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 寻梅踏雪(1 / 1)
腊月二十三日,纷纷扬扬下了许久的雪已经停了,傍晚时分,天空中犹残留了太阳的余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绽放出万道金光,仿佛天上之神在那放了一颗耀眼夺目的宝物一般。觅而静静地站在庭院里,怔怔地看着天空,看着这美丽的景色,不由得痴了,嘴角上露出一记淡淡的微笑来。今日,是那远隔千年之遥的祖母的生日,觅而记得,每到这个时候,守振爷爷总是准备各种各样的美食,将家里装扮的喜气洋洋的,因为不光要为祖母庆祝生日,也是为了庆祝新年的到来。小时候的觅而,总爱跟在他的身后,打打下手,为祖母做好吃的,给家里装扮得美美的。然而,在这个异时空里,此刻却是宁静的。中国传统新年的日期,在各朝代却并不相同。夏朝时是定在一月初一;商朝时定在十二月初一;周朝是定在十一月初一;而秦朝则是定在十月初一。正月初一作为后世春节日期,乃是定型于西汉汉武帝时期,经过战国和秦朝末年的社会大动荡后,西汉初期推行“休养生息”政策,社会生产得到了恢复和发展,社会秩序比较稳定,人们的生活情趣高涨,一系列节日习俗形成了。西汉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汉武帝接受司马迁等人的建议使用《太初历》,恢复了夏历即农历,以正月为岁首,把二十四节气订入历法。后来历朝历代虽对历法有过修改,但基本上仍然以《太初历》为蓝本,以夏历的孟春正月为岁首,正月初一为元旦、元日,即新年的第一天。自《太初历》推行后,历法长期稳定,正月初一作为新年的日期也因此得到确立,一直沿用于后世。新年日期确立后,原来各地区分别在冬末春初不同日子举行的酬神、祭祀和庆祝活动便逐渐统一在农历正月初一这一天进行。随着社会的发展,从汉朝到南北朝,正月初一过新年的习俗愈演愈烈,燃爆竹,换桃符,饮屠苏酒,守岁卜岁,游乐赏灯等活动都已出现,新年便成为我国第一大节日,到后世人们越演越烈,春节喜庆氛围更是浓郁了。此刻置身于秦朝,新年自是早已过去,然而心中那种腊月将尽,除夕到,正月新年的思想却是无法改变的,且中国新年团圆的思想在她脑海中个时根深蒂固的,“每逢佳节倍思亲”,所以此时此刻,觅而思念亲人的心思更是强烈了。
觅而想得正自入神,忽觉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带回过头一看,只见宋硕已然站在身后,负手而立,正一脸嘻笑地看着她。觅而乍见他这般形状,不觉心情大好,微笑问道:“看你样子神神秘秘的,是不是有什么开心的事?你背后拿着什么?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宋硕含笑道:“你若肯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我便拿出来给你瞧。”
觅而神色微变,继而微笑道:“今日是我祖母生日,我们那里的新年又要到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刚才是想他们了。”宋硕见状,心下颇为怜惜,然又不知如何安慰,双手随即从身后转出来,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递至觅而面前,只含笑看着觅而不语。觅而心下疑惑,惊讶地看着眼前精致的盒子,问道:“这是什么?”
