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三十四章 倾城女子(1 / 1)
觅而醒来之际,已是第二日黄昏时刻。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精致舒适的房间里,身上盖了一张藕荷色略带清香的被子。她慢慢整理了一下思绪,忽而听得腹中一阵响声,方觉腹中无比饥饿。她掀开被子正欲下榻,忽见两人自外而入。其中一个正是那机灵可爱的宋镯儿,而另一个却是个约莫二十左右的女子。待觅而看清那女子容貌时,也着实吃了一惊,但见她一张如白玉般的瓜子脸上,双颊晕红似那芙蓉初开,柳叶弯眉,美目流盼,似略带哀愁,唇若沾满露水樱桃,嘴角含笑;只见她身材高挑,体态轻盈,腰若无骨细柳,带着几分娇柔,一颦一笑间皆流露出一股人间女子鲜有的灵气,竟是个极美貌的女子。觅而心中无比感叹,之前她见到琴兮时,已是十分诧异于她的美貌,只看着眼前女子时,觅而当真惊骇得无言以说。但凡美女,故人多爱以花喻其貌,以莺叫喻其声,以月喻其神,以玉喻其骨,以雪喻其肤,以秋水喻其姿,以诗词为心颂其美,无怪乎汤显祖曾写道:“沉鱼落雁鸟惊喧,羞花闭月花愁颤。”而眼前女子,着实令人惊为天人,她真不知该以什么花来形容她的美。
那宋镯儿见觅而醒来,含笑奔至她面前,道:“觅而姐姐,你终于醒啦!你不知道,镯儿可担心你啦!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子还热么?还想吐么?头还晕么?”她只一连串的话问得觅而心中生出无限温暖来。
那女子闻言,端着一碗米粥上前,盈盈一笑,道:“这位姑娘刚刚醒来,想是饿极了,如何还有力气回答你呢?还是等她喝些粥后再说吧!”
觅而听得她声若黄莺出谷,又是面容柔善,心中无限惊叹,心中暗自思道:“我只道琴兮之美世间已无可媲美,竟想不到世间上竟还有这样一个绝美的女子,当真叫人惊骇。看她眉目和善,定然是个心如面容般美丽的女子,也不知世间哪个男子又这样的福气,能娶得这样的一个女子。”遂起身道:“多谢姑娘!”
那宋镯儿闻言,又道:“觅而姐姐,若不是这位仙女姐姐,只怕此时的你早已命丧黄泉了。”她性子向来直爽,说话也从不避讳。
觅而也甚是喜欢她这般直爽的性子,只感觉如自己亲生的妹子一般,遂含笑道:“此次多得镯儿你和这位姑娘,不然觅而只怕真的性命堪忧了。”看向那女子,问道:“敢问姑娘尊姓大名?觅而在此多有打扰了。”
那女子盈盈一笑,道:“我叫李清颜。我家中只有我与两个仆人与三个侍女,姑娘不必介怀,且在此安静修养便好。”
不知为何,觅而只觉那李清颜美目之下总是略带哀愁,又想古代这女子但凡到了她这个年纪,定然已是婚配,却不见她提及配偶,想必另有缘故,只她不说,觅而也不好问起,遂端起她递过来的粥喝了。待喝完粥与药后,觅而只觉心中似乎缺少了什么似的,环顾周围一看,只不见“伊人吟”,心中不由得一紧,蹙紧秀眉,问道:“镯儿,我的琴呢?”
那宋镯儿忽而回过神来,含笑跳了起来跑了出去,不消片刻便抱着“伊人吟”回来,递给觅而,面上略带窘色,道:“姐姐,以前扶苏哥哥总是不可让我摸这琴,这次镯儿趁着你昏睡时,偷偷拿去看了,姐姐,你要生气的话便骂我一顿吧!镯儿绝不还口。”
此琴乃是扶苏极为珍惜,也是她极爱之物,觅而自是不愿他人随意触碰,只此刻这宋镯儿窘态甚是可爱,不由得呵呵一笑,道:“我没有生气,还要谢谢镯儿替我保管好‘伊人吟’呢!”
