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隔日,一纸圣旨“洛英懿容端庄,淑德彰闻,宫闱式化,著进封为懿贵人",她就真正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妻子之一,艳冠后宫的懿主子。
看着她踩着花盆底鞋娉娉婷婷地走过来谢恩,他舒了口气。在她身上花了这么多心思,此刻才有尘埃落定的踏实感。虽然对不住老四,他思来想去,还是定下名份,从此她和老四辈份有别,再也什么想法,总有礼法伦常拘着,多少是种约束。
他一贯秉持着雨露均分的原则,可对她的偏向还是很明显,但凡西洋进贡的奇珍异宝都往她院子里送,什么望眼镜,小□□之类反正她都玩得转,他每天的乐趣之一,就是得了空去看她,处在一处,总能找着乐子。不能不顾及其他人,别的嫔妃处也得去,以往一视同仁,不觉得有多别扭,现在有了心爱,面对她们不仅冷淡,而且还开始厌烦起来,有时他想起起早夭的父亲,天生性情中人,对董颚氏肆无忌惮地爱,虽然两人先后早早离世,总是轰轰烈烈地爱过,不象他,诸多地顾忌。他不止一次地想,万千宠爱在一身又怎样,就把她拔到尖上,让她成日地伴着他,三千弱水他只取一瓢饮。不过转过身,那些贤圣英明的字眼压在他头上,他的体系不是这么运营的,说的重些,后宫与江山社稷一样举足轻重,江山为重人为轻,自小形成的价值观,牢牢地套着他。他纵然爱她,也只能节制地爱。
她呢,既然答应了他,就得配合着他的情况。日子过的不是不辛苦,他知道她的忌讳,总禁止人在她面前提起别的嫔妃,她也装傻,只当不知道,其实尽量隐忍着,只为了与他相处时片刻的欢愉。
饶是如此,如今她入了后宫的编制,有些聚会不得不出席。每到嫔妃云集的场合,几十道妒恨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集会一结束赶紧逃回自己的小世界,那纷繁的怨妇社交圈与她无关。
三月底,天气转暖,这年雨水多,那日中午,又下了一场豪雨,雨后天空转晴,天蓝地透明,新出的树叶翠生生地噙着水珠。路面湿滑,那些娇滴滴的闺阁女子大约又要花费一天坐在屋子里孤芳自赏,这个时候出门,遇着她们的机会不大。新进贡的法兰西油彩,她起了兴致,套上骑马用的鹿皮靴,携了如蝉去御花园写生。
画了一个多时辰,天又变了颜色,霎那间,浓云密布,豆大的雨点一滴滴地落下来,主仆二人手忙脚乱地收拾画具后紧赶着躲进春秋亭躲雨。
画了一半的画被雨冲的凌乱,她可惜地上下观察,考虑如何修补,忽听到有人扯着尖嗓子叫道:"十三爷,前面有座亭子!可以避雨!”
是胤祥,那个老气横秋的小男孩!自杭州后,就没有见过他,虽然同是皇室成员,除了少数节庆,阿哥们也不能见到非生母或养母之外的嫔妃。
洛英抬眼张望,小太监引着路,一个剑眉星目的少年,尽管帽子衣服已经被雨打的稀湿,还是不徐不疾地跟在后面,皇室的教养,任何时候都不能失了仪态。
他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半年多不见,已经和洛英差不多高,俨然是半大小伙子的模样。洛英笑面迎了上去,胤祥见了她,却愣住了,停了片刻,对着她施了一礼,再不进亭子,只在廊檐下站着。
胤祥这样冷淡,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雨却越下越大,没有停的趋势,两人亭里亭外站着,难免尴尬。她自忖与胤祥相与较好,搭讪道:"十三爷,这一年不见,你都成大人了!"
胤祥侧着脸,倨傲的笑:"你的变化也不小啊!"
声气冷地可以与胤稹媲美,是褒是贬都让人要斟酌一下,她顿时语塞。
雨还在猛烈的下,雷声轰轰的,她和如蝉在亭内,胤祥和小太监贴着廊檐,如蝉与小太监对视一眼,也不好说话。
总不能让个半大小子把自己咯住了,她讪讪地答:"自然!大家都有变化!"
