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倾灭章】（1 / 1）
【魔界】
“倾檀，你说你何苦呢？硬是要把这孩子生下来。”白萝环顾着低矮的房屋，一束微弱的阳光勉强穿过缝隙，照在倾檀的身上。
倾檀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怀里的婴儿有着粉嫩的皮肤，安安静静地躺在她的怀里。可怜倾檀冷地发抖，蜷缩着的身躯试图从墙角得到点什么温暖。可惜这是徒劳，且无获。
倾檀像没听到白萝的话一样，嘴角一直向上扬着，手上紧紧抱着孩子，眼睛却直直地地面。头发散乱着，完全没有昔日仙界上仙的风姿。
见倾檀没有回答，白萝也不恼，只是轻蔑地笑了“世人都说你疯了，看来是真的了…”看来你真的，真的…
离开了偏僻的矮屋，白萝去了魔都，看到了街道上的红带，耳畔传来的唢呐声、鞭炮声。
“魔君娶新娘子了！魔君娶新娘子了！”一个孩子拍着小手欢呼着。
可笑啊，你背叛仙界为他堕入了魔，冒死为他生了孩子，现在还为他成了疯子，可他呢？红盖头下的新娘，不是你倾檀，是一直在追杀你的澜笙。白萝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离去。
后来，倾檀死了，他派的人杀了她，只是到死，倾檀也只是以为是澜笙派的人……
“你姑且在妖界好好待着吧。”白萝抱着怀里的婴儿到了妖界。
灵魂不死，其身不烂。肉体的气味太浓，白萝便将婴儿的灵魂寄托在一只妖的身上。
“今后，你是生是灭，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吧。”白萝转身的一瞬，眼角竟不禁流下了眼泪。
婴儿附身在一只鸟妖的身上，还未长出羽翼的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累了就靠在墙角躺一躺，下雨了就在狭巷里躲着，饿了偷小店铺的东西，倘若被抓到便是一顿毒打。
“混蛋！居然挡大人的路！”一个黄色翅膀的家丁用鞭子抽打着孩子的身体。
孩子灰色的衣服一下又沾上了血的颜色，孩子身上的肉已经绽开许多。孩子只是强忍着伤痛躺在冰冷的地上。可是家丁没有放过孩子的意思。
路人只是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可不想得罪家丁的主子。
鞭打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家丁终是止了手。孩子趴在的地上，背上没了知觉，手背一动也不敢动。街上依旧人来人往，只是孩子找不到等他的那个人。
孩子没有站起来的勇气与力气，他只是拖着疲惫的身躯爬到了街边，靠着墙。
冷风比鞭子更可怕，肉绽开的地方仿佛又想刺进了针。血渐渐凝结……有多少年，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呢。
靠着冷墙，睡去，恐怕是再也不会再醒来了。
背后的刺痛还是让孩子惊醒了，汗珠不断地滑落，孩子疼得在地上打滚。后背的骨头想冲破被鞭打过的肉体，孩子身上的青筋已经凸起。痛！只有痛！
孩子勉强睁开双眼，可惜只有模糊的一片白色。已经天亮了吗？
“妖后要这禁术做什么？还非得找人实验。”一个人有些不满地说。
“少说几句吧。早点做完事早点去青楼玩。”另一个人说。
“也是。可怜了这孩子。哎~”
孩子只是觉得痛，是比死更痛的！但……若真这么死去，倒也是种摆脱。
“你们在干嘛！”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兴许是心虚，又或是怕声音的主人，那两人不得不中止了禁术，逃走了。
一个孩子向他跑来。
“你还好吧？”那个孩子问。
“……”孩子早就没有力气回答了。
“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孩子蹲在他身旁问道。