宋镯儿闻言,不由得喜笑颜开,道:“镯儿就知道姐姐不会怪镯儿的。姐姐是天底下最最善良的人了。”她天真地说着,像个撒娇的孩子一般将头靠在了觅而的肩上。
觅而与李清颜见状,不由得相视一笑。那李清颜忽而道:“觅而姑娘如此爱惜此琴,想来也定是一个善于抚琴之人,可否为我们弹奏一曲,让我们欣赏一番呢!”
那宋镯儿也跳了起来,道:“是是是,爷爷说此琴声音尤为悦耳,我早就想听了,只是以前扶苏哥哥不肯让人擅动它,是以一直没能听到它的声音,姐姐,你快给我们弹一曲吧!”
觅而见状,不好推却,又觉许久未弹“伊人吟”了,今日倒可一弹,遂点了点头,心中思索片刻,道:“如此我给你们弹一曲我们那儿的曲子可好?“说罢,只见她轻抬双手,露出纤瘦如细竹的手指,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目光不自禁露出凄迷之色。只见她双指微动,琴声便即响起,委婉中带着刚毅,似踏雪券券而来。弹的正是古曲《梅花引》。此曲旋律优美流畅,形式典雅独特,表现了梅花洁白,凌雪傲霜的高尚品性。她与扶苏皆偏爱梅花,当听得李清颜与宋镯儿让她弹琴时,她便不自觉地想起这首曲子来。弹到情浓时,不觉已将心中对扶苏那刻骨铭心的思念倾注在琴声中,脸上落下两行清泪而她竟未察觉。待一曲终罢,觅而也浑然未知,双指不自禁地弹起另一首曲子来,那声音就似清冷的泉水潺潺流过,但听得她抿唇轻轻唱道:“一滴泪水落入酒杯 化作清洌的相思情 只绕愁肠百转千回 铅华洗净芳魂转眼中 千年轮回跳不出情劫 可叹世间多情的人 逃不开这红尘痴情纠缠 我们之间的情缘 冲破了时空的禁锢 却终是改变不了 这历史拟定的结局 爱恨纠葛的一生 恍若凋落的花瓣 也只是一条红尘不归路 我无怨亦无悔 饮下这杯沧海桑田酿的酒 风风雨雨打不湿炽热的心 离散碾不碎相思情 指望来生能与你 再续一段鹣鲽情缘”唱的乃是她自己所作的一首《相思情》。曲调低婉忧伤,百转千回,沁人心脾,催人泪下,令人听后暗觉黯然情殇,动人心魂。
那李清颜听罢,许是触动了心事,不觉也跟着滴下泪来。宋镯儿本性天真活泼,极少有愁容挂在脸上,此刻听得觅而琴音悲切,曲调低婉忧伤,也不禁黯然伤怀,抿嘴道:“姐姐琴音好生悲戚,却不知此曲是何人所作,想必当时作出此曲之人定是心怀悲凄之人。姐姐是从何处听来的曲子呢?”
觅而闻言,如梦初醒,她适才一时控制不住心中情感,是以才陷入伤感之中流泪满面而不知,此时见得她们面露哀戚之色,不由得露出尴尬之色,只微微扬起嘴角苦涩一笑,默然无语。那李清颜本是个极聪慧的女子,今见觅而这般神色,心中已然明白,不禁心怀惊叹,暗自寻思道:“此女子目带哀愁,却极是柔善,沉着静婉,灵气逼人,想来在她的身上,定然也有着一个动人心魄的故事,只不知世上哪个男子有幸能得她的芳心?”她目露赞许之色,含笑拭去脸上残余的泪水,道:“此琴声音脆而圆润,高音区清脆如金石声,中低音浑厚而丰满,发音松透、明亮、圆润、韵味十足,令人闻之如清风拂过,仿若一股香气氤氲缭绕在周围,清香淡雅,让人直有说不出的舒畅。觅而姑娘所弹的曲子又是幽远婉转,唯美动听,词意更是沁人心魂,叫人听了不能不为之动容。竟不知是哪位公子有幸得到姑娘芳心呢?”