宋硕将盒子放在觅而手上,神秘一笑,道:“你打开看看便知。”觅而满心好奇,只怔怔地看着宋硕。宋硕见状,遂打开了木匣子,将它递到觅而眼前。
觅而仔细一看,只见当中一藕荷色丝帛中,正静静躺着一株白玉镶红宝石簪子,晶莹剔透。觅而心下大骇,心知这些东西虽然细小,然价格自是不菲,宋硕也断不会拿假的来欺骗她,不觉惊道:“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宋硕见她神情惊骇,微微含笑道:“你不用担心,这既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而是我用赚来的银子买来叫工匠打做的。”
觅而疑惑道:“你每个月除了食宿外,哪还有什么剩余的钱。”
宋硕看觅而神色紧张,知道她乃是关心自己之故,心下不觉颇为宽慰。这簪子乃是他辛苦攒来的钱和变卖身上从另一个时空带来的金项链所得钱打做的,然这一切他自是不能让觅而知道的。宋硕耸耸肩,不由得笑道:“反正你别往坏处想,这簪子它是光明正大的,送给你。”
觅而微惊,她自是明白其中之意,不由得羞涩地低下了头,低声道:“宋硕,我不能收,你还是拿回去收好了。”
闻言,宋硕神色甚是沮丧,道:“为什么?我都说了,这簪子是光明正大的……”
觅而截断他的话道:“不是因为这个,我相信你。”
宋硕道:“那你为什么不肯收下?”神色忽然一转,轻声道:“我知道,若是萧弋送给你的话,你定不会拒绝了。”
觅而哑然,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满脸歉疚地看着宋硕,心中满是不乐。不知怎地,觅而情不自禁地想起扶苏来,脑海中满是他温润如玉、举止优雅的样子,想着他满脸诚挚而忧伤地对自己说的话“觅而,扶苏此生定不会叫你相思碧落黄泉无处寻。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我也要与你相守在一起,此情此意,扶苏矢志不渝。”思及此,觅而方才歉然的脸上不禁泛起丝丝红晕来,一颗心怦怦直跳。
宋硕见她神情反复,心中着实不忍,不禁莞尔一笑,带着丝丝落寞之色,柔声道:“觅而,对不起,方才是我失言了,你别不高兴好么?”
觅而闻言,心下更觉愧疚,莞尔一笑,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
宋硕见她神色为难,心里哪里舍得,当即呵呵笑道:“好了好了,本来送你礼物是要逗你开心,如今你这般模样,你便是问我要,我也不给了。”觅而见状,心下虽自不忍,然也不由得笑了,待要说话,忽然见一个家丁急匆匆地向他们走来。
直至两人面前,那家丁方道:“姑娘,扶苏公子正找您呢!说是要找您传授琴艺,着您快些去呢!”觅而心中微惊,神色尴尬地看了宋硕一眼。
宋硕见状,微笑道:“你现在可是炙手可热的大师了呢,连扶苏公子都来找你讨教琴艺。快些去吧!”觅而不言,只轻轻地点了点头,遂转身离去。待觅而走了几步,宋硕不禁叫住了她,深深地看了觅而一眼,神情凝重道:“觅而,我会等你愿意收下这簪子的那天的,不论多久,我都会等的。”
觅而心下大骇,不禁低下了头,慢慢地走了出去。待出得门口,但见扶苏负手立于他常骑的那匹黑色骏马旁。觅而轻轻地走了过去,唤了一声“扶苏”。
扶苏听得觅而的声音,登时转过身来,满脸欢喜地看着觅而,笑道:“觅而,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觅而心下疑惑,道:“不是说你来是要找我学琴的么?”
扶苏神秘一笑,不由分说,将觅而抱上马背,自己翻身跃上马背,纵马行得二三里,待至一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山下方停了下来。觅而抬眼望去,但觉此山山体广大,山上的植物皆被白雪覆盖,看上去只白茫茫一片,一条通往山上石径却被扫的干干净净。觅而不解地看着扶苏,扶苏也不说话,只是拉着觅而,径往山上而去。待上到山顶,转过几道曲径,竟有一间小院落出现在眼前,院门紧锁着,院墙上几枝梅花从里面探了出来。这情景令觅而不由得想起宋朝词人叶绍翁的那首古诗《游园不值》来,不觉乐了,情不自禁地笑了,喃喃念道:“‘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想不到今日我也能遇上这样的场景呢!”
