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 情迷云裳(1 / 1)
冬天的咸阳城,冷厉的寒风夹着片片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上飘落,孤冷的世界,已然蒙上层层雪白之色,仿佛刹那间便洗去往日焦躁不安之色,当真是‘才见岭头云似盖,已惊岩下雪如尘。’扶苏自那日离去后,便再无踏足过赵府,仿似一夜间便从觅而的生命中消失了一样。觅而心中颇为疑惑,然也无可奈何。这段时日,她便根据脑海中的记忆,拼命的揣摩练习着琴曲,于这严寒之际,直练得手指关节酸痛发麻,红肿起来。扶苏虽时时着人送来御寒之物,然双手始终要□□在外,冻得发硬。云凌萱等根据自身曾跳过的《霓裳羽衣舞》,自改编而创出了另一支大型乐舞,名唤“迷云裳”。此舞取了《霓裳羽衣舞》之精妙处,却与之又大有差别,此乃和觅而等人商议后所定,乃因觅而记得祖父屈陑的警告,不想在真正的《霓裳羽衣舞》出现之前而跳出此舞,惟恐有违历史,怕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云凌萱领着众人不辞劳苦,练得一段时日,倒也颇有模样了。然这现场奏乐毕竟与磁盘音乐不同,这日觅而和云凌萱等商议,领着众人,在偌大的房间里,反复排练了几回,方自停下休息。于这大雪纷飞的寒冬,众女子只累得席地而坐,大汗淋漓,脸上因着燥热,竟个个红晕着一张娇俏如花的脸。其余奏乐的女子,则是冻得满脸苍白,嘴唇微微泛紫。
觅而放下手中琵琶,微笑着向觅而走去,脸上洋溢着一份欢喜之色,轻声赞道:“萱萱,舞蹈终于成了,你跳起舞来,简直就像那云中的仙子,好看极了!那曹植的《洛神赋》中所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你便是如此美妙的啊!记得其中还有一句是这样说的,‘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渠出渌波。’我想,用来形容你是最贴切不过的呢!”
云凌萱叫人当面这般夸赞,心中自是欢喜,含羞娇嗔道:“我哪敢与人家甄后相提并论呢!你不要笑话我了。”
琴兮满脸欢笑,道:“觅而姐姐这句话形容得很好,可不假呢!云姐姐你跳起舞来,可当真是极美的呢!”
觅而转身看着琴兮,满眼怜爱,由衷赞道:“你的舞姿也有另一番韵味呢!”
琴兮闻言,忽而拉着觅而的手,撒娇道:“姐姐你方才的话说得真是好极了,我也要你说些似方才夸赞云姐姐的话来赞我一下。”
觅而神色微窘,尴尬一笑,道:“那些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们家乡的一个先生说的。”
琴兮满脸敬佩,道:“这人可当真是有才,竟能说出这么好的话来。姐姐,你便快说说,还有没有别的?”
觅而莞尔一笑,道:“那我再说另一个人说的吧!”心中记起唐代李群玉的诗《长沙九日登东楼观舞》中的一首,于是念道:“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追珥时流盼,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琴兮听了,不禁拍手赞道:“这人说的也好。姐姐,你懂得可真多。”觅而闻言,脸上不禁一红,含羞低下了头。