觅而听得她言语中满含赞誉之色,一张小脸不由得泛红,娇涩地把脸转向一边。睨向窗外,忽见一棵开满洁白梅花的梅树,觅而心中一痛,思绪飘回到记忆的深处,那情景犹记忆犹新。那次扶苏带着她去看那满园盛开的梅花,初见那情景时,她便被那园中之景给惊呆了。那满园散发着清香的梅花,恍若一个神仙居所,不沾世俗烟尘一般。她当时看到那样的情景,不禁如痴如醉,扶苏当日对她深情款款地说了许多话,她的心,便在那一刻慢慢地被他融化了。只如今,他们之间虽已为对方定下衷情,却依旧摆脱不了聚少离多的苦楚。想到这里,她不禁想起当时在心中所念道的一首词来,此刻回忆起来,更觉心酸,只幽幽念道:“‘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花开满枝勘娇艳,花落土埋终成冢。花开花落岂能留,缘来缘去怎遂心?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芳华不过一纸春梦,莫道无深情,只怕缘浅终难留。扶苏,你今在何处?我们之间,终究只能这样么?我不求富贵荣华,但求花开花落之际,能与你一起携手,静静欣赏,只是如此,却也这么难么?”说着,鼻子一酸,泪水不禁涔涔而落。
那李清颜听得她念出一首哀怨的词来,心中甚是讶然,又听得她提及“扶苏”二字,心中更是骇然不已。她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女子,竟与皇室子弟,大秦始皇的长子有着这样的关系。然想到扶苏仁义之名满天下,却又释然了,心中想道:“素闻扶苏公子机智聪颖,又有才干,心地仁厚,心肠慈悲,爱民如子、谦逊待人,又深得广大百姓的爱戴与推崇。也只有这样的男子,方是她的良配啊!”忽而触痛心弦,不禁蹙紧了秀眉。
那宋镯儿性子纯真率直,却也是个心思极为细腻之人,但听得觅而口中提及扶苏,又见扶苏将他视若生命的“伊人吟”赠予了觅而,心中已然明白,心中不由得深深叹道:“爷爷说扶苏哥哥为了一个女子不惜多番顶撞皇上,惹得皇上大怒,难道这个女子就是觅而姐姐么?”待仔细打量着觅而,只见她秀眉弯弯,一双绝美的大眼睛明亮清澈,略微含愁, 小嘴微翘,神清骨秀。全身散发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绝尘清韵。虽然颇为清瘦,脸上又有一道伤痕,却丝毫未减她身上的温柔婉约。虽不及李清颜美貌,却总让人感觉到她身上更多了一股灵气。她并非不知道扶苏已娶了王菡为妻,只从不惧不能从扶苏身上得到一份宠爱。只如今见了觅而,却不知为何,心中那份曾经满满的自信竟随觅而的出现慢慢消失了。然她生性好强,在没有听到扶苏亲口拒绝她时,她绝不轻言放弃,一如此次偷偷跑出来去找扶苏,父亲也是很极力反对,是以才会有先前躲进觅而马车内的一幕发生。
那李清颜不忍见她这般伤神,遂道:“清颜甚为喜欢觅而姑娘所弹的曲子,不知姑娘可否再给清颜弹奏一曲?”
