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十二章 落雪听歌(1 / 1)
时近春节,离那秦始皇的生辰已近,这日,难得天气放晴,连久违的太阳也出现在天空,给人仿佛陡然间添了温暖的感觉。觅而寻了一个为舞蹈表演找配饰的借口,与云凌萱和宋硕两人出得赵高府邸,径自往萧弋的住所而来。三人推门而入,但见萧弋正自坐在小院中一张石凳上,神色黯然地仰望着天空,仿佛那些刺目的阳光皆不复存在。觅而轻喊了一声,萧弋适才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来,待看见来人,黯然的眼神才生出神采来。萧弋微怔,继而倏地跑上来,将云凌萱紧紧地裹入怀中,脸上竟是一种劫后重生,又重新获得幸福的神色,悲苦中又有一份欣慰。觅而看着他们,心底一阵生痛,只勉力坚持着脸上的微笑。她一直清醒地知道萧弋从来不属于自己,一直要求自己不去干扰他们的幸福,然此刻在见到萧弋与云凌萱幸福地拥在一起时,觅而的心,还是彻底的痛了。
宋硕斜过头看着觅而,但见她微笑着的脸上微显出不自然的神色来,知道她此刻定是如波涛翻滚一般,心中又是难过又是不忍,随即呵呵一笑,道:“萧弋,你小子真是见色忘友,我在这站了半天,你看也不看我一眼。”
萧弋这才放开云凌萱,给宋硕一个紧紧的拥抱,道:“你小子嘴皮子什么时候学会这般刁滑了?”
四人不禁舒心地笑了,这种感觉仿佛瞬间又回到了在大学的时光,一切只被快乐与爱恋的气氛围绕着,再无其它忧心之事。四人说了片刻,觅而遂找了个借口,将宋硕拉了出去。走在大雪覆盖的路上,觅而一直沉默不语,她本不欲将自己的心事叫人看穿,然此刻她竟茫然间就将自己停留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了。宋硕看着觅而一副失魂落魄之样,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是好,待见地上一片皑皑白雪,心念一动,忽而俯下身子,抓起一把雪,握在手中捏成一个小人,又找来一根树枝在上面画了一双含笑的眼睛和一张上翘的嘴巴,随即递到觅而面前。
觅而陡然间看见一个微笑着的小雪人出现在眼前,模样极为娇俏可爱,不禁乐了,心中不快顿消,伸手接过小雪人,道:“好可爱的小人,你什么时候做的呀?”
宋硕打趣道:“就在某人丢魂的时候。”
觅而佯装怒嗔道:“谁丢魂啦!”待看着小雪人可爱模样,脸上又露出欢喜的微笑来。过得片刻,觅而神色又是一记哀戚,道:“小雪人虽然可爱,可是终究会融化掉。”宋硕见她神色复又悲伤,遂将她手中的小雪人抢过来,往地上一摔,小雪人登时成了一堆白雪。觅而见状,大吃一惊,心中悲伤更甚,眼泪几欲就要滴落下来,只怔怔看着地上那堆白雪不语。
宋硕随即又抓起一把白雪,又捏了一个别样的小雪人来,递到觅而面前,深深地看着她,道:“刚才那个消失了,还会再有别的小雪人出现,刚开始你或许会觉得这个小雪人不如之前那个,可只要你放开心情,再看看眼前这个,也许你会发现,可能这个更加可爱呢!”