“……倾…灭…”倾灭颤抖着双唇，说完便昏了过去。
“皇子！六皇子！你怎么到这角落里来了？”后面的侍女看着自家活泼好动到极限的六皇子也是十分无奈啊。
“他是谁啊？啊呀！怎么全是伤？”侍女看见血淋淋的倾灭里也不禁一颤。这么瘦弱的身躯怎么承受得了这么重的伤。
六皇子司卿没有回头看侍女，眼睛只是看着让人痛心不已的伤口“橘，我们把他带回去治疗，好不好？”
“皇子开心就好。”橘看着她心善的主子，不禁为司卿的善良而感到担忧。
皇族岂能容下善良的人！
几天过去了倾灭才睁开双眼，他感受到了床的温暖，被子的温度，还有…
“橘！橘！他醒了！他醒了！”司卿这些天一直都趴在倾灭的床边。见倾灭终于睁开了眼睛，司卿乐坏了。
“你终于醒了！那里有水，你要不要喝？恩，那里还有吃的！你几天没吃东西了，肯定饿了！你现在还觉得冷吗？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你的身体冰冷的。要不要再添一些木炭？你的背还痛吗？”
问题铺天盖地而来，倾灭呆呆地看着司卿。
“皇子啊，人家刚醒来你就问这么多实在是……”橘万分无语地看着司卿。但也好奇一向粗心的司卿竟然会问这么多问题，照料起人来也可以这么细心。
“也是哦。”司卿眨巴眨巴眼睛却又问“你渴不渴？肚子饿不饿？”
“皇子……”橘也是很无奈啊。
“饿。”倾灭的声音甚是沙哑。
司卿一听到倾灭的声音，连忙将桌上的食物端来。
然后，饿了几天的倾灭食量惊人。司卿和橘看着倾灭吃东西都看呆了。
总算是吃饱了，倾灭才一脸满足。
“你的背还疼吗？”司卿问。
“恩？”倾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前些天的遭遇。但身上却没有半丝疼痛。不禁觉得皇族受到的治疗还真是了得。
“不痛了。”倾灭的回答让司卿安心多了。
倾灭低头看见自己干干净净的衣服“我这衣服……”
“哦！我叫人帮你洗了个澡，衣服也就换下了。”司卿理所当然地说。
倾灭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别人看到，脸一下就红了。垂下的发丝遮住了他的脸，但还是逃不过司卿的眼睛。
“你放心！我是让一个手脚伶俐的男人帮你洗的！”司卿激动地说，但……脸也红了“但是我放心不下，所以…所以就在旁边看着。”
说完，两人的脸都涨得通红。只有橘在一旁匿笑，她这主子就是太可爱了！
“好啦，都是男孩子，没什么的。”橘说道。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倾灭微微抬头就对上司卿的目光，才发现司卿一直都盯着自己，
“好看啊。”
司卿的话倒是让倾灭不解，这幅身躯哪里好看了，话说，自己的身躯到底在哪里？
“你身上为什么那么多伤？”橘有些担忧地问。
“有些是偷东西被抓了，然后被打的。有些是我挡了别人的路，然后被打的。”倾灭随口而出。
“偷？你的亲人怎么不……”司卿一直都不知道偷的概念。谁叫他是皇子，衣食无忧的皇子，活波开朗到无忧无虑的皇子呢。
“我没有亲人。”不等司卿说尽，倾灭便打断。
司卿脸上的笑容一下就凝固了，嘴边的话被塞回了肚子里。嘴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司卿是皇子，父亲是妖王，母亲就算不是妖后，但一定是有势力的家族的名媛。自己还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对于他而言，亲人比树上的叶子还多。没有亲人，那还真是他体验不到的。
寂静。
“那你把这当成你的家，好不好？”司卿眨巴眨巴眼，眼里写满了期待。
“皇子，这话若是玩笑也罢。”橘有些不悦了，就算是玩笑，让颐妃知道了，也免不了处罚。还好下人都被支到门外了。