扶苏见她出口成章,不由得赞道:“你这句话说得果然是妙极了。”
觅而神色微微尴尬,道:“这是什么地方?”扶苏只神秘一笑,虽牵着她的手,推门而进。待觅而看得院中之景时,惊得怔住了,半晌不能言语。但见院中栽满了梅树,有宫粉型、红梅型、玉蝶型、朱砂型和绿萼型等。一棵棵树上开满了梅花,恍如一个梅花的海洋。待望地上看去,只觉那地上的雪似乎比院外的雪还要厚上一层,白雪上铺满了落下的梅花花瓣,有红色的、有粉红色的、有洁白色的、有粉绿色的,乍看之下,美轮美奂,好似梅花仙子不沾尘世之气的居所。迈进园里,但觉丝丝寒风中,一股淡淡的气息直扑鼻而来,登时令人心旷神怡,果然是‘不禁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只见那细长的枝条上,一朵朵娇俏玲珑的梅花正自斗寒争艳,花态婀娜多姿,恍如一个个或是羞答答的、或是高贵端庄的、或是苍古清秀的、或是娇俏可爱的、或是清丽脱俗的、或是清幽淡雅的美丽女子,别具□□,冰肌玉骨,甚是惹人爱怜。且其那不怕天寒地冻,不畏冰雪侵袭,傲霜斗雪的高洁和坚韧品格,一直受到文人雅士的喜爱。扶苏但见觅而神色如此心驰神醉,嘴角微露清润甜美的笑容来,直如那冰肌玉骨,不沾尘世凡俗仙子一般,一颗心不由得醺醺然,直如喝了沉香佳酿一般,只觉此生若能常见此容,常伴眼前女子左右,便是足矣。觅而忽而想起王菡说过扶苏也素爱此花,想到王菡那满含敌意的冷森森的目光,一颗心倏地怦然直跳,眉宇倏地蹙紧,脸上的微笑也忽而收住,只微微低下了头不语。
扶苏见觅而神色骤变,心下一蹬,慌忙问道:“觅而,何事令你乍然紧锁眉头?若是不快之事,便告诉我,由我来与你共同承担可好?”
觅而转过脸来看着扶苏,眉头深锁,心中又千言万语,只觉喉间有什么东西紧紧堵住一般,说不出话来。心中直暗暗念道:“‘白鸥问我泊孤舟,是身留,是心留?心若留时,何事锁眉头?风拍小帘灯晕舞,对闲影,冷清清,忆旧游。旧游旧游今在否?花外楼,柳下舟。梦也梦也,梦不到、寒水空流。漠漠黄云,湿透木棉裘。都道无人愁似我,今夜雪,有梅花,似我愁。’觅而啊觅而,你的心到底作何想法?扶苏最终结局你是清楚明白的,你若将心留在他身上,最后又该怎么办呢?从来皆云‘情到浓时难转圜,天人相隔最可伤’,难道到时只来此处看梅花,只凭记忆来度此一生么?只怕情到尽时,是你所载不动的这许许多多愁啊!”想到此处,觅而心痛得几欲落下泪来,只觉扶苏在此,不愿见他担忧,是而强行忍回了将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扶苏见觅而神色更是哀愁,忽而低下头,从怀中摸出一个用布帛包裹之物来,轻轻打开,竟是一支翡翠蝴蝶簪子,簪上雕刻的两只蝴蝶紧紧相依偎,神态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觅而正自诧异间,扶苏也不等觅而回过神来,便将那蝴蝶簪子插在觅而头顶上,含情脉脉地凝视着觅而道:“这是我着工匠连夜打做的,两只蝴蝶紧紧靠在一起,即便是打碎了也不会分开的,永远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觅而,我总是猜不透你心里在想何事,然无论如何,我总会这样一直等你,等你愿意放下萧弋的那天。”
觅而心中一痛,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滚落下来,倏地扑进扶苏怀中,悲切地地哭了起来。事至此处,无论她的心会否接受扶苏,便是为了扶苏最终结局,作为朋友,她也再逃不过那心痛的结果。觅而哽咽地喊道:“扶苏,求你不要对我这样好,你今日对我的一分好,只会换来我他日十分的痛苦。求你了,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扶苏心下大疑,道:“觅而,你为何会这样说?是在害怕我日后会负你么?觅而,请你相信我。若不然,今日我便与你离开,从此任它富贵权力都罢,再与我们无关,我只愿与你长相厮守在一起。”觅而闻言,心中更是悲怆,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看了扶苏一眼,复又将脸埋入扶苏怀中,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连连摇头。扶苏心下又是伤痛又是怜惜,不由得将觅而拥得更紧了,只将脸深深埋入她的发间。两人相拥哭得许久,那扶苏方自松开觅而,含泪而笑,道:“你看我,今日领你来此,本是要叫你好好观赏一番这院中景致的,却不曾想竟惹得你伤心落泪了,是我不好。”
觅而也破涕为笑,抬起红肿的双眼看向扶苏,但见他眼帘也是红肿一片,眼眸中满布血丝,竟不像只是方才哭泣所致。觅而不由得心中生疑,问道:“扶苏,你的眼睛为何这么多血丝?”