觅而接过小雪人,转悲为喜,脸上又露出微笑来,心念忽而一转,登时明白了宋硕言外之意,一张脸登时羞红脸了,忽而扬起小雪人砸在宋硕身上,咯咯笑道:“那还会有比这个更加可爱的呢!”宋硕见状,登时也乐了,俯身抓起一把雪,砸向了觅而,两人你来我往,登时兴奋地玩了起来。
日近黄昏时,觅而与宋硕回到萧弋处,待要进去,便见云凌萱急匆匆地从里面奔了出来,觅而与宋硕面面相觑,不知所以,待伸头往里面一看,见萧弋正自站在院中怔怔地看着他们,神情无异。觅而本想要进去与萧弋说说话,然见云凌萱急匆匆走了,只得朝萧弋点点头,也跟着回去了。觅而与宋硕跟在云凌萱身后,一路无语。回到赵高府邸,那云凌萱不说,觅而与宋硕等也不好多问,此事便这样搁置下来了。
除夕在即,刚好了几日的天空,又纷纷扬扬地下起瑞雪来,皑皑乾坤,空中恍似梨花飘舞,满树积压着一层厚厚银珠一般,纯洁欲滴。但听得朔风凛冽,寒气直逼肌理。道上行人绝迹,茫然间只见一片片雪花似梨花、似寒梅、似飞絮、似绒花,恰似仙女纷纷踏雪落凡尘。云凌萱站在窗前,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白茫茫的一切,兀自出神了。待得一阵冷风送进来几片雪花,云凌萱手捧着雪花,心念一动,脸上随即露出一份惊喜的神情来。忽而听得身后一阵脚步声,云凌萱转过身来,却见那罗惠正自一脸阴鸷地盯着她,脸上挂着一抹阴险的冷笑。云凌萱心中一蹬,心知此女必定是来寻她闹事,当下也不想多说,遂低首要从罗惠身边绕过。那罗惠见状,心中更是得意,待云凌萱走至身边,伸脚一绊,将云凌萱绊倒在地。云凌萱强忍着心中怒火,也不理会,起身待要离开,却叫那罗惠及随她而来的两名女子拦住。云凌萱心中着实恼恨,却依旧咬牙忍着。
那罗惠见她敢怒不敢言,气焰更是嚣张,转身一记耳光狠狠地打在云凌萱娇美的脸上。呵呵冷笑道:“你这贱人,绊倒了我便想这样轻易离开么?”云凌萱心中大恨,她已然猜得对方之意,然若引得他人来此,那罗惠有其余两名女子替她圆谎,自己终究是百口莫辩,遂也不愿多说,只冷冷地盯着罗惠。那罗惠看着云凌萱那张楚楚可怜的娇美的脸孔,心中妒火更胜,反手又打了云凌萱一记耳光,冷冷道:“你以为你是那屈觅而,有扶苏公子护着么?你不过就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孽,你以为我们真信你是从什么西域来的啊?妖言惑众!哼,即便是有什么西域,也不过是蛮子之地,你也不过是那低贱的蛮子,竟也妄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我看你是穷贱疯了吧!贱货!”又朝云凌萱脸上连扇了几个耳光,方自满意而去。
云凌萱不意间遭此□□,双颊被打得红肿,嘴角便渗出一道血痕,她愤愤地咬紧了嘴唇,殷红的血又从齿间渗了出来,她仰起脸来,将泪水生生逼了回去,心中一股复仇之意顿生胸间。她恨这残酷的社会;她恨这百般□□她的罗惠;她甚至恨觅而将她说成什么西域女子,心中恨意生,百般恶计也随着在脑海中谋划,当真是佛家之言:“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
