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雨一直下到黄昏时分,才渐渐转小了,现在夜幕低垂,还淅淅沥沥地,不象停的样子。
“秋雨缠绵,大概今夜是不会停了!” 新来清溪书屋当值的如蝉说道。
洛英嗯了一声,看着窗外竹叶上滴下水滴,汇入清泉,心情怎么也安宁不下来。
她回到书屋,已浑身湿透,盥洗一番,换过衣服,胡乱地吃了点东西,坐在窗前,大约有一个多时辰了。
“姐姐过会儿去澹宁居的时候可要带好雨具,别再象刚才那会儿淋的跟落汤鸡似的!”
如蝉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虽小,心思却极细密,叮嘱洛英起来,象长辈似的。
“我头脑昏沉,如蝉,要不,你帮我跑一趟!” 洛英皱起眉头。就在晚饭时节,顾顺函已经来过了,今夜亥正时分,请洛英送一套“资治通鉴”过去。
她刚才一路狂奔回来,其实大可不必,他要找她,岂是她躲的了的。
如蝉上前挽她的手腕,一摸体温如常,道:“我可不敢,皇上指派的,谁敢越俎代庖,不想活命了吗?”
见洛英面有难色,又笑道:“你何必如此,姐姐如此品貌,荣发只在朝夕之间。面圣是件荣耀的事,姐姐要惜福才好。”
惜福,她要惜福,就不该做这次时光机器的试验,如今进退不由自己。她扶额长叹,劝慰自己,也许他真的只是要看书,是她想多了。然而想到花聚亭中耳边绵密的呼吸,不由得脸又红了。
桌上的画稿康熙已经看了数遍,越看越疑心她的来历。打开造办处的折子,写着:“衣色墨,料柔韧,可伸展;裤色蓝,料坚硬,耐磨折。此等材料,古往今来,未曾见也。另金色器械,机构巧妙,尚无可解之法!”
造办处汇集了全国的能工巧匠,月余来潜心研究洛英的衣物及她携带的小玩意儿,至今一筹莫展,她的来历,真是无从说起。
胤稹说,她没有不良企图。他先前听着,只当胤稹对她有特别好感,才护着她。现在看来,她这样的一个人,能有什么害处?若真如坊间所说的是神女并具有法力,她那么想离开这里,早就脱身而去了。
没有那些探不出究竟的东西,光凭她自己,她走不了。
即不能看出什么,还让造办处一再分析,只是徒增口舌而已。他朱笔一摇,在折子上写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朕已查实,此非中国之物。着即送呈乾清宫封存。”
二百九十四卷《资治通鉴》,厚厚的一摞,洛英拿着一半,德子拿着一半。德子手里提着米色纱灯,看着洛英心事重重,不好多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走。
“姑娘,到了!”
她抬头一看,琉璃瓦下悬着一排水晶宫灯,可不是澹宁居吗。
上一回让洛英在耳房等了两个小时,这次倒快,顾顺函一通报,就让她进了向南的正房。
跟着顾顺函往里走,三步一哨,五步一位,七八米的路有十来个太监宫女当值,个个垂首低目站的毕恭毕敬。走了十来步,迎面一道垂着宝蓝撒金软帘的门,门帘一掀,就是皇帝办公的地方了。
顾顺函停下脚步,只见洛英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赞许道:“对了!姑娘家就得有点端方的样儿!保持着,待会儿见了皇上别走形!”