胤祥斜睨了一眼洛英,背转身去看磅礴的雨,她穿着白底蓝花的褂子,俏生生地仿佛清晨带露珠的白玫瑰,难怪阿玛和四哥都为她神魂颠倒,红颜祸水,一点都不差。他“哼”了一下,本不想再理她,可昨日收到的牒文让他心情沉重,敢情只有四哥一人要死要活,这祸害人的女子日子过的滋润地很。他喉结动了一下,欲说还休,终于忍不住,恨声道:"四哥在宁夏生了一场大病,差点送了命!"
胤稹去宁夏是为了回避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是她和皇帝都心知肚明的。自那夜之后,老四就是他们俩之间的禁忌,谁也不提起。她倒还好,不提起就不会想起,而对于康熙,终究是儿子,她想起昨夜皇帝转辗反侧了半夜,难道是因为胤稹的病。
胤祥看洛英的脸由红转到白,轻蔑地一笑,雨势虽然不减,可他觉得躲在亭下还不如淋雨畅快,对小太监说道:"走吧!横竖都淋湿了!"
哗啦啦又打了个雷,胆小的如蝉吓的浑身一凛,洛英于心不忍,道:"这么大雨,你再躲躲!"
胤祥头也不回地走,留下了一句话"放心吧!死不了!"
别人以参加皇家聚会为荣,对她而言,却苦不堪言。
一个月前,为了端午盛宴,女人们就在讨论如何打扮,宫廷里就这么点事,寂寞芳心可想而知。在一次躲不过去的晨会上,为了穿衣打扮,娇声俏语地难得热络。
她一贯地保持沉默,坐在角落里,望着时钟掐着点准备散会。
她们都不待见她,虽然皇帝把她的身份编的天衣无缝,私下里谁都知道她是南巡路上捡回来的野女子,没有背景,不懂规矩,与她们坐在一起简直玷污她们大家闺秀的身份。
可恨的是这无根基的野女子长了张惊世骇俗的脸,勾引的皇帝为她废寝忘食,之前没有名分,都以为这股热乎劲迟早会过,最担心她怀孕,过了几月尽管皇帝盛宠有加,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也都放宽了心,这是个福薄的,再怎么折腾也上不了宗谱。
后来她被封贵人,皇帝好歹是个圣主,表面上还是一碗水端平,其实谁不知道他的心只属于这出身未名的女子。个别年轻地开始沉不住气,暗地里找四妃哭诉,四妃表面宽宏,但看着她每日神采奕奕,映衬的一班妃嫔羸弱无神,其实也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女人有了共同的目标,前所未有的团结,但凡聚会,谁也不理她,所以沉默是她的常态。
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保持安静可以使别人忽略她的存在,但谁也不曾忘了她,就在她再次去瞧自鸣钟时间的时候,一个年轻稚嫩的却极其怨恨的声音响起:“姐姐们这么热络,都是瞎操心,自打来了懿贵人,皇上的眼光那里还有空在咱们姐妹身上停留!”
说话的是去年入宫的娜扎,十六岁的芳华,正好是春风得意的时节,娘家又显赫,按理说宠个四五年不在话下,哪里知道皇帝心属名不见经传的洛英,从此少见帝王面,就是见了,淡薄的他更加公事公办,虽然年后也封了她做嫔,可是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与其说皇帝宠她,破格提拔,实际是为了平衡她娘家的权势,也是为了转移大家对洛英的注意力而设的靶子。
娜扎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她死了不知道千百回了。
她虽然想得开,处之也坦然,但这样的聚会自然是少一次好一次。
端午节这次却是怎么也躲不过,向皇帝请假求情都没用。他的意思,是希望她能参加基本的皇室活动,保持存在率,为下半年升嫔妃打好基础。
嫔妃什么的,她完全无所谓,他那么在意,况且如蝉她们的待遇也指着她水涨船高,她只好点头称是。
端午那天,下午就开始庆祝起来。
皇帝皇子们在太和殿宴请群臣,御花园搭了戏棚子,女眷下午听戏赏曲。
洛英到了到场,听不懂,节奏又慢,坐了小半个时辰,简直要打瞌睡,看无人注意,留了如蝉在那儿,自己溜之大吉。
回房睡了一觉,看时辰不早,换一身素净的旗装,把子头随意地插上几朵粉色珠串海棠,垂着蓝色的流穗。去往坤宁宫赴晚宴。
晚宴设在坤宁宫外庭,天还没有黑透,月亮只是薄薄的一层,黄色宫灯却早就点起,密密麻麻,把个坤宁宫照得里外通亮。
如蝉在迎宾道旁张望,看到洛英不紧不慢地过来,急忙迎上来,道:“好主子,你总算来了,大家都入席了!"