这夜,觅而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但听得外面风雪潇潇,更兼枝条折断之声,觅而脑海中忽而闪出白居易的一句诗来:“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不觉深深地叹了一声。此刻三更已过,觅而依旧毫无半分睡意,想到明日乃是他们节目的最后一次彩排,觅而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秦始皇生辰在即,每当想着秦始皇可能会在表演后直接将云凌萱选入后宫中,萧弋绝望的神情,觅而便觉心焦如焚,巴不得自己插上一双翅膀,将他们远远地带离此地。觅而心中越想越是焦躁不安,心下思索道:“这可如何是好呢?那赵高明着非容貌美丽的女子不要,摆明便是要为秦始皇选美,再想不出办法来的话,可就要坏事的啦!不若干脆像琴兮那样逃走吧!可是,赵高如何肯放过我们?这赵高心狠手辣,只怕这些无辜的女子都要受到连累了,如果我们被抓回来的话,怕是连着萧弋都得丧命。看来此计是行不通的了。”觅而苦苦思索而不得其计,不觉天色已然微明,觅而方觉眼皮沉重,迷迷糊糊睡去。但不知过得多久,觅而忽见一队士兵匆匆闯将进来,将她连同云凌萱、宋硕、孟静瑶等人抓了起来,不由分说,便拉到了刑场上跪下,身边的刽子手面无表情,左手抱着一把大刀,木桩似的站着一动不动。觅而心下大惊,正自寻思间,但听得那横眉竖目的监斩官抓起一块令牌,大喝一声“行刑”,身边的刽子手怒目圆睁,手起刀落,便见萧弋、宋硕、云凌萱、孟静瑶等人的人头滚落道自己面前。觅而大骇,倏地张开眼睛,原来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觅而惊得气喘吁吁,额角上沁出了滴滴汗珠,伸手去擦额上的汗珠,双手竟不住地微微颤抖。待望外一看,天色已然大亮,觅而深深舒了口气,然心中犹有余悸。觅而正自惊惶间,忽听得一个声音道:“觅而姑娘,快点,排演的时辰快到了,大伙都在等你呢!”觅而适才回过神来,匆匆洗漱一番,便赶去排练了。待进得排练厅内,觅而仔细打量了云凌萱一眼,但见她神色冰冷,秀眉间隐然有股忧愤之意,觅而心中一紧,只道她是忧心逃不出去之故,哪里知道云凌萱此刻心性大变。
一舞演毕,赵高忽而出现在门口,拍掌大笑道:“好!过得几日后,便是皇上生辰,你们到时好好表演,我必不会亏待你们的。”
众人闻言,脸上不禁露出欢喜的神色来。唯觅而听得此话后,胸间顿如巨石重击一般,口中低低念道:“还有几日,还有几日,这可如何是好?”
那云凌萱看着觅而一眼,走到赵高面前,道:“大人,民女有一言,不知大人是否愿意听。”
赵高此时心中正自欢喜,直笑呵呵道:“何事且说来听听。”
云凌萱遂将心中所想向赵高说了。那赵高听得云凌萱的话后,不禁一怔,随即大喜,道:“此法甚妙,我这便去准备。”说完兴冲冲而去。
且说觅而听得云凌萱之计后,心下既是叹服又是迷惑。此舞多数动作乃源于《霓裳羽衣舞》,其动作优美若惊鸿,身姿娇媚若游龙,宛若琼瑶仙子落凡尘,恰似嫦娥下世间。此刻云凌萱又让那赵高采集了花瓣,在表演之日将花瓣从高处洒下,岂不是更添美感?觅而正自不解之际,但见云凌萱步履轻盈地向她款款而来,待要开口相问,但见云凌萱神色冰冷,脸上自有一股威严之色,神情与平时大不一样,觅而心中更是疑惑。待云凌萱走至身边,觅而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萱萱,你……”一时间竟也不知从何说起。
云凌萱见她欲言又止,心下已然明白其意,嘴角不经意露出一记冷笑,道:“你若有事,便赶紧说,如果没事的话,我便走了。”
觅而心下一横,道:“萱萱,你为什么要向赵高提那个建议?你知道,秦始皇越是喜欢你们的舞蹈的话,你便越是难离开这里了。”
云凌萱冷冷看了觅而一眼,道:“离开?你觉得我还有离开的可能么?”
