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五章(1 / 1)
穿过树林,芳草绿地,一弯明月,一池银水。
顺着锦春指的方向,池中央有人正在劈波斩浪。
真是她吗?他不由地走近了看,从没见过女子游水,这样游刃有余好似浪里白条的凫水女子简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她水性这么好,如何当日老四说是把她从水里“救上来”的
那夜她落水时的巨大动静在皇帝脑海中又过了一遍,水底淤泥中挖掘出来的机关零件,以及她心心念念的小玩意集结了工部,监造司的能工巧匠,无人能整理出个头绪。
莫非真有妖怪?
他扬了扬手,示意锦春退下,而后清清嗓子,决意打乱她水中遨游的节奏。
洛英正兴致盎然,猛然听到有人轻咳,毛骨悚然,头发都竖了起来,循声往岸边看去,一个颀长的身影巍然矗立。
“何人在此嬉戏?”
男性地,低沉地,有穿透力的声音,貌似听过,又想不起来是谁。肯定不是太监。不管怎样,被发现了,她什么都没穿,万一被抓起来?她不敢想,拨转方向往另一头快速游去。
是故擒欲纵呢?还是真想逃跑?这情形有意思,他越来越好奇,朗声道:“朕已经看到你了,及早现身吧,若是动用侍卫,恐怕不好看相!”
朕?是康熙!她脑袋轰鸣。险些失去平衡。恬池地处偏远,皇帝大半夜地跑来,只能是有人告密,他是来抓她的。
“怎么办?怎么办?”她瞬间问自己一万个怎么办,但是发现,除了遵命,也没有别的办法。
还好恬池周边树木森然,枝叶亭亭如盖覆着水面,她敏捷地游到树荫底下,脑袋从枝叶从中钻出来,一脸尴尬:“皇上!”
“你是谁?”他低着尊贵的头,肆无忌惮地打量。
“我…” 他事务纷杂,自然已经忘了她是谁了,她闪过一个念头,胡诌个人名,也许能糊弄过去。
他的眼神睿智,即使暗夜,也象星子一般晶亮。
她叹了一口气,糊弄他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我,我是洛英啊!”
“洛英?”也就这个不知所谓的洛英,敢在他面前以“我”自称。
“是!”她的声音弱下去,身子退后,脸遮蔽在浓叶背后。
“看不真切!怎知你是洛英?”
洛英的手紧紧地捏着树干,浑身颤抖,老实说,不着人把她拖出来拷问,已经算他仁慈。她挪动了下身子,拨开那层浓叶,此刻月光太亮,水太清澈,她抬起头,视线对上他的,赶紧垂下眼,脸涨得通红。
海藻般地长发下面是她月光水波中几近发光的身体,他霎时心绪不能自主,急错开眼神,凌然道:“你大半夜地在此作甚?”
“天,天太热,游个泳,消消暑气,我…” 她想哭:“我…,只知道这里人迹罕至,没料到今天您来,要是知道,打死我也不敢在这,游……泳!”
知道他来还在此凫水,便是设局。如今这情形,不像这么回事。也许她是伪装。他重又看她,见她一手牢牢抓着枝干,纤长手臂触手可及。
说她是水妖,还真象。
沉默,良久的沉默。他等着她进一步表示,她等着他宣判她的命运。
“我说……”她沉不住气了。
“唔!”
“我可以起来吗?”
“可以!”
哪怕是21世纪的现代女子,也少有人能在一个陌生男人面前湿漉漉地从水里钻出来,她等着他背过身去,他却气定神闲地看着她,没有回避的表示。
她红了脸,他却扬了扬眉。
“请皇上回避!”她轻声道,
他极爽快,没什么话,退了几步,背转身去。
洛英迅速地爬上岸来,慌乱地寻找藏在树荫下的衣服。
康熙转过身来,女人苗条的身体背部一览无余,那线条修长盈润,宛若西洋人进贡的女神雕塑。他想起初次见她时的情景,那时她“从天而降”掉落水中,胤稹差人把她“捞“上来,她晕过去了,穿着奇怪的紧身衣服无遮无拦地躺在甲板上,这个女人,真是百无禁忌。
洛英找到衣服,顾不上身体湿的干的,赶紧穿到身上。领口一些繁琐的蝴蝶扣,越着急越系不上,系不上就不系了,这样已比刚才浸在水里强多了。
也不知他如何处置她,不用罗织什么”妖术“的罪名,有伤风化就够她吃一壶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抱着听之任之的态度,回转身去,发现康熙正坦然地看着。难道他一直在看,可是她顾不上,看就看吧,只要放她一码。
她上前蹲福:“惊动圣驾了!”
“不是朕惊动了你吗?” 他面无表情地说。
听着象责备,又象嘲讽,洛英忙说:“皇上恕罪,游水是我的一个癖好,并不想叨扰任何人,今天与皇上不期而遇,以后再也不敢了!”
话说的顺理成章,讨饶讨的恰到好处,她的神色,已无惊慌羞赧之态,仿佛只是犯了打碎花瓶之类的小错。要是换了别的女人,如此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一个男人面前,若无意亲近他,真要羞愤至死了。
“你水性这么好,当日怎么让老四救你?”
“我并没有让他救我,是他硬要拖我上岸!”