那孟静瑶听了她们之间的话,心中不禁冷笑,然脸上亦保持着欢悦之色,看着觅而道:“觅而,你既个说出一些古诗词赋来夸奖她们,那可不能少了我的,可别忘了,我也是舞蹈专业出身的呢!”她这话一来是为刁难觅而,二则乃听得觅而夸赞她们,心中难免生出嫉妒之心,自也不甘落于人后。
觅而闻言,脸上微露错愕之色,心想那日孟静瑶纷纷而去后,便少有与她说话,此刻见她主动和颜悦色跟自己说话,心中早已将宋硕警告之言抛掷脑后,只道她终究是待自己和善的,即便宋硕所说的是真,却也是她一时间的冲动罢了,于是温婉一笑,脑中反复搜索着咏舞的诗,待想了片刻,心中又忆起唐代张祜写的一首古诗《舞》来,念道:“荆台呈妙舞,云雨半罗衣。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雾轻红踯躅,风艳紫蔷薇。强许传新态,人间弟子稀。”
云凌萱初听得孟静瑶对觅而说话之际,心中已知她心中不舒服,乃是存心刁难觅而,此刻见她面露喜色,知道她心中也是甚为欢喜的。云凌萱心中一直于觅而与孟静瑶之间紧绷的关系耿耿于怀,此刻寻得机会,自是希望她们冰释前嫌,做对好朋友,在这里互相扶持的。于是微笑道:“觅而形容得你可也是很贴切的呢!”满含期待地看着孟静瑶。
孟静瑶看了云凌萱一眼,心中欢喜,对觅而的芥蒂也放下不少,乃笑道:“你少打趣我了,谁不知你舞技精湛,容姿美貌,乃是公认的女神呢!”四人说着,不由得发出了愉快的欢笑声。
旁边的舞姬中,但见有一容姿艳冶的女子,冷冷地低哼了一声。但见她一双丹凤眼含俏含妖,媚意横生,鼻子挺拔,一双丰盈的红唇微张,神情傲慢地斜视着觅而等人,口中似喃喃自语道:“小小山野麻雀,便也不自量力,妄图化身成为人中之凤,可笑可笑!不过是跃上枝头,便无知地将自己当做凤凰了,即便是稍有妖媚之色又能如何?到头来也不过是奴才一个。”那云凌萱本来是富家千金,气质高贵,集万般宠爱于一身,何曾被人唤作过奴才?心中不由得大是不快,怏怏地低着头不说话。
孟静瑶知道此人乃是汉中郡郡守罗庞之女罗惠,此女向来骄横,对云凌萱总是处处针锋相对,时时冷嘲热讽,此刻又听得她出言相辱,不由得勃然大怒,怒视着她,嘲讽道:“你是见不得别人比你长得美貌吧!瞧你那一副从骨子里散发着妖媚之样,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引诱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与其他男人有什么勾搭了呢!你以为你进了宫献舞了,皇上便会看上你,封你做妃子了么?简直痴心妄想。”觅而听得孟静瑶这般锋芒的话语,也不禁吓了一跳,怔怔地看着她们,一时间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罗惠本是千金小姐,只因一心念着要进宫做皇帝的妃子,又总不得门路,她父亲探得赵高要找一些貌美的女子练舞,以为皇帝的生辰祝贺,是以不惜花重金贿赂赵高,让自己的女儿进来排舞。赵高收得那罗庞的重金,对这罗惠倒也颇为照顾,是而这罗惠才敢这般蛮横霸道。此刻她听得孟静瑶的话,不由得勃然大怒,用尖锐的声音骂道:“好你个低贱的奴才,凭你也敢恶意中伤于我么!今日我若不出了这口气,岂非叫你一个贱货小瞧了去!”言罢扑将上来,与孟静瑶扭打成一团。
然这女子打架,终究不过是四臂相扯,彼此咬人,扯头发,又于百忙扭打之中彼此谩骂。众人一见这两人滚到地上互相撕扯着,扭打着,披头散发,两眼突兀,面露青筋的狰狞模样,都不禁慌了,七嘴八舌地叫喊着“停手”,只这两人直打得热火朝天,哪里听得下她人半句!