觅而急道:“要不你们逃走吧!天涯海角,与萧弋走得远远的。”
云凌萱嗤笑道:“天涯海角?你当真觉得这天涯海角有我们的容身之处?与其最后被抓回来命丧黄泉,倒不如勇敢去争一下,起码不必再受她人的羞辱,也可保住各自性命。”
觅而闻言,心下大是骇异,一时间怔怔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可是,萧弋他在等你。”
听得觅而提及萧弋,云凌萱冷厉的眼神中显出痛苦之色来,泪水登时盈满她的眼眶,散发出晶莹的幽蓝之光,即便她恨极这世上的一切,然萧弋依旧是她心中最不可触碰的柔软之处,她可以学着对一切事物变得冷漠,然萧弋却似她心中的一抹阳光,照射着她的心,让她对他无法生出冷漠之情来。可就在云凌萱决定放弃自己的幸福去追寻自己活着的尊严时,觅而在此刻提及萧弋,在她心中却已是别有用心,似乎便是要叫罗惠将她的尊严狠狠地踩在脚底下一样。云凌萱深深吸了口气,将眼中泪水逼了回去,冷森森看了觅而一眼,恨恨道:“我们的事情与你何干?你不要总拿着一副为我们好的脸孔来干涉我们。以前你便横在我们之间,我已经很反感你了,现在还要变本加厉的来管我的私事,你不知道自己行为有多么的令人讨厌吗?屈觅而,麻烦你今后收起那种楚楚可怜,大慈大悲的嘴脸,消失在我们之间。我与萧弋之间,真的不需要你来插足多管闲事。倘或有一天我真的与他分手了,你再来抢夺,可以吗?”径自去了。
觅而直听得目瞪口呆,脸上羞愧得一阵红一阵白,心中酸楚难言,直想落泪,然眼睛却干涩得没有半滴眼泪。觅而怏怏地低下了头,神色尴尬难言,她从没有认真想过,自己的行为竟会给他们之间带来了这么大的困扰,直到此时听得云凌萱亲口说出,觅而才慢慢觉得自己的行为实属可耻。
觅而怔怔地,也不知站了多久,忽而听得身后一个声音传来,道:“你还要在此站多久?不要因她人的一些话便从此否定自己。”觅而心中大骇,抬眼一看,但见扶苏温文尔雅地站在自己面前,脸上没有指责,也没有哀怜之意,而是带着淡淡的微笑。觅而一脸不解地看着他。那扶苏也不再说其它,拉着觅而的手,便奔出了赵高府邸,被扶苏拦腰抱上马背,两人共乘一马,于纷纷扬扬的大雪中疾驰而去。待至一幽静处,扶苏适才勒马停住,两人进了一房子。觅而随着扶苏走进一间房间,但觉一阵暖意袭来,身子直有说不出的舒服。扶苏也不多说,脱下身上的斗篷,转过屏风,从里面抱出一把古琴来,笑盈盈地看了觅而一眼,便自席地而坐,摆好姿势,双手置于琴上,随着右手手指一挑,登时发出一声悦耳之声。
觅而怔怔地看着扶苏,在他的面前席地而坐,但觉一曲优美的曲调在耳边悠扬婉转,萦绕心间,扶苏开口唱道:“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觅而初听得不明,而后仔细一听,唱的竟是《越人歌》,歌词中记载的是春秋时代,楚王母弟鄂君子皙在河中游玩,钟鼓齐鸣。摇船者是位越人,趁乐声刚停,便抱双桨用越语唱了一支歌。鄂君子皙听不懂,叫人翻译成楚语。就是上面的歌谣。歌中唱出了越人对子皙的那种深沉真挚的爱恋之情,歌声悠扬缠绵,委婉动听。此曲乃是自己往日最喜爱的曲子之一。觅而此刻听得扶苏唱来,不禁怔怔地痴了。待听得兴趣正浓时,觅而忽而惊觉,这扶苏本不会抚琴,如何现在便又能弹得这般好了呢?待一曲抚毕,觅而忍不住好奇问道:“你不是说你不会弹琴么?怎么现在又能弹得这般好了?”
扶苏莞尔一笑,道:“便是这些日子学的。”
觅而待要相问,心下忽而一怔,已然明白,脸上不禁羞得微微红晕,一阵感动,登时思绪万千。想到萧弋和云凌萱,觅而不禁怅然若失,秀眉蹙紧,双目紧紧盯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整个世界似乎便在此刻静止下来了。觅而不禁喃喃念道:“‘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烛底凤钗明,钗头人胜轻。角声催晓漏,曙色回牛斗。春意看花难,西风留旧寒。’奶奶,您此刻还好么?是否您也如我思念您般思念我呢?可是,即便是再多的思念,却也无法将我带回去了。奶奶,您在那样一个没有爷爷的空间里,定是很寂寞孤独的,只是,觅而却无法再回到您的身边陪伴您了,您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回到您的身边啊!”