觅而回过神来,脸上犹自挂着两行清泪,只对着清颜露出一记苦涩的笑来,双手置于琴弦上,复又弹了起来。但听得她幽幽唱道:“古今多少魂梦同,花落情浓终是空。夜阑惊闻北风起,又添愁绪几万重。思君莫道无清泪,心比月寒难相逢。柔情刻骨随风去,难断清狂是萧风。啊…………古今多少魂梦同,花落情浓终是空。夜阑惊闻北风起,又添愁绪几万重。思君莫道无清泪,心比月寒难相逢。柔情刻骨随风去,难断清狂是萧风。思君莫道无清泪,心比月寒难相逢。柔情刻骨随风去,难断清狂是萧风。”思念悠远绵长,独不如花落般潇洒。世间唯一情字最叫人道不清,说不明,任凭岁月碾碎那苍茫中的最后一抹身影,在历史的变迁下,一代又一代的英雄,一代又一代的有情人,默然退出舞台。觅而长叹一声,没有谁能在历史的舞台上永远不谢幕,既然谁都无法改变历史的脚步,那么她只想争取多些时间陪伴在扶苏的身边。心中忽而急切地想要见到扶苏,她倏地站了起来,道:“清颜姑娘,觅而尚有急事在身,谢谢你救了我,觅而要告辞了。”言罢,抱起“伊人吟”便要离开。
李清颜见状,急忙拦住,道:“觅而姑娘既是有事,清颜也不便强留,只你这身上风寒尚未痊愈,你此去路途颠簸,倘或病情加重,岂不紧要?姑娘且在此等候片刻,清颜去吩咐下人为姑娘取些药与路上所需之物来。”说罢,不待觅而回答便已匆匆去了。
过得片刻,只见一个身着深蓝色衣衫的小厮,怀抱着一个包袱,低着头走了进来,道:“觅而姑娘,东西已经备妥,小姐嘱托小人来送姑娘一程,走吧!”说着就要往外走。
宋镯儿不见李清颜出来,连忙叫住那小厮道:“喂,你们家小姐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那小厮闻言,身着似乎微微一颤,只将头埋得更低,低沉着声音道:“姑娘,小姐说不忍见那分别场面,便不出来了,这才嘱托小人来送二位姑娘。二位姑娘走吧。”
那宋镯儿还欲说话,待见那小厮身影已然走了出去,不由得嘟嘴咕哝道:“你们家小姐盛情款款,你这奴才,却似乎要赶我们出去一样,那么急作甚么?”
觅而心中却带着不少疑惑,这小厮怎知她的名讳?见她们时,却为何总是低着头,且比她还要焦急着离开。还有那声音,虽然甚是低沉,但那感觉听起来似乎是故意而为之的一般。只觅而此时一心要离开,当下也不及多想,便即跟了出去。只见那小厮依旧低着头,看不清面容,已然坐在马车橼上。觅而心中急着要见扶苏,未及多说,与宋镯儿一同上了马车,随即便听得那小厮一声喝斥,那马便即飞奔而去。觅而坐在马车内,眼皮开始沉重,不消片刻,便即靠着车窗睡着了。这一觉,觅而睡得似乎特别沉。脑海中慢慢映现出这样一个情景,她与孩子正在开满梅花的树下开心地玩着堆雪人、打雪仗,而扶苏则一脸甜蜜的微笑,站在一旁痴痴地看着她和孩子。那孩子的笑声仿佛就要穿透时光传到她的耳边一样。睡梦中的她,不觉露出一份幸福满满的微笑来。只那情景忽而一切,孩子与扶苏的身影瞬间消失了,自己忽然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婆,脸上满是沧桑的痕迹,怔怔的站在雪地,茫然地看着纷纷扬扬的雪景,一动不动,似极那枯萎的老树,孤独地等待着死神的召唤。半晌,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忽而念道:“我已在人世间飘零许久,只等待着你伸出双手将我带走。这苍莽的人世,已然没有了我留足之地,曾经的山盟海誓,已然化作沧海桑田。回首那一路走来所撒下的悲痛与欢乐,已随飞花深埋坟冢,镌刻在了另一个时空。尘世间漂泊的梦,已随你的消失再不复出现。而我们用尽青春去镌刻的爱情,只化作我今日满面的苍老,来深深祭奠我们已经悄然飞逝的爱情。我不知用什么心绪解释这一场缱绻缠绵一生的恨与痴,一如我们年轻时那样无悔的执着。只如今,扶苏,我已老了,老得没有精力再去给你炽热的爱,只能,将这一生的记忆,撰写成灵魂的文字,将它辗转绵绵流入,我们三生的记忆深处。”她自梦中喃喃念出这一段话来,眼角已然流下两行清泪。
那宋镯儿在马车内正觉无聊至极,忽而听得觅而轻笑出声,心中不禁好奇,不觉也笑了起来。待要唤醒觅而为何事而乐,忽又见觅而神色一转,双眉紧蹙,脸上登时显出伤感之色来。她心中更是疑惑,遂静静凝视着觅而,只见她的神情愈来愈悲伤,心中更是骇异。待听得她自梦中喃喃念出那段话,眼角随即又落下两滴清泪,心中也不禁一恸,蹙紧秀眉,低声道:“你与扶苏哥哥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情?何以梦中梦到他也是这般的伤心欲绝?”她满目怜惜之情,待要伸手替觅而拭去眼角落下的泪水,忽而听得马匹一声嘶叫,马车急急刹住。她重心不稳,身子登时跌撞在马车窗上。她额头一阵吃痛,怒火登时上涌,掀开车帘待要喝斥那赶马车的小厮,却被眼前之景吓得怔怔说不出话来。
