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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第十八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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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蝉看她嘟着小嘴,知道她又犯上脾气了。她穿着浅粉色苏绣梅花的织锦夹袍,这段时间太医卯足了劲地调养,她面颊上长了点肉,今天日头好,衬着她粉嘟嘟的脸白里透红,这个样子要是让皇上见了,不知道又要多稀罕她了。

东拉西扯间,院门外疾步走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到了近前,原来是顾顺函。顾顺函低头对洛英做了个揖,洛英正要吩咐人倒茶,顾顺函满脸堆笑地说:“多谢姑娘,茶什么时候都可以用,皇上的差使可怠慢不得,请姑娘赶紧收拾一下,跟着奴才去见皇上。”

“皇上回来了?”刚才还在生气,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喜形于色,如蝉抿嘴笑了,这主子真是小孩一样的性情。

“是!”顾顺函笑得更欢,洛英得宠,他也沾光,忙不迭地添油加醋。“皇上昨晚戌时回的紫禁城,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过问姑娘的身体,本来想来看姑娘,看了看时辰,又怕太晚扰了姑娘睡觉。今儿忙过政务,可不,紧赶着奴才上这儿来请姑娘。”

顾顺函巧嘴配着眉飞色舞,听的人仿佛身临其境一样,洛英一边听,一边喜滋滋的感觉良好,想见他心情益发迫切,转头找如蝉,如蝉作势臊了臊,便牵了她手进房打扮。

顾顺函在外侯着,听见洛英对如蝉说:“衣服不用换了,头发梳理一下就好!” 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顾顺函咂嘴笑了,别的女子都特意矜持,就她喜的怒的都在脸上,哪里像个女子。也好,皇上就爱这一口。看来,以后天下女子的风范应该改一改。

肩舆并不往乾清宫走,她怀疑起来,问道:“顾公公,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顾顺函笑得都快看到牙肉了:“皇上在等着呢,总之是个好所在!具体奴才也不知情。”

什么玄机?看情形是往宫门走去,是去宫外吗?想不明白就不想,她靠在椅背上,想起自己刚入紫禁城时看到肩舆上粉涂地白墙似的嫔妃,决意自己不能这个死样子,刻意地展开眉眼,让人看着喜兴点。

抬出神武门,她又着急起来,真是出宫了,皇帝没见着,不会是有诈吧!她刚要嚷起来,肩舆停在一辆四轮马车前,顾顺函对着车厢行了个礼,作揖道:“皇上,姑娘到了!”

车内熟悉的声音响起:“愣什么,还不上车来!”

嘻,是他!她不假人之手,三下两下就进了车厢。

伏在地上做踏板的太监茫然失措,看了看顾顺函,顾顺函眨巴了下眼睛,好似在说:“没事,这姑娘是个实在人!”

端坐在车厢正中的康熙儒生打扮,一袭酱紫色长袍,外套着玄色的丝绵绸马褂,头上一顶玄色瓜皮帽,帽正中一瓣碧绿澄清的和田玉,眉似浓墨,目似点漆,笑吟吟地看着她,她好几日不见他,又害起羞来。车厢面积颇大,她靠着车外侧坐下来。

他拍拍旁边的位置,笑道:“什么时候又客气起来,过来,坐下!”

她这才慢慢地蹭了过去,在他旁边坐好,矜持地整理衣袖,象他一样,端正坐着。他斜睨一眼她,抬起胳膊,搂过她的肩膀,轻刮她的鼻子,道:“几日不见,学的扭捏起来了!”

终于又可以肆无忌惮地靠在他胸前了,龙涎香味充盈了她的嗅觉,那些恨啊怨啊都想不起来了。她给自己的心瓶灌上了足够的蜜,只要现在,现在幸福就行。

靠着,觉得还不舒服,车厢够大,索性躺下来,头枕在他腿上,正好与他对视,她甜甜一笑,梨涡微显,他心神荡漾,俯身下来,早春的阳光,怎及这一车的旖旎。

车走了半个时辰,天色昏暗下来,她看看窗外,商埠都点上了灯,到了闹市区,人流车马熙熙攘攘,车橐橐地走着,没有停的意思,她喜欢离紫禁城越来越远地感觉,回过头,笑道:“我们这是私奔吗?”

他慵懒地靠着银龙靠枕,暗想,私奔,这天下都是他的,能私奔到哪里去。她笑容明媚,他也笑起来,道:“对,私奔到你的世界!”

这话让她愣住了,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

车行过闹市,转弯进入了一条狭长幽深的小巷,人声渐渐远去,大约行了不到半柱香的功夫,车停了下来。

粉墙黛瓦的一处宅子,特别之处是门口不挂灯笼,左右两盏马蹄玻璃灯罩下燃着熊熊的火炬。

早有人迎在门口,近前了,竟是位金发碧眼一身洋装的白人向他们鞠躬示意。

白人一口流利的汉语,道:“欢迎艾先生光临本店,小店蓬荜生辉!”

洛英一副“你葫芦里卖什么药”的表情看着康熙,康熙微微一笑,指了指嵌在门上的门牌,洛英一看,吃了一惊,那门牌赫然用英文写着:“New York House”.

康熙略略颔首,算是与洋人打了招呼,洋人又向洛英鞠躬,道:“想必这位女士就是艾夫人了!”

康熙敛着笑容,道:“内子洛氏!”