扶苏听得觅而言语怪异,又见她神情沮丧,眼中似乎又要滴下泪来,心下万分怜惜,情不自禁地伸手握紧觅而冰凉的双手,神情凝重地说道:“觅而,不要再难过了,从今往后,我会在你身边好好陪伴着你,等父皇生辰过后,我便陪你回去找你祖母。”
觅而心中更觉酸楚,泪水不禁涔涔而落,这其中,更兼一份暖心的感动,含泪笑道:“你乃堂堂大秦帝国的皇长子,国家大事需要你协助你父皇去处理,怎能陪我做这些无谓的小事呢?再说了,你父皇对你寄予厚望,他会允许你陪我去么?”
觅而本是带着调侃的玩味儿逗弄扶苏,岂料那扶苏神情庄重地道:“国家大事,上有父皇亲自处理,下有弟弟们和朝廷忠臣良将协理,大秦朝不会因为我离开而有所改变。且你的事情,在扶苏看来,从不是小事,只要能让你开心,在扶苏心中,便是头等大事。”
觅而心下大骇,惊愕得久久不能言语。这扶苏一向仁义待人,手下贤良之士颇多,由此可见他乃是胸怀治国之志之人,断非留恋青山绿水,山野田园,富贵闲人之人。然此刻他对觅而信誓旦旦之言,却将皇位看得这般无足轻重,当真叫觅而不能不惊异。这古往今来,且不说其他人,便是这皇子之中,大有为皇位而争得头破血流的,手足相残之辈。此后不久,他的弟弟胡亥便会上演这一幕。觅而心中到底有疑惑,这扶苏虽然仁慈,但于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垂涎的皇位竟真能看得这般轻么?还是,这些不过是为得到她的心而说出的花言巧语!觅而知道不该这样质疑扶苏,然心中却怎么也不敢相信扶苏会将她看得比那皇位还要重,乃道:“公子的话过于严重了,容觅而说句对当今皇上大不敬的话,待皇上将来百年之后,你是皇长子,皇上对你又是颇为倚重,你心地仁慈,又深得百姓爱戴,将来皇位的继承人,定然是你,如今你怎能为了一个小女子的事情而将国家抛掷脑后呢?”觅而本知历史结局,此话说来,不过是为一试扶苏之心到底作何感想。
扶苏忽听得觅而称自己为“公子”,心中颇觉失意,只道她是不肯相信自己之言,故而才这般称谓自己,思及此,心下又自宽慰了些,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道:“觅而,我知道你虽为女子,然也定是知道,治国安民,惟贤能而已。国家之兴,在于君正臣贤,国君之正,在于任贤使能,懂得谏纳良才,以贤才治国安民。古时尧舜,传位让贤,德布天下,深得后世之人敬仰。扶苏一介凡俗,自不敢与先圣相提并论,然尚懂得此理。大秦有蒙恬、蒙毅、王贲、王离、李由等忠臣良将,扶苏有将闾、昆、高、盛、禄等贤能兄弟,大秦国少了扶苏一人,又何足为惜?扶苏但愿此生能与你厮守一起,便觉足矣。”
觅而心知扶苏结局,然此刻听得他这般说来,心下是既感动又酸楚,又道:“忠臣良将,自是能助国君治理好国家,然只怕国君不识忠奸,若听信奸佞之辈,只怕有再好的忠臣,却也枉然。古往今来,却有多少胸怀天下的忠臣良将,奈何不遇明主,最终不得善终。”思道:“无怪乎岳武穆感叹: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可悲可叹,呜呼哀哉...... ”接着道:“我们且回过头去看看历史,被誉为‘亘古第一忠臣’的商汤之臣比干,其忠心日月可鉴,却落得被挖心的下场;越王勾践谋臣文种,为勾践复国立下赫赫战功,却受赐剑自刎而死;吴国大夫伍子胥,一代良将豪杰,死后连尸体也叫人挖出来鞭尸。还有白起、李牧等人,难道不是一代忠臣良将么?然他们最终结局却又如何?可见忠臣良将固然重要,可国有圣主更为重要,如若不然,再好的贤才,终究无力挽救于国家的衰落。扶苏,我知你素来忠孝仁慈,为了天下的百姓,我希望你能放下一些顾忌,该争时万不要有所犹豫。