觅而本沉溺梦境中难以转醒,却不意被这瞬间刹住的马车震醒,身子往前一撞,额头上登时磕出了一道血口,那血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急忙用手捂住,掀开车帘一看,也不禁大吃了一惊。只见马车不及五米处,正自站着七八个身着青衫的大汉,每人皆是手持青铜长剑。觅而心中一沉,正思索着眼前来客是谁,但见为首那人目露凶光,指着那赶车的小厮狠狠道:“你胆敢私自逃走,倘或坏了我家主人大事,便是将你碎尸万段也不足以弥补。”
那宋镯儿心中本来甚是害怕,然见那人目光凶狠,不由得跳下马车,指着那人道:“你等是何人?怎敢拦我们的马车,你知道我爹爹是谁么?我爹爹可是晋阳郡守宋茗,你们拦住我们的去路,还敢在此乱吠,惹毛了姑奶奶我,小心我割了你们的舌头煎了当下酒菜。”
那人只冷冷看着宋镯儿,嗤笑道:“哼!你一个小小郡守的女儿,好大的口气,快点给我滚开,否则大爷我现在便取了你的小命。”
觅而闻言,心中不禁大是骇异,暗自寻思道:“此人好大的口气,竟连一方郡守也不放在眼中,想来他背后之人职位定比那郡守要大出许多。”但见宋镯儿气得怒火冲天,便要上前理论,她急忙跳下马车拉住了她。那小厮也正好伸手将宋镯儿拉住。觅而一看,不禁吓了一跳,那小厮原来竟是李清颜所扮。无怪乎她之前见她时总是低着头,还一口便叫出了她的名字,其实细想之下,并不难发现,只是她当时一心急着离开,是以才会忽略掉这所有的细节而已。
但听得那李清颜冷冷道:“你们要取我性命,不过举手间的事。然我若死了,你们主人所谓的大业岂非付诸流水?”顿了顿,又道:“我跟你们回去,可你们须得让我的朋友安全离开,她们对此事一无所知,是无辜的,我不想再因为我们之间的事再有更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她冷冷看了那为首之人一眼,只见那人目露狠光,心中一惊,然犹自镇静,道:“你若不肯放我朋友离开,我李清颜必定以死相抗。”冷哼一声,接着道:“倘或我死了,我夫君岂肯甘休?他虽奈何你们主人不得,然他也必定以死相随,彼时你们主人要谋之业,只怕难了。”
觅而听着她如此说来,心中不由得甚为惊讶,她虽不知他们之间的矛盾,然从李清颜神情语气中,倒可看出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刚毅女子,心中不禁生出敬佩之意来。只从她的话中,觅而隐约猜到这李清颜的夫君想是被眼前这些人所为的主人给控制起来去做一些他们本不情愿的事。想到这里,觅而不禁黯然,当真是“忍得棍棒劈头打,誓与卿卿不分离。”看这李清颜的情形,不过一个平常百姓,却也不知何故要卷入那无奈的斗争中。从这李清颜的性子来看,想必她的夫君也不会是个品行不端之人;再看眼前那些凶神恶煞之徒,他们的主人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人,思及此,觅而脑海中不由得闪过一个念头,想来只有大秦的皇子,为人正直的扶苏才有能力替他们解决此事了。觅而心中笃定此念,便又看向那些人。
只见那为首之人听了李清颜的话之后,似乎颇有忌惮,待思索片刻后,狠狠道:“好,我且放过你的朋友,可下次你若还敢私自逃走,我定将你的家人处于凿颠之刑。”待听到“凿颠”二字,觅而的脑子登觉晴天霹雳般,脑中“轰”一声炸开了一般,她全身一阵颤抖,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杨晨正是死于此刑,那时的她正好在场,看着那张帅气阳光的脸消瘦憔悴,满脸胡渣,变得死灰一般,眼神死一般沉寂,恍若冬日枯萎的杂草,随即一声惨烈的叫声响起,便即倒在了血泊中,双目圆睁,死不瞑目,她万分惊恐却无可奈何,心中总是对杨晨充满了歉疚。此时听着那些人讲出此刑名字,她心底沉寂的愧疚与愤怒登时涌了上来,直怒视着那些人,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个绳之于法。