被作为他的妻子介绍给别人,还是第一次,在17世纪的清朝,来自纽约的女科学家站在一个用纽约命名的酒店门口成了乔装成艾先生的皇帝的妻子,这场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他说的“私奔到你的世界!”原来真有所指。。

洋人双脚一并,弯了弯腰,道:“很高兴认识您,鄙人白兰度!”

这是她习惯的打招呼方式,她很自然地回道:“很高兴认识您!”

院门洞开,进得院内,迎面是几丈高的喷泉,左右两边,全是西式园林设置,林荫道,长椅,池塘,宛如真的到了她的世界。

摸着白色的花式铁椅,她百感交集,离开纽约已经那么久,她的亲朋好友不知怎样了。

白兰度引着他们往一栋灯火通明的西式洋房走去,洋房内除了侍应之外,其他闲杂人等一个没有,看样子皇帝是把这饭店包下来了。

不管怎样,他用足了心思。看他循循走在前面与白兰度寒暄,她小跑几步,走到他身边,挽住他的手臂,他回过头来看她,她无言地用嘴形说:“谢谢!”

他回了她一个浅笑,转头继续与白兰度聊天,被她挽着的手臂把她的手夹得紧了一些。

圆桌靠着长长的落地窗,一道道菜送上来,面包,色拉,牛排,餐后甜点居然是冰激凌,她禁不住惊叹起来,一口香草含在嘴里,一丝丝地融化,她眯起了眼睛,努力要把这个味道刻在记忆里。

康熙吃得很少,靠着沙发座椅看她陶醉的样子,道:“你喜欢,以后可以常来!”

“真的吗?”,她兴奋极了,看他盘子里的冰激淋基本没动,道:“你觉得不好吗?不好给我!”

他二话没说,把盘子拿给她,她低下头去,大块朵颐,吃完意犹未尽地托腮回味。

侍应生上前收拾餐具,请他们两人移步花厅,坐在维多利亚式的单人沙发上,送上一杯浓缩咖啡供他们消食。

他泰然地坐着,长袍马褂地坐在西式座椅上姿态依然是雍容华贵的,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起来,仿佛他是坐在第五大街丽茲卡尔顿酒店里枝形吊灯下的咖啡卡座里,等着与她约会。

“这是你的世界吗?”他呷了一口咖啡,咖啡的苦使他皱起了眉头。

“很接近了!”

他笑了笑,继而肃穆下来,眼睛里或明或暗好似隐隐跳动着星子一般。自从白晋告诉他这个所在后,他一直考虑着带她过来,一部分是为了证实关于她的猜测,最主要的,她有时凝神远眺,几回唤她,都回不过神来,大概在思念她遥远的家乡吧。

“你在想什么?” 她问道。其实她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如果他问,她也许会说出来 。

他又品尝了一口咖啡,不紧不慢地说:“这咖啡刚喝起来很是苦涩,品着品着也觉出隽永的味道来了,有些事情,需要慢慢地去发掘。”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如果有足够的时间的话!”

如果她自己不说,他永远不会逼问她。他只是要求多一点时间,与她在一起的时间。

花厅中央放置着一架三角古典钢琴,她走过去,坐在琴凳上,手指抚弄了几下琴键,她自小家教甚严,象许多孩子一样,每周被父母迫着上钢琴绘画课,长大了,这些苦练成了宝贵的财富。月光奏鸣曲的曲调在脑中盘旋,她凭着记忆,丁丁冬冬地弹了起来,许久不摸琴,手指生涩,好几个音都弹错了,可籍着悠扬的乐曲,与他相识相知相爱的一幕幕展现在眼前,坐在窗边潜心聆听音乐的他,端坐着也是堂皇地,她又何尝不想和他长长久久,哪怕经常经历焦灼的等待,总有片刻的欢聚。

这是世上最曼妙的音乐,她是上天的精灵,飞越千山万水专为了敲动他的心弦而来。他走到琴旁,她手指举着,颓然地落下,弹出了最后一个音符,眼里莹莹有泪光闪现。

他坐到琴凳上,她靠了过来,枕着他的肩不出声,宽阔的穹顶西式花厅就他们两人互相依偎着,他问:“怎么又哭了,你这是乐意还是不乐意呢?”

她已经深思熟虑,点了点头:“乐意!只要和你一起!”

皇帝从衣襟中取出一个檀木小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晶莹深邃的紫云玉镯,他拿在手里,那镯子在烛光中晶莹剔透,细看去,镯子内壁刻着“赠爱妻洛英,玄烨”。那字迹是他的无疑。

他拉过她的手,把镯子小心翼翼地套在她的皓腕上,道:“朕听白晋讲,西洋人男子倾心与女子,须跪地送戒指求婚,得女子首肯后方可成婚。朕忝位于九五之尊,跪地免过,以此亲自精挑细选之世间罕玉昆仑紫云,赠予心爱之人,望你体朕之意,为朕妻子,卿不负朕,朕断不负卿!”

那镯子戴在她手上,不盈不亏,尺寸正好,是他看好了她手腕大小让工匠精制而成。她泪中带笑,道:“西洋人男女各一戒指,是以信物,拘住彼此的心。我手上有镯子套着,那么你呢,你的心呢。”

他拿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这么持重的人,居然也声音颤抖:“这里面,拘着一个箍,只住了一个人,旁人谁也进不来!”

她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又听他说:“跟着朕,免不了受点委屈,这镯子上的字,是朕亲自篆刻而成,日日贴着你的手腕,就如同日日朕陪着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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