百姓是无辜的,无论何时,我都希望你能以百姓为重。我曾听得古时一位君王曾言:‘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毙。若安天下,必须先正其身,未有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者。’孟子思想中‘民贵君轻’,便也是如此。”此刻,觅而心中忽而希望历史有所改变,希望扶苏在最后一刻,能果敢地挺身争夺皇位,毕竟一个国家,忠臣良将始终不及一代圣君更为重要。后世历史是否改变,在这一刻,觅而心中的天平已经倾向扶苏了。
扶苏听得觅而娓娓道出历史上的典故,不禁怔得瞠目结舌,他从未敢想,一个娇弱女子,竟有这般胸襟,良久才诺诺道:“自古女子皆是只知立于丈夫身后,何曾懂得论国治世?觅而,你真是一个奇女子,扶苏心中甚是佩服。”
觅而闻言,脸上不由得羞窘了,这一切在现代看来,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在扶苏眼中,却是与众不同了。觅而不由得怏怏道:“我这些都是听夫子说的而已。”她此话倒是不假,这些在中学时,她便听老师讲过。
扶苏微微扬起嘴角,不禁乐了,道:“你的夫子是何人?来日我定要去拜访一下,看他是怎样教出这般厉害的弟子来的。”神色一转,认真而严肃道:“我知道,男儿当立身为国,图就一番大业,然无论是雄才伟略,圣明仁德的君王也好,还是平凡无为的普通百姓也好,终将掩埋于历史的时空里。扶苏不求成就大业,只愿与你一生平淡地长相厮守,如此于扶苏而言,便是最好。”
觅而心中一阵悲恸,直如一阵翻江倒海,待过得半晌,心绪方自平静下来,神色凄恻地看着扶苏,喃喃道:“扶苏,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么?”话一出口,觅而的眼泪便即滚落下来,在每次自己想这个故事想得深刻时,泪水总这般不由自己。扶苏见她神色凄楚,满心爱怜,只道她要对他说出自己不快的心事,当即伸手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随即握紧她的双手,诚挚地点了点头。觅而心中更觉悲切,把心中那个烂熟于心的《梁祝》故事慢慢向扶苏道:“在我们那,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叫祝英台,长得娇美可人,又机灵好学,于是在征得父母同意之后,便女扮男装去一个著名的书院求学。在去往书院的途中,遇上一同前来的同学梁山伯,两人一见如故,遂结拜为兄弟,两人一路同行。同窗三年,英台与山伯朝夕相处,结下了深厚的感情。可老实厚道的山伯始终不知英台是女儿身,直到三年后,英台返家,山伯十八相送,送别途中,英台多有向山伯暗示自己的女儿身,然心直的山伯却始终不解英台之意,英台将一对蝴蝶玉扇坠交予山伯,二人便即依依惜别。分别后山伯日夜思念英台,决定到英台家拜访,却发现昔日的结拜兄弟竟是一个女子,山伯喜不自胜,原来在三年的相处中,两人都已经彼此埋下了深刻的感情。两人随后便即海誓山盟,英台让山伯带上她给的玉扇坠到父母面前提亲,谁知英台父母已将英台许配给一个叫马文才的大户人家,山伯求婚遭到拒绝。山伯悲愤交加,一病不起,想要去见英台,却叫祝家下人挡在门外,山伯见不到英台,病势欲重。英台得知山伯病情,急着要去见山伯,谁知竟叫父母锁在房中,英台哭得肝肠寸断,声嘶力竭,嗓子哭哑了,泪水哭竭了,却依旧不能出去见山伯。英台父母为叫英台死心,遂强迫山伯写下诀别书。