上下打量一番洛英,又道:"今天怎么穿的这么素?"
洛英是越不引人注意越好,对着如蝉眨眼,道:"来吃饭的,你以为干嘛来了!"
如蝉无奈摇头,这主儿真是实碜,今晚人人花枝招展,她那么素雅,混在人推里,别人都误以为是宫女。
座位是有讲究的,按照级别一批一批地坐,不知是谁安排的,洛英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细心找,很难发现她。
如蝉为座位的安排愤愤不平,洛英倒很庆幸,在这场合成为聚焦点一点好处都没有。
妃嫔们坐在一处,连上太妃们,起码有五六十人。
下首坐着皇子们的女眷及亲属,也有五六十人。
满眼的衣香鬓影,女子们都铆足了劲,着力地打扮自己,争奇斗艳。
好不容易等所有人入座,李德全出现在门外,扯起嗓子喊道:"皇上驾到!"
顿时钟鼓齐鸣,康熙器宇轩昂的走来,后面跟着一大群青少年,洛英是第一次参加皇室家宴,这下子开了眼,不仅老婆多,孩子也一大堆!
皇帝立定,接受大家的朝拜,三呼万岁后,平身入座。
作为一家之主,康熙首先讲话致辞,然后祝酒。祝酒后才开席。
刚开始大家都比较矜持,酒过三巡,皇帝情绪很好,发话说,今日敞开喝,绝不治罪,气氛松泛起来,皇子们都年轻,敬酒、讲笑话、行酒令,严谨的人们开始面露笑容,连女客们也活泼起来。
百多号人,与她熟稔的不多,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刚从宁夏回来的胤稹身上,看来胤祥所言不差,他瘦了不少,以前狭长的脸现在几乎可以用消瘦来形容,原本白皙的皮肤晒黑了,一如既往地沉着脸,偶尔一抬眼,那眉眼比以前更桀骜不逊。
皇帝自己喝的很少,坐定后,拿眼去搜寻洛英的身影,见洛英坐在角落里,慢慢吮着小酒,津津有味地观察别人,顺其视线,竟是垂头不语的胤稹,心中即刻乌云密布。
洛英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去看皇帝,皇帝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微笑伸起手,晃了晃手上康熙送给她的镯子,又做了个鬼脸,皇帝这才微笑起来。
边喝着酒,边有歌舞表演,时值俄罗斯使臣到访,带来了俄罗斯皇家舞蹈团,当金发碧眼的俄罗斯少女们穿着低胸蓬裙一出场,全场的气氛基本颠覆,男的眼热,女的低头不敢看,西方舞蹈讲究互动,少女们跳着跳着,就邀请几位王爷皇子共舞,皇帝不干预,人们撒开来玩,宴席俨然到了□□。
胤稹是个冷性人,与人互斟了几杯后,便停了酒,把玩着手里的杯盏,看着眼前的热闹,默不作声。
离开四个月,并不能磨灭她的印记,他清楚她在哪里,但在这个场合,他就是连目光都不能移到她所在的角落。
桂花酿味道醇厚,洛英偏爱它的甜香,连喝了三杯,便觉得脑袋沉重,身体燥热,大概酒喝的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