那李清颜陡见觅而神情大变,心中诧异不已,只害怕那些恶人迁怒于觅而,当下也不及多想,拉着觅而转身道:“觅而姑娘,带着镯儿姑娘赶紧离开。”觅而恍然回过神来,待要追问,又听得李清颜急急道:“别多问了,知道得多了,对你们反而不益。”说完匆匆离去了。
觅而望着李清颜纤瘦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只觉一股难以言说的苦涩撞进心头。觅而蹙眉,许是这李清颜经历与自己有着相似之处,是以才让她生出这么多的感慨来。思念悄然爬上心头,在她的心间瞬间蔓延而开,如翻滚的波浪,茫然中,她似乎看到了扶苏那张温润如玉的笑脸正慢慢向他靠近。她刚欲伸手,那笑脸却如泡沫消失在海上一般,觅而心下一紧,那巨大的悲伤登时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此时此刻,她终于体会到了这种噬骨般的思念的滋味,然想要描述这种感觉,却是万般难以形容。
那宋镯儿见李清颜随着那些凶神恶煞之人离开了,心中正是愤愤,待回过头来睨向觅而,却见她愁眉深锁,晶莹的泪水直在眼眶中打转,那姿容甚是楚楚可怜,不禁也动了怜悯之心,心中暗自思道:“觅而姐姐却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清颜姐姐方才的那一席话,又开始想念扶苏哥哥了么?她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待扶苏哥哥又是这般深情,扶苏哥哥又怎会不爱她呢?宋镯儿啊宋镯儿,你怎能再去纠缠扶苏哥哥,叫他们二人为难呢?”心中虽是这样想,然心中犹是怏怏不乐。
觅而怔怔看着远方许久,口中忽而喃喃自语道:“‘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辛苦作相思。’人世间的悲欢离散,总是这样叫人无可奈何,转眼间便如那一抹消散的烟尘,在尘世中再也找不着痕迹。一朝沾染相思情,又怎能免却离别苦?扶苏,你等着我!”说罢,径自跳上了马车。回过头对正自用错愕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宋镯儿道:“镯儿,赶紧上车,我们上路。”
宋镯儿恍然间回过神来,待间觅而已然坐上了马车,也跟着跳上了马车。觅而见她已然上车,大喝一声,那马匹便即朝前方飞奔而去。宋镯儿侧目睨着觅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过得片刻,终于忍不住道:“觅而姐姐,你刚才念的是什么?你的心上人是扶苏哥哥么?”她虽早知道答案,却依旧想从觅而口中得到证实。
觅而闻言,心下一怔,连忙刹住马车,转过脸深深凝视着宋镯儿,神色颇显歉然。对于眼前这个认识不到几天的女孩子,她心中直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欢。她的天真活泼,坦诚率直,无不惹人怜爱。对于她喜欢扶苏一事,她心中也早已知晓,只是自己与扶苏的情感乃是两情相悦,又岂可勉强?而扶苏待她,只怕也是如同妹妹一般。她深深看着眼前这个俏丽的人儿,脸上浮现出爱怜的微笑来,直伸手轻抚着她的头,轻声道:“镯儿,我知道你心中喜欢你扶苏哥哥,觅而姐姐不想伤害你,只是,我不想欺瞒你,我与扶苏乃是两情相悦的,希望你能明白。”
虽然早知道这样的一个结果,但是在听到觅而的回答后,她的心还是沉沉地痛了起来,目光在这一瞬间仿佛也黯然失色了。她自幼时第一眼见到扶苏时,便被他身上那种温润仁厚的气度所深深吸引,便即开始喜欢扶苏。无奈扶苏一直拿她当成小妹妹,从不把她的情意放在心上,总以她小,不懂爱为借口而拒绝她,此次她不顾家人反对逃出来,便是要告诉扶苏,她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不经人事的小女孩了,她长大了,但是她对他的情还是一样。她也早知扶苏已娶了通武侯王贲之女王菡,只她知道扶苏娶她乃是奉旨而行,她并不在意,且扶苏待王菡始终敬如宾客,对她并无过多情意,她便深信扶苏始终会有一天发现她待他的爱意而接受她。只后来听得扶苏为了一个女子,多次忤逆始皇之意,她尚不以为意,始终认为乃是他人对扶苏的误解,只如今见了觅而,她才不得不开始相信了那些传闻。只是,这多年的情意,岂是说放便能放下的?她抬起头,眼中已然盈满泪水,凝视着觅而片刻,只诺诺道:“觅而姐姐,镯儿愿一生一世守在你和扶苏哥哥身边,即便是为奴为婢,镯儿也心甘情愿,你能否容我?”