山伯得知英台不久就要嫁往马家的消息,心中悲恸,泪如泉涌,心想自此再不能与英台相见,更觉撕心裂肺,悲痛难言,忽然口吐鲜血,当日便身亡了。英台近身侍女银心,心疼英台,为英台偷偷送来山伯书信,谁知打开布帛一看,竟是一滩血迹。英台心知山伯已死,然也没有大哭大闹,只默默看着布帛流泪。不久,马家前来迎亲,下人打开英台房门给英台上妆,竟发现英台神情呆滞,惨白的脸颊上留着两道血泪。英台被迫含愤上轿。花轿行至山伯墓前,忽然狂风大作,银心告知前面乃是山伯坟墓,英台不顾反对冲下花轿,祭拜山伯亡灵。大风骤然停止,英台跪在山伯坟前,哭得肝肠寸断,痛不欲生。此时,狂风又起,山伯坟墓忽然塌陷裂开,英台脸上露出最后一记微笑,随即终身一跃,便投入了山伯的坟冢,随后坟中飞出一对彩蝶,双□□离了尘世。”说到此处,觅而心中更是沉痛难言。英台还山伯这个□□的约定,这泣血的凄美故事,不知引落过觅而多少次泪水,她盼望着,这一生,自己也能像梁祝两人一般拥有一份生死不渝的爱情。可这一切曾经在萧弋看来,却是她幼稚不成熟的象征,自此之后,她再不敢对任何人说起,她多么深刻地喜欢这个故事,多么深切地渴望能拥有一份这般矢志不渝的爱情。在萧弋的打趣过后,她也曾有过灰心丧气,只是在看到祖母这样坚定时,她才相信那矢志不渝的爱都是存在的。扶苏听得这个凄美哀婉的故事,心中不禁大是触动,只怔怔地看着觅而,脸上不觉间已满脸泪痕,只痴痴地说不出话来。觅而见状,不知怎的,只觉他心中大有触动,直如遇到知音一般,也不待他开口,只轻轻从他掌中抽出手来,双手落在那琴弦上,心中一阵凄苦,不由得轻声弹唱道:“无缘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过万水千山去……”
那扶苏听得琴音悲戚,也不待觅而唱完,忽然上前将觅而紧紧拥入怀中,哀哀道:“觅而,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我也要与你相守在一起,此情此意,扶苏也矢志不渝。可我不愿似他们一般,我只要和你平平淡淡地在一起便好。”
待听得那“矢志不渝”一句后,觅而心下不觉大惊,在她心中,曾多么盼望着萧弋又一天会对她说这样的话。然当云凌萱出现后,她的心便一点一点地沉寂下去了。想起萧弋和云凌萱,觅而倏地惊醒,但觉自己与扶苏并非情侣关系,此刻竟叫他紧紧搂在怀里,不觉神色大是窘迫,慌乱挣脱扶苏怀抱,却也没有多说其它,只微微低下头,随即又把视线转向窗外皑皑白雪中,思绪仿佛陷入一片茫然天地中,她的心揪得紧紧的,压得她似有喘不过气来之感,每每念及扶苏最终结局,她的心总是苦涩难言,她曾异想天开地想这历史的一切,能否改变得了?觅而深深地陷入各种幻想与历史结局的纠缠中,待听得扶苏轻声唤她,方自回过神来。她方才想得深切,现在回过神来,心下更是无限感伤,加上这云凌萱对她的态度陡然间大变,更添一份忧伤了。她细细琢磨云凌萱前后态度的转变,渐渐明白其中缘由定非只是那么简单,只一时也不知所从,只得沉浸于这复杂的情感交缠中。扶苏痴痴地看着觅而沉思的表情,心下越添了倾慕之情。两人皆是怔怔地各自出神,直到窗外传来一声雪压断枝条的声音,两人方自回过神来,相视一眼,待看着对方愣愣的表情,不知怎地,两人竟不禁失笑了。窗外大雪越下越大,茫茫然只可见几丈外的事物,不时有雪压断枝条的声音传来。扶苏转身复又坐下,反反复复地弹着这曲《越人歌》,觅而静坐一旁,细细地聆听着,仿佛室外一切皆不复存在一般,整个琉璃世界便只剩下了他们,与扶苏婉转动听的歌声与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