“我没有开玩笑！”司卿听到橘的话不高兴了，嘴唇往上翘，稚嫩的脸上满是不悦。转头看向倾灭，眼里竟是坚定：“若是你愿意，你我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倾灭只觉好笑“我不愿意。”回答得干脆，却不知伤透了他人的心。
司卿没料到倾灭拒绝得这么直接，像被水扑灭的火一样，心头凉凉的，藏在袖子底下的小手紧握着。
橘心里倒放心了，这小妖还算明白事理。
司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敲门声堵住了口。
“六皇子，颐妃娘娘回来了。”侍女站在门外说。
“母妃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司卿不解，母妃不是说好要申时才回来吗？现在还是午时啊，
“倾灭你也随我一起迎接母妃吧。”司卿说。
“恩。”倾灭言。
倾灭小心翼翼地跟在司卿后面。刚出房间就看见一个穿着绿色长裙的女子走来，身姿优雅，头上没有戴任何玉饰，但棕色的发丝让人沉沦。红色眼底相称的丹凤眼也衬得出她的美丽。一身淡雅的竹绿色，
见司卿朝一个打扮朴素但又不失优雅的女人走去，橘在后面行了行礼，倾灭自然也俯首行礼。
想必这就是司卿的母亲颐妃了……
“母妃！”司卿高兴地走去，直接熊扑到颐妃身上。颐妃也不恼，点缀着红色眼底的丹凤眼宠溺地看着司卿。
“母亲这些天不在，你可过得好？怎么感觉瘦了不少。”颐妃皱眉，一剂眼刀划向橘，完全没有任何慈祥可言。
橘感觉背后发凉，连忙跪下。连着几天都守在床边守着倾灭，能好到哪去。
“母妃~”司卿撒娇道。
“姑且放过你。”颐妃正要收回目光，余光却瞥到了倾灭。
“他是谁？新来的？”颐妃打量着倾灭。倾灭一抬头就对上颐妃的目光，
说不上惶恐，但颐妃的目光真的冷若寒刀。
“他是孩儿在街上捡来的。他没有亲人。”司卿说道。
听到“没有亲人”时，颐妃的目光竟然柔和了许多。放下怀里的司卿，颐妃向倾灭走来。
倾灭呆呆地看着颐妃走来，不知所措。眼里全是茫然。
颐妃的手指也算白皙，撩起倾灭的下巴“你就跟在司卿的身边吧，也算有个依靠吧。”
她指尖的香气飘散到倾灭的鼻子里，倾灭感觉整个身体都舒畅极了。
只是…‘依靠’？倾灭记事以来，他所能依靠的只有冰冷的墙罢了，现在让他依靠谁？司卿，六皇子？还是依靠她，妖王的颐妃？倾灭愣住了。
“倾灭，还不快谢过母妃。”司卿见倾灭愣住，连忙提醒。心里却是乐极了。
倾灭才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谢颐妃娘娘。”
颐妃伸手扶起他，倾灭有种受宠若惊之感，脸上倒是平静。
“卿儿也需要一个玩伴在家陪着他，让他少和司虎、司凯远一点。”
“母妃…”司卿有些不满。
“以后少和他们来往，免得又受司洛和司毅的气。”颐妃皱眉。
司洛和司毅，仗着自己泛黄的白羽一直都很嚣张，平时司卿只要和司虎、司凯聚在一起，他们就要来欺负司卿，虽然长子司旯和二哥司弦都会护着自己，可是司弦自从长出令人失望的黑翼后，就只靠着墙发呆。司洛他们就更加放纵了。司卿没少受他们欺负。
司卿明白颐妃的母爱但，自己不去的话，年幼的司虎和司凯恐怕不知道要受多少气。
“你的房间就挨着卿儿的房间吧。平时的礼仪让橘教你。”颐妃转身牵着司卿的手去了他房。
“是……”
安排的房间不大，但对于倾灭而言，做够了。对于一个一直流浪街头的孩子而言，足够了。没什么要整理的，该用的东西橘都派人备好了。橘差人送来了很多干净的衣裳给倾灭，又派了一个侍女照料倾灭的起居。
“皇子找我有事？”倾灭站在门口，看着趴在木桌上的司卿。
司卿被颐妃关在了院子里。司卿又气又无奈，只好找倾灭玩。
“你陪我玩，好不好。”司卿哀求道。
“既是皇子的命令，小人陪你就是了，何必如此。”倾灭看着司卿一脸囧相，莫名地想笑。
“你笑什么？”司卿立马坐正。
“没什么。”
“没什么你干嘛要笑？”司卿穷追不舍。
“……”倾灭脸上的笑容未减。司卿虽然不知道倾灭在笑什么，但不得不承认，少年笑起来，美得很。不比颐妃的优雅，不比妖后和妃子们的妖娆。但却是真的美……