洛英心中忐忑,只点头道是。
皇帝的办公室没有多么奢华。夺人眼球的是两面书墙,有一面井井有条的堆放着一垛垛卷宗。
室内最大的家具就是那张书桌,比常规的书案大出两倍,明黄色的绸桌缦,四角垂着长长的宝蓝色的丝滌缨络。皇帝坐在书案后,提笔正在写些什么,洛英进去行礼,他看了她一眼,又低头写了起来。
她想太多了,照这情形,也没什么。
她找了个角落站好,观察下来,屋内侍从不多,李德全和顾顺函之外,还有两名侍女 ,个个正襟危立。室内森然,自鸣钟分针走动时”哒哒“的声音更显突兀。洛英站着的角落正好对准立地自鸣钟,到清朝这几个月,还是头一回看到时间,发条齿轮带动着时针分针的转动,这是一个机械装置,算是和她以前生活有些交集,如果时钟是一个人,她竟是带着些爱慕地看着它了。
钟面是整片的玻璃,玻璃里模糊的站着一位穿着宫服身材修长的女子,那是她的身影。她不习惯看着古装的自己。这也许是个梦,哪天早上一醒过来,就刷牙洗脸去实验室上班去。
“咳!” 皇帝清了清嗓子,洛英循声看去,见他换了件月白色的袍子,腰间束着白玉腰带,一发地端方优雅。他一直低着头奋书,忽然抬起头来,洛英猝不及防,目光不得回避,四目勾连,不由又觉得异样起来。
一时间又心跳如鼙鼓,未几听得他说:“今天就到这里罢!”
于是门帘打开,鱼贯而入几位太监,提着装奏折的匣子,皇帝看着李德全顾顺函亲手把批好的奏折一折折装进匣内,堆成高高的几叠,一众人等,运送着渐次退了出去。
而后有宫女入内,伺候皇帝净手洗面,奉上酽茶点心,又渐行告退。
这一番热闹过后,才真正夜阑人散,洛英抬头看时,室内除了她和皇帝,再无他人。
“皇上,书送来了!” 她急于交差完事。
“呈上来!” 他端坐在书案后面,说。
一共二百多卷,她和德子二人拿着都颇吃力,总不见得全部呈上去,她犹豫了一会儿,拿了最上面的第一卷,走到书案前,高举着送到他面前。
“要看第九卷!” 他瞄了一眼书,不接过去,说。
不早说!洛英腹诽,回到放书的案几旁,正要找出第九卷,他却跟着走了过来,说:“朕改主意了,改第十卷了。”
说话间,他的手也伸过去拿书,正好拂过她缩回来的手,简直见鬼,男女之间肌肤接触本不在意的她,一时间又红了脸面。
沿窗一溜炕,皇帝走过去,靠在炕上看书,眼睛却越过书面,凝视着她不错分毫。
只见她身穿秋香绿长身旗袍,外罩墨绿镶黑边对襟比甲,一根长长的辫子,大概是缺乏,头上身上一应首饰都无,至简单的装束,赛过珠宝无数。
今天花聚亭回来,他心猿意马,脑子里全都是她,就好像累计的病症,爆发出来,就已经是沉疴。
处理完她的物品,他又召见了法国传教士白晋,希冀西方人的视野可以帮他开拓些想法,找到她来历的蛛丝马迹,可惜白晋也没说法,只是说有些神秘事件人类是不得而知的。
白晋走后,他甚至想找胤稹问问关于她的事情,但是很快就打消了这个主意,胤稹与相处她总共不到几日,了解她还不如他多,胤稹也许对她有些想法,但不见得有机会实现,提起来,倒反而提醒了胤稹。
到了晚膳时间,他下了决心,不能一直悬着了,管她是神秘事件还是妖女,他要把她收了,否则长此以往,心悬意念地,真要成病了。
眼下,她就在面前,似有意,又总在躲避,他觉得无从下手。这在他也是首次,以往,他一伸手,女子们便往他怀里躺,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一点波澜都不用起。
“皇上没有吩咐了吗?” 她又想走。
“你的画还在朕这儿呢!”
她不想也不敢要,道:“ 画着玩的,算不得什么!”
“不是还没画完吗?” 他坐起身子,说:“就在书案上,去,把它画完!”
“现在?” 洛英愕然,看一眼时针,已经快十一点了。
“就现在!” 他离了塌,悠然地踱起步子。
“太晚了,唯恐打扰皇上休息!”
皇帝没有立时答话,待走到离她摩肩擦肘时,说:“不妨!”
洛英的耳根子很不争气又红了,逃也似地走到书案前,书案上果然放着她日间未完成的画卷,展开画卷,是她用毛笔写生的亭台楼阁,她因为不擅用毛笔,其实画面不堪。
“容我把画拿回去,皇上要看,等我画完了送…!”
“此地,此刻!” 他暂钉截铁,不容分辨。
她无奈,提起笔:“献丑了!”
