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欢爱短暂,原本计划在畅春园呆两天,舍不得走,又逗留了一日,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她扑进他的怀里,他简直想强行把她拽进车内,几次想劝她随他而去,怕她为难,欲言又止。她呢,离别使她惆怅,立场产生了动摇,若他坚持让她同去紫禁城,说不定她会同意的,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只要能和他一起,刀山火海也不过如此。
“你说的,多则月半,少则一月,必回畅春园,是吗?” 上次说是一旬,却让她足足等了半个月,她有些不放心,惴惴不安地说。
“是,来了就住上一阵子,届时也该下雪了,朕要看你画雪景儿!” 他紧紧地拥着她,说。
康熙走了几天,他的信没盼到,却收到了胤稹的字条。信笺不知道何时夹在她正在看的宋词里头,上写着:“今日未时恬池旁一叙!”,落款人:胤稹。
她和他之间,没有什么要紧事。原本他对她来说极重要,因为掌握着照相机,现在应该在皇帝手上吧?莫不是让胤稹在查,查不出什么情况,要把照相机还给她。因为与皇帝的恋情,她现在倒不是那么迫切了 。
还是去一趟吧,若是能拿回照相机,她就可以控制回到现代的时间了,万一到了欢情薄东风恶的时候,即刻可以打马回府。
胤稹在恬池旁的银杏树下等她,一身酱紫色的竹纹夹袍,站在金黄色的银杏树下,十分俊逸。
她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四爷”,心里却想,如果她和他父亲的事情公之于众,也许他得先给她行礼,尊称她一声“额娘!”。想到此,她掩口一笑。
她的笑,化解了他刚才等待她忐忑不安的心情。
看近了,发现她的气色很好,唇红齿白的,比斑斓的秋色还动人。
他有些激动,皇子进畅春园要报备,运作了大半个月找由头,正好江南有批字画送进畅春园,需要清点入库,按理说这点事用不上他费心,但是他自告奋勇,就为了见她一面。自上次围场一别,他几次梦见她,以至于白天也恍惚起来,府里的格格福晋都入不了眼,他女色上一向看得淡,又是极克制的人,原本以为时间久了,可以把情感压制下去,然而数日的梦牵魂绕,他决定不再勉强自己,她是活生生从天而降到他眼前的,人人都说天降神女与老四,他若不收,天地不容。
如今人在眼前,他倒腼腆了,错开眼神,道:“上次木兰围猎,看你面带忧戚之色,有些放心不下!”
原来为了此事,当时她大概相当落寞,神情悲戚,竟让他上了心。说起来,在清朝,她和他的渊源最深,若不是他,便没有这么多故事。她原本一直怪他扣留她,现在因为心头的爱人,对他的怨念淡了很多,让他挂心,很有些感激。她仰着脸,微笑着,眸子里的光华赛过金色的阳光,道:“谢四爷惦记,我是直性子,想哭就哭,哭过之后便也忘怀了!”
“啊!” 他呐呐接口,这又激动又紧张又喜悦又不安的情绪是怎么回事,逼得平日伶牙俐齿的他开不了口。
“四爷,还有别的吩咐吗?”
他耳根边上有浅浅地红,故意拉长了脸,表情颇不自在。
他不说话,她也安静着,转过头,望着恬池对岸的银杏林子发呆,琢磨着是什么事让他这么欲言又止。
“你怪我吗?”半晌,他才瓮声瓮气蹦出几个字。
隔了这么久,才来问她这个问题。要搁以前,她肯定打蛇追棍上,索要照相机,然而现在,她满心的喜悦,几乎没有遗憾。
“刚开始,很怨你!”她扭头去看胤稹,他清瘦的狭长脸淡淡地泛着红晕,长眼莹莹地看着她,毕竟是父子,看上去很有几分相似,她缓着声调,慢悠悠地:“现在,好些了!”
她在杭州就似乎对他有意,在木兰又一味地让他把她带走,心迹表露无疑,而他自从她进了畅春园,没有看望她也没有关照她,如此冷落,他自觉理亏。她的回答,他理解成她怨过他,现在他来了,就不怨了。
“目前还没有什么法子带你出去,你且静心,一年时光也就剩下七个月了,皇上金口,总不至于有什么变化。” 他安慰她,也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她听到皇上两字时脸上起了一抹红,他向来多疑,心中不禁打了个突,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忽然想起最近的流言,说皇帝在木兰临幸了某宫女,如今养在畅春园里。
当下情急,看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皇上对你还好?”
他这一问,她差点跳起来。这么问,表明他不知道事情原委。他们的事,只有有限的几个经事人知道,这几个又是贴心的,口风紧得撬也撬不开。怎么跟他说呢?总不见跟他说,我现在是你父亲的情人。
她面色一哂,含糊其辞地:“皇上圣明烛照,是个明君!”