扶苏淡淡一笑,戏谑道:“还不是叫你方才惹哭而引起的么!”他并不愿谈及自己这几日因常常思念她而彻夜未眠,是而眼睛这才满布血丝之故。
觅而羞怯一笑,待听得扶苏几声轻咳,心中已猜得几分。她素爱梅花,是以对梅花的药用价值也有几分了解,这腊梅花味微甘、辛、凉,有解暑生津,开胃散郁,清热解毒,化痰止咳和安神静气促进睡眠的功效;还可治暑热头晕、呕吐、热病烦渴、气郁胃闷等疾病,其花、果、根皆可以入药。现代人还喜用梅花来制作梅花饮料与各种美食,如梅花酒、梅花露、梅花糊、梅花糕、梅花元宵及各类梅花干果等,其果实也可用来制作多种美食,其中就有觅而最爱的乌梅冰茶。觅而虽未亲自动手制作过梅花食品,然依稀记得在书籍上看过的一些方法,遂拉着扶苏,向其中一颗梅树走去,待来到树下,伸手便去摘那些尚自含苞待放的花蕾。
扶苏素来酷爱梅花,待见觅而伸手便将那些尚未开发的花蕾摘下,心中颇有不忍,不禁疑惑道:“觅而,你摘这花蕾却要用来做何用?”觅而只对扶苏莞尔一笑,并无停下手中动作。扶苏但见觅而笑得甜美,只觉恨不得能将世间的梅花都摘了来供她赏玩,哪里还会不舍此院中之花?扶苏只一脸微笑,满眼爱怜地看着觅而。觅而摘得许多花蕾放置裙摆之中,满心喜悦的笑了笑,心念一转,忽然向扶苏问道:“你这院中可曾种有果树梅?”
扶苏笑道:“院角西边处有三棵。”
觅而心中大喜,不禁喜上眉梢,然神色随即又黯淡下来,只嘟起嘴道:“只可惜此时并非梅子成熟时候,不然摘些来做一些酸梅干果之类的美食。”
闻言,扶苏心下一惊,喜笑道:“你说什么?那些酸涩的果子还可以用来食用的么?”
觅而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呢!”
扶苏又道:“那等梅子成熟之时,你便做一些给我尝尝可好?”
觅而道:“好啊!”觅而一时嘴快,待答应后不禁又有些后悔,七天后便是进宫表演的时刻,谁知到时自己会在什么地方呢!想起入宫,觅而的心不由得一紧,眉头又开始蹙紧了,心想入宫在即,云凌萱如果进了宫的话,哪还会有出来的机会?想到萧弋神情落寞伤感的样子,觅而的心不由得轻轻地触痛了。
扶苏忽而见得觅而双眉在此蹙紧,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双肩,关切地问道:“觅而,无论有何事,不要独自藏于心底,告诉我,若有难处,无论是刑场或战场,扶苏也甘愿为你而去。”闻言,觅而一颗心怦怦地跳得直快,待思索得片刻,忽而跪了下去,裙摆上的花蕾散了一地。扶苏见状,大是惊骇,急忙伸手去扶觅而。觅而心中既有事相求,又心感愧疚,哪里肯起来,只低下了头,执拗地跪着。扶苏见她不肯起来,遂蹲下身子,用手托起觅而的脸,神情中带着几分伤感,道:“我说过,无论是刑场或是战场,若能换得觅而一笑,扶苏也愿意去,且死而无憾!”