觅而闻言,不由得吃了一惊,宋镯儿话中之意,她自是明白。这古代一夫多妻制度她自也知道,只是她这颗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心,如何能忍受这样的事情?然于王菡而言,她屈觅而何尝不是那个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去阻止她人闯入她与扶苏间的爱情呢?她当时之所以接受了扶苏,是因为她深知扶苏待她的情意,是以才跳开了她脑海中的阻碍而选择与扶苏在一起。此刻她看着宋镯儿那张局促不安的脸孔,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怅然若失,只一副失恋女孩的伤感之样,心中不禁深深动容。她知道扶苏不会对她产生爱情,可这样坦诚率真的女孩子,应该得到一份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爱情,是以伸手握紧了她的小手,道:“镯儿,姐姐给你讲个故事可好?”那宋镯儿闻言,满眼好奇地看着觅而。觅而见状,嘴角微微含笑,幽幽道:“有个叫司马相如的大才子,他年少时失去双亲,孤贫的他寄住在朋友家中。有一次他到一个叫卓王孙的大富豪的家中做客,席间,他得知这个叫卓王孙的女儿卓文君美貌非凡,更兼文采,于是奏了一首《凤求凰》,意在表达对卓文君的爱慕之意。那卓文君是个极其聪慧的女子,司马相如琴中求偶之意她已然听懂,加上她早久慕司马相如之才,后来两人便即相爱了。只是他们的爱情受到了卓文君的父亲卓王孙的强烈阻挠。为了守护他们之间的爱情,卓文君便放弃了锦衣玉食的生活,与司马相如私奔了。两人生活虽自过得窘迫,然卓文君却始终不离不弃。后来司马相如日渐显达,便欲纳妾,卓文君知道后十分伤心,便写下了一首千古名篇《白头吟》以自绝。司马相如看后大为感动,想起昔日恩爱,便打消了纳妾的念头,两人自此恩爱一生。”说着,觅而仿佛又听到了扶苏对她说过的话来“觅而,扶苏此生定不会叫你相思碧落黄泉无处寻。扶苏愿与你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想着,嘴角上不禁扬起一抹幸福的笑意来。
那宋镯儿听罢,不禁露出羡慕之色来,只喃喃道:“这卓文君果然是个聪慧的女子,能令司马相如一生只娶她一人。”想了想,又道:“姐姐,这卓文君所作的《白头吟》却是怎样的话?可否念给我听听?”
觅而微微一笑,念道:“皑如山上雪,蛟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止,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念完,深深睨着宋镯儿,道:“‘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多么美好的情缘,镯儿是个可爱至极的姑娘,难道不想拥有这样的一份爱情么?”
宋镯儿闻言,神情一怔,觅而话中之意她如何不懂?可她一心念念的“一心人”是扶苏,可此刻她似乎再也无法在扶苏的身上得到这样的情意了,扶苏的这样的情意,已然给了眼前的女子了。思及此,她的心中不由得一痛,泪水登时盈满眼眶,幽幽地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觅而见状,只深深叹了一气,她知道宋镯儿已经将她的话听入心中了,现在,她需要的是时间来消化这一事实。在这样的世道中,这样一个纯洁的好女孩,觅而觉得她应该拥有一份美好的爱情,只是时间还没到罢了。想起当日与扶苏初见时的情景,觅而不禁嫣然一笑,一份满足感涌上心间。她抬头望了望天空,随即低下头来,扬起马鞭大喝一声,马儿便即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