后来，倾灭陪着司卿在屋顶躺了一整天，颐妃只觉得司卿没有再反抗，倒也随他们了。
第二天倾灭陪他练字，只是倾灭不认识字，司卿就很耐心地教他。连司卿都对自己这么认真练一次字感到惊讶。颐妃见了之后更为惊讶，又开心……
第三天，第四天……
司卿看着睡在桌上的倾灭，看得入了迷：任凭时光荏苒，若你能一直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司卿闭上眼睛，偷偷在倾灭的额头上留下轻轻的一吻，生怕弄醒梦中的人。却不料自己也这么睡去了。结果起来就着凉，虽然不是什么大病，但橘却是被罚得下不了床，倾灭倒自责了。
“倾灭！我们去屋顶上看星星吧！”司卿激动地说，
“恩。”
躺在屋顶上，背上有瓦传来的凉气，不过在夏日里，倒也凉爽得很。两人就这么躺着。看着漫天的星星，看着宝石蓝一样的夜空。夜晚的一切都很安详。
“…灭。”
“恩？”听到司卿的声音有些异样，倾灭偏过头看向司卿。
“你会不会离开我？”司卿没有去看倾灭。
“会。”没有任何的思虑，倾灭也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守在谁的身边。
“…你爱我吗？”
“皇子对小人有救命之恩，自然……”
“只有这些？”司卿对上倾灭的目光，四目的交织，没有了声音。
“不然？”倾灭挑挑眉。
“没什么。”司卿转头看向夜空。瓦片的温度渐渐传上心跳动的地方。有些凉。
“三哥长出了白翼的事你知道了吧。”
“恩。”千年难遇的纯洁白羽，在妖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连倾灭都有所耳闻。
“妖后明天打算举办宴席庆祝，所有皇子和妃子都必须参加，许多的王也会参加。所以今后几天我都不回来。”
“妖后？！”倾灭似乎想到了什么。
“恩，怎么？”司卿察觉有什么不对。
“三皇子的母亲就是妖后？”倾灭问。
“是啊，”司卿看了看自己刚长出来的赤羽“三哥的母亲是妖后，又得千年难遇的白羽，妖王的位置坐定了。”
“那你呢？”倾灭问“哪天三皇子登上妖王的位置，你打算怎么办？”
“…我想待在这里，一直待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你在这里。
见司卿不回答，倾灭摸了摸司卿发凉的额头“晚上终究还是凉的，早点睡罢。”
“恩”
倾灭便先下去了。司卿抚摸着倾灭躺过的瓦片，上面还有淡淡的余热……
倾灭早早灭了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到了那天遇到司卿之前的那帮人。妖后、禁术、三皇子司墨、千年难遇的纯洁白羽到底是什么？
“倾灭。”梦里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倾灭不知道她是谁，也看不到她的样子。眼前，黑色一片。
“你谁？”淡淡地问。
“魔君活不过二十年了，你要回魔界。是时候将他取而代之了。”
“魔君？他与我何干？”倾灭不解。
“魔界与妖界交界的地方，会有魔带你找到你的真身，到时候…杀了魔君！”
倾灭不知道这女子跟魔君有多大的仇恨，但‘杀了魔君’所包含恨意，让他感到心惊。
“我为什么要杀他？”
“为你母亲报仇。”
“我…”母亲？倾灭还来不及说什么梦就醒了。猛地睁开眼睛，却看见床边一道黑影。
“司卿？”倾灭看到了黑影下的人。
“抱歉啊，把你吵醒了。”司卿笑了笑，“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啊？”倾灭听得一脸懵懂。
“我睡不着。”
“哦。”
倾灭虽然觉得两个人一起睡很奇怪，但心思只在梦里。却不知梦里外，那人的思念。
司卿躺在倾灭的旁边，也是一夜未眠。床上全是倾灭的气味。不到三尺的距离，却尤隔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