觅而听得扶苏信誓旦旦,心下更觉不安,然又无计可施,只得硬着头皮道:“公子,求您救萱萱出来,不要让她进宫表演。赵高安排我们入宫表演,其实意在为你父皇选妃,萱萱容姿貌美,此一去定会叫你看上并选为妃子的。”
扶苏听得她忽而改唤自己为“公子”心中颇为不悦,将觅而扶起,道:“可此次进宫为父皇表演,不是她自愿进去的么?且若得父皇赏识,封做妃子,却有何不好?难道这不是那些女子都想得到的么?“
觅而心下一沉,怏怏地别过了脸,心中满是感怀。扶苏对她言语承若中虽不追名逐利,然到底是在封建王朝中长大的皇子,其思想到底难脱封建思想束缚。想着方才他对自己信誓旦旦的诺言,觅而不觉一股悲伤落寞之情涌上心间,神色中更显失意之情,道:“并非世间的女子都希冀做那高高在上的妃子的。你父皇虽能给予她们无尽的富贵荣华,可自古帝王后宫佳丽三千,他能给那些深宫中那些众多的妃子分予多少爱呢?且后宫女子众多,她们为争夺你父皇的宠爱,其中的尔虞我诈不是你我可以想象得到的。”
扶苏听得觅而此番论述,不由得大是骇然,他素知觅而言行举止异于一般女子,然这番论解却是他之前闻所未闻的,觅而语气中虽有对他的父皇不敬之言行,可听得她这番话语,扶苏心中,竟是隐隐有欢喜之情的。但见得觅而脸色带有怏怏不乐之情,心下自也明白几分,不由得微微含笑,道:“你既要这么做,我知道自有你之理,只要你开心,扶苏愿意一试。”觅而闻言,抬起眼看向扶苏,脸上大是骇异,想起方才对扶苏的猜忌,觅而脸上不禁生出羞愧的神色,只微微低下头不语。扶苏沉思半晌,神色慢慢变得凝重,道:“此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父皇迁怒怪罪下来,只怕又有不少无辜之人要受牵连的。觅而,此事你断不可参与其中,否则父皇降罪下来,我也无法救得了你。”
觅而一脸正色,道:“不行,此事由我提起,我怎能置身事外?倘或此事不能成功,觅而愿与你同领其罪。”
扶苏听觅而说得诚恳,心中大是感动。他心知此事若叫父皇知道,自己其罪不小,父皇雷霆震怒之下,将他处死也不无可能,只是,他心中如何舍得叫觅而与她共同冒险,当即微笑道:“我是父皇的孩子,即便此事事败,父皇不过罚我禁足思过罢了,可你若获罪的话,只怕父皇震怒之下,不肯放过你的。此事我来处理即可,你断不能插手。不然你若出事,扶苏哪里还能独活!”
一阵冷风拂过,将梅树上的花瓣吹得簌簌落下,落满了觅而全身,直如一颗颗爱人的眼泪,美而干净纯粹。那刺骨的寒风刺得觅而肌理冰冷,然觅而此刻只觉心间却是暖烘烘的,心灵间仿佛滴入了梅花香露,那芬芳的气息直在心间绵延开来。然觅而却如何不了解秦始皇的暴虐?倘或此事事败,扶苏犯下此祸,他哪里还能轻饶过扶苏,即便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最是无情冷漠帝王家,皇帝的父子之情观念自古便弱,况且秦始皇有那么多儿子,扶苏若是惹恼了他,难保他不会做出比虎还恶毒的事来。思及此,觅而全身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揽过扶苏的腰身,将脸贴在他的胸前,道:“你若受罚,我还能安心过日子么?扶苏,我虽怯懦,贪恋红尘,可我更愿意与你共同承担这所有的一切。”
扶苏闻言,满心感动,再无力拒绝,只轻轻拍了拍觅而的背脊,道:“我答应你便是。”
觅而抬眼看着扶苏,眼睛露出一份欢喜之色来,忽而又挣脱扶苏怀抱,转身又去摘那树上的花蕾。两人在梅园中游玩得许久,又进院中的房子休息得片刻,待回去之时,觅而随手折了几只梅花,交予扶苏。扶苏不解道:“你既折了它,拿回去养着便好,却交给我何故?”