画了几笔,听他说道:“不对!”
“怎么不对?”
“你提笔姿势不对!笔应该这样拿!“ 他拿起一支笔,演示给她看。
她按着他的样子,他却看不过去,走到她身后,握起她的手,放在笔杆子上,道:”这样拿,笔势才稳!”
他温热宽厚的手引导着她的手指,洛英耳际鼻畔尽是他的气息,她发自内心地喜欢这种味道,然而又觉得不应如此。
“知道了!” 她挣脱开手。
他犹豫了一下,放开手,也不挪动位置,负手站着,道:“继续!”
她勉力画着,每一笔都艰难,他在她身后,她如芒在背,直觉得他的目光,并不在画上,直在她身上审视。
寥寥画了几下,大约可以充数,她撂下笔,道:“景物不当前,有些我记不清了,只能这样了!您如果不满意,回头重画了,再送过来!”
他不接话,只是呼吸越来越急,而洛英也不好受,心简直要跳出嗓子眼,她想逃,但是他把她夹在书桌和他中间,要离开,除非推开他,可他现在就象块烧熟的烙铁一般,她绝对不敢碰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在她耳边呢喃。
“这些天来,朕就失了魂、落了魄,什么事都干不成,心里念里只有你,这样下去,怎么了得。” 他声音低沉,一层层地往她耳里递,她想往旁边避避,他已一手扶住她的脸庞,一手搂住她的腰,唇在她颈畔厮磨。
“别这样...” 她试图掰开腰间的手,犹如螳螂撼臂。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
“或者根本不是人!“ 他扳过她的身子,逼她正面看他。只见她一面瑟缩着推他,一面脸上粉面含春,她总是这样,抗拒里带着诱惑,让人不知如何进退。
“否则怎么如此慑人魂魄?” 他说完,对准她颤抖的双唇吻了下去。
那气息排山倒海,洛英徒然无功地挣扎了几下,未几就如同溺水的人任凭风浪起伏。他强势地把他的气味输入她的口中,交缠着形成了仿佛烈焰般地毒蛇,灼烧着她全部的神经,她的脑袋渐渐地不清醒了,一种销魂蚀骨的酥麻,她从来没有经历过。
她慢慢地开始反应他。他颇意外,一贯以来女子们都是被动的接受,不曾有这样大胆活泼的追逐游戏,她不是大家闺秀,但应该也不是青楼女子,他停下来审视她,她想起来她是不能与他有纠葛的,不由得用手捂住了脸,又抽身要走。
火势已经燎原,他哪肯放过她,管她是否清白,管她是人是妖,今夜若是不能一尝夙愿,这分分秒秒如何捱过。
他拉住她的手臂随手一拽,她便跌落他的怀里,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她拦腰抱起,向着炕大步走去。
她手足乱舞:“你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不愿意!”
他任由她叫嚣,把她往炕上一扔,俯身上来,固定住她的身子,她动也不能动,只涨红了脸,一双杏眼瞪视着他,他不发一言,眼里的欲望无边无际地蔓延出来,象一重浓重的雾,把两人都席卷进去,任谁也找不到逃脱的方向。
“放了我!” 她低叫
“休想!”
他的手娴熟地伸进她的袍子,手过之处,势如破竹,她设的关卡被层层击破,一败涂地,洛英意识到主动权原不在她的手里,叫嚷抗拒一点用都没有,更何况,她的身体出卖了她,渐渐意识也模糊了,她成了他的附庸,由他带领着在风口浪尖上转悠。
顾顺函和李德全在游廊上听得胆战心惊,有木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大约是炕上案几摔落下来,紧接着劈里啪啦的瓷碎声音,估摸是炕边的茶具餐具一并掉落也不能幸存。这样的动静,他们俩都悬着心,生怕皇帝扫了兴致,预备着时刻入内收拾残局,然而直到三更鼓声迭起,也不见皇帝传唤,李德全顾顺函对视一眼,各自笑了。李德全打了个呵欠,说:“顺子,瞧这光景,今晚可能要破例,你且守个全夜,若有事由,再打发人来叫我!” 说毕,扶着小苏拉的手回房休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