“这么说,是他妨碍了你?“
到底是皇帝!这下就明白了。她想,抬起头,他眼里的冷光迫得她又低下头去,道:“ 不敢!”
“不敢并不表示你不想,朕问你,当日要是老四没有捞你,你意欲何往?”
她有冲动想和盘托出,他不是历史上少有的明君吗?不,不能,就算是明君,也未必能理解现代的科技,就算理解,也未必能饶过象她这样的不速之客。
“我意外落水,并非不习水性,有一些事,委实记不实了,我只想要回我自己的东西,自谋出路,劳烦天家,实非所愿!”
话说到这个份上,看来伙同顾顺函锦春意图上位的猜测是站不住脚的。她不是神仙妖女,也不是普通人,此事值得琢磨,但显然靠问是问不出来的。
“你起来吧!”
洛英站起来,又施了一礼,抬眼看他,他没有瞧她,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湖面的波光粼粼。
“没有别的事,我就告退了!”
他不予理睬,沉吟片刻,回过身来,走向她:“ 你必然知道,有许多种方法可以让你把所有的事情想起来,也有许多种方法让你把不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危险喷薄袭来,他是恼了,要拷问她,关押她,还是索性处决她,他步步走来,她节节后退:“皇上,我并没有伤害任何人,也没有意愿伤害人。”
此时她已退到湖畔边沿,后脚踩空,眼见又要掉落水中。 “啊…!” 她失声尖叫,立时腰肢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了,她被拉回到了地面。
他怀里有一具半干的身体,夏天单薄的绸衣衫,紧紧地搭在她的身上,她的头发全湿了,拢在脑后,五官立体地呈现在他眼前,没有一点脂粉,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自然的香味。
“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声音低沉,她的心狂跳起来,那声音象麻醉一般酥迷了她的神经,抬眼瞧去,他浓眉下有一双海一样深的眼睛,须臾间她不能自持,脑袋一片空白。
双方几乎同时放开对方,恬池上空升腾起来一阵雾气,无处不在。
他放开她,作速离开,抛下了话:“你这个样子很不像话!好好打理一下,再走出去,虽然夜深,保不齐遇到人。”
皇帝疾步走来,等候着的一干人跪地迎候,他什么也没说,自顾自地往回走。见皇帝的脸色凝重,也不见洛英出来,顾顺函紧紧跟着,心中七上八下,预感十之八九办砸了事。果不其然,康熙突然恨声道:“狗奴才!”
顾顺函闻言摔倒在地,连抽自己嘴巴:“奴才办砸了事,奴才该死!”
“你!即日起禁闭七日以自省!那个锦春,派她守皇陵去!“
“谢皇上恩典!”顾顺函伏地谢恩,偷眼看去,宫灯昏黄的光,明明暗暗地映照出的是康熙一如既往的威仪,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觉,皇帝的嘴角居然挂着一丝浅浅的笑纹。
热! 晌午未到,知了就叫得歇斯底里,几个小苏拉拿了长竹竿子在澹宁居前后院那几棵蓊郁的老槐树下赶知了。
顾顺函站在门外指挥,皇帝目前在烟波致爽斋与几位近臣商讨国事,午后便要回澹宁居小憩,这些知了段不能打扰了万岁爷的清休。
忙碌了小半个时辰,知了被赶的差不多,顾顺函命几个小苏拉原地待命,谨防知了去而复返,离皇帝午休尚有些时间,他倚着门栏想起了心事。
关他七日,派锦春去守皇陵,他很快就明白了皇帝是不想把洛英游泳的事情说漏出去。
在他禁闭期间,李德全暂时代理畅春园总管,对洛英,李德全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锦春走了,洛英就住了单间,甚至乎,考虑到天热,清溪书屋白天加了几个冰盆以去暑热。
就如同盲人听觉特别灵敏一样,太监对男女之间的情愫比当事人还敏感。回想当晚康熙脸上暗隐的笑容,顾顺函估摸着十之八九皇帝心里是有了洛英了。不过后面的事情他没有想明白,按理说皇上看上了某人,占为己有是分分钟的事情。他禁闭出来都已经七八天了,距那次“游泳事件”小半个月过去了,康熙啥动静没有,甭说召见洛英了,就是连她的名字也不提起,好似浑然忘了这个人。
而洛英,规矩了几日,故态复萌,虽然不再游泳,锦春不在,她在清溪书屋更我行我素了,别人穿的七端八正,而她偏那么怕热,打量着别人不知道,有了冰盆也只穿一件薄绸旗袍,睡觉看书,日子过的比谁都自在随意。
他们之间到底有些什么?顾顺函不相信什么都没发生,自他禁闭出来,皇帝对他的态度明面上瞧不出来,可他自己觉得,皇上看他的眼神柔和很多,他私心猜测,是因为他和皇帝共同拥有一个秘密的缘故。
没有像对锦春那样打发他去守皇陵,是皇上与他私交好?还是,他猛然醒悟过来,也许,他还有些用,在皇帝与洛英这件事上。
思路理清,他觉得神清气爽,抬头望天,天青如海子,顾顺函的心敞亮得很,为皇上办差,哪有不尽心尽力的,办好喽,二总管大总管,好日子就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