觅而脑中一闪,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但见扶苏神情更显讶异,才又道:“将此花养在你房中,可以有助于你睡眠的。”扶苏适才欢喜的接过梅花。两人相视一笑,方自依依不舍地出了梅园,下山纵马而回。
扶苏自从梅园回来后,便找来了几个心腹,于自己的密室密谈此事计划,待从里面出来之际,已是三更时分。扶苏回到寝室,犹是满心忧虑,睡意全无,只在房中来回踱步,待看到自己从梅园取回的梅花,靠近梅花嗅了嗅,想起觅而临别时的嘱咐,不禁会心一笑,这才脱下鞋子,躺在床上,不一会儿,竟慢慢地睡去了。
翌日清晨,扶苏起身匆匆盥漱一番,便往赵府而去。一路上,扶苏骑在马背上,只觉心绪不宁。待来到赵府门前,只见赵高领着觅而与云凌萱、孟静瑶等几个女子从府中出来,手挎一个竹篾编织的篮子。扶苏纵马上前,问道:“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赵高一见扶苏,登时换上一副恭维之色,道:“公子,奴才这是领着她们去采集花瓣,好为皇上生辰献舞做准备。”
扶苏闻言,一副若有所思之状,片刻才指着觅而和云凌萱道:“如此我倒知道有个地方可以采集些花瓣,我便领她们两个人前去采摘,你再领着剩下的女子去采摘便是。”
觅而咋见扶苏纵马而来时,已然明白几分,待见扶苏提出要带她们两人去采集花瓣时,更是肯定了心中的想法,不由得一阵激动,双手一颤,那篮子便脱手而落。一旁的孟静瑶乍见觅而此状,心下满是疑惑,只怔怔看着觅而,似要在她脸上找出端倪。扶苏见状,只装作毫不在意转过身子,道:“你们且随我来吧!”觅而遂急忙捡起篮子,挽着云凌萱的手臂跟了上去。转了几条巷子,便见一辆马车出现在面前。云凌萱正自好奇,忽而便被觅而匆匆搀扶着上了车。
云凌萱满心疑惑,这觅而不待扶苏开口,便知此马车乃是为她们而备,看来定是早已知道的,云凌萱神色中更兼一份不屑之意,只淡淡道:“你们这是要将我带到什么地方?”
觅而心中又害怕又欢喜,直笑嘻嘻道:“我们带你去见你最想见的人。”云凌萱闻言,不再说话,她自是知道此人必是萧弋无疑的,然心中又为觅而的擅作主张生出一份恨意来。马车一路颠簸得许久方自停下来。两人下了马车,正是来到萧弋的居所之前,不由分说,觅而满心欢喜地拉着云凌萱进去。
扶苏吩咐的侍从几句后,便即匆匆而入,也不避讳,直接道:“我等此番前来,是有事与你们商议。”萧弋和云凌萱皆满怀惊讶地看着一脸严肃的扶苏。扶苏满怀深情地看了觅而一眼,又道:“我心知此事乃是对父皇的大不敬,然觅而既然苦苦相求,我怎忍拒绝?只盼你们若得离开之后,再不要踏足咸阳,且找个安静之处,静静地过你们的日子便是。”看着萧弋与云凌萱更显惊讶的表情,扶苏遂将事情的计划细细告知了他们二人。原来扶苏等领云凌萱来与萧弋见面,乃商议今夜助云凌萱从赵府逃出,与萧弋远离此处。待商议妥后,为了不引起赵高猜疑,便即拿上扶苏令人采集来的花瓣,匆匆回去了。
待至黄昏时分,雪又飘落下来,慢慢地,雪下得大了,纷纷扬扬直如漫天飞舞的柳絮般。到了夜里,雪更是越下越大,待至破晓时分时,雪方慢慢停了,地上积雪已有一尺多深,刚消融的皑皑白雪世界,一夜之间又被染回了白色。房顶上穿上了银装,树枝成了一条条毛茸茸的尾巴,地面上铺上了一张银色的地毯,当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赵府外一棵大梧桐树下,只见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子,正不停地来回踱步,神色又是焦急又是欢喜地盯着赵府的大门,正是萧弋。萧弋身边,犹自站着一个同是身披黑色斗篷,神情复杂的男子,乃是扶苏。不消片刻,但见一个人影从赵府大门闪身而出,东张西望,似乎正寻找这什么东西。萧弋仔细一看,正是云凌萱,心中不禁大悦,急忙奔将过去,拉住了她的手。那云凌萱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心中不禁稍自宽慰些,然一颗心仍旧因紧张害怕而怦怦直跳。
扶苏走上前道:“此处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先且离开再说。”三人随即匆匆而走,在巷子尽处,已有他们早已预备好的车马。萧弋将云凌萱扶上马车,待要回过头来向扶苏致谢,扶苏扬手截断道:“不必多说了,你们还是快离开吧!”
