很想找医生确认,却苦于没有机会。若等到肚子显山露水,那时候便举步维艰。按理说这时候就应该毅然离去,可是她偏偏留恋不舍,他是她的羁绊,那夜在鄂善的园子里,她简直答应他了,或者过一天是一天,他总能护她周全。
然而,昨天看到胤稹,一切痛苦重又袭来。
今晨,太医造访,她知道诊断是会送给皇帝过目的,断然拒绝。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嬷嬷看出端倪,她与她朝夕相处,又通医术,稍一诊断,便是连声的恭喜。
她作惊喜状,拜托嬷嬷守口如瓶,这样的好事,须得亲自告知皇帝才可。
人之常情,嬷嬷自然依允。
没有理由再做停留。她遣走下人,写了求救信息,以照相机发送,如果没有意外,明日一早,霍夫曼就会来接她了。
何时聚!何时散!大概冥冥之中天意注定!他和她,也不过是无可奈何一双人。
灯光下他专心致志,她这样陪着他,已三月有余。
如果告诉他,她有了身孕。不知道是什么反应?也许没什么,毕竟他已经有那么多孩子了。若他真是商贾艾氏,应该欣喜若狂,珍而重之更怜惜妻子。孕期中的女人体质情绪上都特别敏感,她多么想撒娇任性,享受他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