明君?她话说的不清不白,又挑不出什么毛病,他狐疑地看她,流水似的温情渐渐凝固。
她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心想,这家风的确古怪,这种盯人的技术不知道是先天继承的,还是后天专门培训的。
有一阵子没有话说,她沉不住气,抬头仰望,黄色的银杏树叶在午后的艳阳下闪闪发光,如黄金一般,为了岔开话题,她摘了一片银杏树叶,对着阳光照,口中喃喃道:“这叶子真好看,黄的这么纯粹,跟金子一样!”
阳光丝丝缕缕地撒在她脸上,她眯着眼睛端详手里的树叶,睫毛鼻子嘴巴都涂上一层金色,活生生就是他梦中的可人儿。他摇了摇头,不应该自寻烦恼,见了她又怀疑她!只要她心里有他,他就不用担心,天意使然,她原本就属于他。
他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她看着树叶,他却看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百爪挠心地想去握她的手,又克制住了,她是他平生爱上的第一人,他性子执傲,也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人了。她是神一般的人,一定要珍而重之。他这几日一直在数日子,一年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还有七个月,这接下来的日子得过的多有盼头啊。
他在那儿心潮起伏,她却觉得奇怪,看看他,他正含情脉脉地凝望她,她太阳穴上的神经扑扑跳了几下,他是怎么了,她说了什么让他误会的话了吗?
既然遇到了,少不得敲打敲打他。她说:“四爷,我的事情您查的怎样了?我的随身物件是不是可以早些还给我呀!”。
这会不会以后成为他俩永恒的讨论话题呢?他举目眺望,眼前黄绿红相间美不胜收,回身看她一眼,他弯弯地勾出笑来,她顿时一个走神,这小子,假以时日,风采不输他老子。
他抑制了一肚子的欢喜,道:“你的那些事情我都会帮你一一料理,你只要乖乖呆着,别闹出什么岔子就好!”
等于什么都没说。她本想追问,但见胤稹看她的眼里全是流光,便觉得窘迫,思忖片刻,还是不宜久留,于是躬身一福:“多谢四爷了,我这儿还有差事,没有别的事,就告退了!”
他拿出怀表一看,时间不早了,想送送她,又怕被人瞧见,只得点头,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才黯然离去。
秋夜的更漏一重又一重,敲得人心中发慌,空旷的乾清宫,灯虽然点得通亮,却依然好似寒气逼人,康熙背手鹤立着,他此刻的心境,比无边的黑夜更苍茫。
在木兰围场她与老四就会过面,前阵子,他前脚刚走,老四紧赶着进畅春园与她密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到底不简单。
她是老四救的,也曾被当作老四家眷安排在一处,他亲眼在杭州见的,老四那样地袒护她,胤稹的心意昭然若揭,那么她呢,难道也已经对他芳心暗许?如果这样想,洛英不愿跟他回宫,一开始如此抗拒,欢好后发现她并非处女,这所有的种种,都解释得通了。他冷静地一层层地往下推理,就好像走夜路的人黑夜里摸索,好不容易到了终点,点起灯,发现到达的地方远不如想象的美好。
真是这样,他何苦来哉!煞费了苦心营建起来的甜蜜原来是幻象,真实情况是他棒打鸳鸯,霸占了洛英。事实上,如果他执意侵占,洛英怎么抵挡得住他。他们在背后是不是恨透了他,她是否人前对着他强颜欢笑,百般奉承,人后却肝肠寸断。
心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手捏成拳头,重重地砸在明黄色的桌幔上,茶杯的上的盖碗乒乓作响。李德全皱紧了眉头,皇帝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拳是他实在控制不住胸中的怒气不得已的发泄,这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象,率领了一班宫人太监跪了下来,齐声道:“皇上请息怒,保重龙体为要!”
这一声劝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眼前是跪了一地的宫人太监,那种消失了一段时间的孤独感又袭上心来。八岁登基,对人对事他无时无刻不如履薄冰,别人上了朝有下朝的时候,他没有,皇家无私事,他的家庭是政治生活的一部分,后宫人数众多,人人雨露均沾,这宠或不宠的,都是权衡,事实上他封锁了自己的内心,以致于不知道自己的真性情是什么。遇到她,这无根无基的浮萍,飘到他身边,她看他的时候,好似不沾一点尘世的念头,她说,她只是爱他,他当了真,可是老四又无端地横插一杠子,这世间,居然没有纯粹的让人不忧心的事。
或许她与胤稹的会面也不过是叙旧,她是不懂三纲五常的人,老四要见她,她欣然前往是可能的。他想起她痴缠在他身边的娇憨,离别时她的黯然神伤,他又觉得应该相信她。
这样想,又那样想,千头万绪交织缠绕,折磨地让人头疼。
再想下去只会带来更多的烦恼,他这些年的修为,知道到什么程度就要停止猜测,采取实际的行动更有效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