马车待要开动,便在此时,忽然从四面八方拥上一批面相凶狠之士来。扶苏陡见此状,心知不好,登时扬起手中长剑,狠狠地拍打在马身上。那马吃痛,倏地腾起前腿,仰天长啸一声,向前奔去。那些人见状,登时分作两队人马,一队追赶萧弋的马车而去,余下一队抽出长剑,直朝扶苏门面刺来。扶苏急忙举剑格挡,将身一闪,避开了对手一剑,心下想道:“他们是谁?下手怎地这般狠辣。且看他们的样子,断不会不知我身份,反是冲着我这身份而来。”正自寻思,对方又已挺剑纷纷刺来,扶苏当下也不再多想,只认真地与敌人撕拼起来。
且说萧弋和云凌萱在马车之内,陡见马车急速奔将而去,心下大惊,待打开帘子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跌回车内,脸色吓得惨白。可怜这两人皆从一个和平的二十一世纪而来,哪里见过这般场景,此时陡见此景,只惊得浑身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那萧弋曾历劫大难,不消片刻便即镇静了些,只道自己此次必死无疑,当即将云凌萱紧紧拥入怀中,只待死神的降临。那马车倏地一阵剧动,车厢向前倾倒,萧弋抱着云凌萱滚出车来,只见雪地上一摊鲜血红得刺目,那马已被人削下一双前蹄,正自躺在地上痛苦地嘶叫着。云凌萱哪见过这般情景,不由得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将脸埋进了萧弋怀中,只不住地发抖。那萧弋也不会武艺,只本能地将云凌萱紧紧拥在怀中,闭上眼睛,就等着那些人的剑狠狠地刺穿自己的身体。然等了许久,也不见身子有异样,大睁开眼睛一看,只见扶苏身子灵活地在自己身旁飘动,正与那些人苦苦相斗。
扶苏忙中喝了一声,道:“还坐着做甚么,快速速离开。”萧弋扶起云凌萱待要走,然哪里能走得了,但见对方人手越聚越多,只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但听得那些人当中一为首之人道:“将那女子性命留下,他们两人不能留下活口。”
萧弋听得对方不欲取云凌萱的性命,心下快慰不少,身上登时生出愤愤气概来,不复害怕,只低声对扶苏道:“扶苏公子,以您的武艺,要想逃得性命,还是有机会的,等寻得机会,您便速速离开。”
扶苏道:“且不说扶苏已将你当做朋友,不会丢下你不顾,即便是为了觅而,扶苏也断断不能离开。”
萧弋心中一沉,忽而想起觅而来,心中不由得也生出丝丝柔情来,这个一直默默守候在自己身边的女子,他虽于心不忍,却终究是负了她了。此刻听得扶苏言语中对觅而的珍爱呵护,心下也颇感欣慰。然心念忽而一转,一颗心又不由得担忧起来,想着扶苏为人虽仁善,然却在英年之时,叫自己的兄弟胡亥和赵高、李斯等合谋害死,无论他对觅而之情有多么深刻,却终究化作一抹烟云,留给觅而的,那将只会是无尽的伤痛。萧弋正自晃神,陡然间左臂一阵吃痛,左肩胛骨已叫人生生划开一道血痕来。萧弋不及回过神,但见又一人举剑迎面又朝他刺将过来。扶苏见状,忙飞身过来相救,格开了那恶人一剑,将萧弋和云凌萱两人护在身后。然到底对方人多势众,斗得不久,扶苏便渐渐败下势来,身上叫对手划开了不少血口子。扶苏心下暗叫不好,只无奈脱不得身去找救兵来助。
正待此际,忽听得一声大吼,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大汉,正自拍马疾驰而来,正是项羽。但见他手执长戟,身跨一匹青白色带黑毛的良马,身着一袭灰色衣衫,腰间束一条青玉革带,神情飞扬,好不威武。这项羽为何会在此时赶来?原来却是觅而担心萧弋等人不会武艺,怕到时赵高派出人马来寻。赵高为人阴狠毒辣,断不会放过他们,是而才悄悄去找来项羽来相助。那项羽纵马来到,长戟一划,便即有两名对手倒地,登时死去。那项羽和扶苏护着萧弋云凌萱等撕拼得许久,到底自己寡不敌众,混乱中,云凌萱已叫人抓了回去,萧弋满身带伤,昏死过去。
扶苏眼见天色大亮,心知纠缠下去终究讨不得任何好处,遂对项羽道:“你先带着萧弋离开。”项羽听得扶苏说来,也不多言,遂抱起萧弋,唤来自己座骑,跃上马背,杀出重围而去。扶苏见萧弋已然脱身,自己的近身侍卫又赶来相救,不久便也杀出重围而去。
且说云凌萱叫人抓回赵府,赵高面无半分怒色,若无其事般将她放了,云凌萱心下满心惊恐,以为赵高必将自己处死,谁知竟是这样结果,然也不敢多问,只满心惊颤地回到房中。
待云凌萱走后,赵高满目横怒地怒瞪着自己的手下,伸手便给了为首一名手下两记耳光,恶狠狠道:“这般好的机会,你们却叫他逃了,只怕他多半也猜到是我们的人所为,今后我赵高如何还有活路?”
赵高手下一人道:“大人,那个云凌萱,就这样放过她么?”
赵高鼻尖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这蠢货,懂得什么!过得两日,她便要入宫跳舞,我若此时惩治了她,如何跟皇上交代?我今日若处置了她,待她入宫表演后若得皇上赏识,纳为妃子,彼时她若在皇上面前参我一本,我赵高便死无葬身之地矣。”说着,满心忧虑地思索了片刻,忽然急忙走出房间,径自去了。
那云凌萱回到房中,百思不得其解,心想此事如何走漏了消息?赵高缘何对她还是这般客气,想得许久,慢慢便即明白了。那秦始皇生辰在即,赵高百般要讨回皇帝,如何能再这节骨眼上出错?是而才会不去计较她出逃之事。然这走漏消息之人,云凌萱忽而想到了觅而,想此事除了他们之外,并无外人知道,心下不由得大恨,娇媚的眼眸中突然透露出尖锐的锋芒。
正待此时,觅而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奔将而入,待要开口相问,那云凌萱劈头盖脸便即狠狠打了觅而一记耳光。不消片刻觅而脸上便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掌印。看着云凌萱娇俏的脸上满是愤怒与怨恨,觅而心下大是惊骇,只道萧弋已遭不测,心中一痛,几欲就要昏厥过去,泪水随即滚落下来,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颤声问道:“萧弋他……”
云凌萱见问,愤怒之情更甚,冷森森地瞪着觅而,低声吼道:“滚!”
觅而心下百感交集,脑海中忽然想起扶苏,当下也不多说,转身匆匆奔出了出去。她知道,此刻,唯一知道萧弋消息的,只有扶苏。然刚到大门时,只见大门两侧已各排列开两行手执长矛的士兵,觅而心知不好,却故作若无其事之状走向门口。
觅而刚到门口,便即叫一个士兵拦下,道:“站住,赵大人吩咐了,任何人不得出府。”
觅而努力挤出一记微笑,道:“我只是要出去采集花瓣,为入宫表演所用。”
那士兵只冷冷道:“除非有大人令牌,否则今日谁也别想从这出去。”
觅而无奈,只得回去,一颗心千头万绪,刚转身过去,泪水便又涔涔而落。此后几日,觅而皆在担忧与惊恐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