云凌萱生怕再这样打下去的话,彼此抓伤了脸的话,那赵高问起来的话不好交代,心念一转,对觅而道:“你去将瑶瑶拉起来,我去拉罗惠。”两人费得九牛二虎之力,始将两人拉开,只双脚依旧腾空朝对方踢来,谩骂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忽听得“啪”的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声音,这练舞房顿时鸦雀无声,随即听得罗惠冷冷笑骂道:“低贱的奴才,你以为赵大人一句‘一切事宜由你做主’,你便真的将自己当做我们的主人了么?瞧你这低贱之样,在我眼中连狗都不如,也配指使我么!”众人一看云凌萱娇美的脸上印着五个指印,方自明白那一巴掌乃是罗惠所打,惧于她的骄横,个个都不禁都噤声不敢多言。
觅而惊得有些不知所措,脑海中昏昏沉沉,倏地记起目光空洞的萧弋对她说道:“萱萱表面看起来甚是坚强,实则内心极为柔婉,今后便麻烦你待我好生照顾她了,我萧弋便感激不尽了。”觅而不知哪来的勇气,倏地冲上前反手打了罗惠一巴掌,一颗心不由得怦怦直跳。觅而于这仗势欺凌他人之举实属深恶痛绝,她这在平等观念的社会中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人,自是极为看不惯罗惠等一副将自己奉若神明、百姓贱如猪狗的嘴脸。可要拿那人人平等之观来告诫眼前这个封建社会成长的女子,觅而心知她自然不能明白。觅而心念忽而一转,遂神色镇静道:“枉你出身官侯之家,难道竟不闻孟子曾说:‘欲贵者,人之同心也。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人之所以贵者,非良贵也。赵孟之贵,赵孟能贱之。’这世间之事瞬息万变,人事却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又何必仗着眼前得意之时处处刁难他人?倘或日后你一朝落魄,他人也是这般待你,你却作何感想?而今你已是官侯之女,所拥有的已多,何须再去忌妒她人?要知道‘忌妒别人不会给自己增加任何的好处。忌妒别人,也不可能减少别人的成就。’你所有的她人没有,她人所有的,你可以去欣赏,去学习,却何苦再去嫉恨诋毁她人呢!”琴兮听得觅而之言,心中又是惊讶,又是欢喜!一股敬畏之情从心底油然而生。那罗惠本自飞扬跋扈惯了的人,在家受尽万千宠爱,如今叫觅而这么一说,心中既羞又恨,却又无言以答,当即恨恨地斜视了觅而一眼,复又冷冷地盯着云凌萱。
那孟静瑶初见云凌萱受辱之时,顿时火冒三丈,待听得觅而此言言语之时,心中甚是不爽,越想越恨,只觉她此话虽是对着罗惠说,实则是在告诫自己不要妒忌她为宋硕所喜欢。不由得冷笑一声,道:“什么官侯之家,不过跳梁小丑一个,若在我们那,萱萱之贵,只怕更甚于她。而今来到这里,当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觅而心中一惊,只怕她一时情急,不顾一切将自己的来历说出来,酿就大祸,遂接道:“瑶瑶,算了,不要追究了,忍一时可保风平浪静,退一步则将海阔天空,原谅别人,便能给自己的心中留下空间,以便回旋。”
孟静瑶哪里了解她的用意,只道她乃是处处为着巴结她人而为难自己,心中怒火更甚,登即用一双怨毒的目光冷冷地盯着觅而,冷笑道:“我便是小肚鸡肠,没有你的宰相心胸,我便是一个不可理喻的人,你便要怎样?孔夫子不也是说‘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便是这样的一个女子。”目光斜视了罗惠一眼,又道:“谁若伤我,我必睚眦必报。”觅而只道她是气愤自己不为她讲话而发的愤愤之言,待要解释,但见众人在此,却也不好多说其它,生怕孟静瑶激愤时说出不能说的话来,心中虽自惴惴不安,然也闭口不言。
那罗惠见状,冷笑几声,她心中恨恨的是云凌萱比之自己更为貌美与得赵高的赏识,遂盯着僵凝不语的云凌萱,对着其她舞姬道:“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之处么?你们看她,头发竟是这种奇怪的颜色,连眼睛都散发着妖异的蓝光,谁知道是不是什么妖孽之物呢!我看她便是一个祸乱大秦的妖怪,我们该将她拉出去火焚了才是。”
孟静瑶闻言,不由得嗤笑道:“孤陋寡闻,这是……”
觅而心中一惊,情急之下急忙截住她的话道:“这是因为云姑娘乃是西域之人,那里的人因长年所居住的环境与所食用的食物与我们不同,是而眼睛的颜色与头发和我们的才有所不同。”觅而一颗心怦怦直跳,她知道维吾尔族、塔吉克族、俄罗斯族和塔塔尔族等含有白种人血统的少数民族中有蓝色眼睛和绿色眼睛的人的,只是不知道自己编造的这个谎言能不能消除她们对云凌萱的猜忌。
那罗惠闻言,心中颇为惊讶,不禁寻思道:“这屈觅而是什么人,怎么懂得这些呢?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呢?我好像只听父亲说起过什么南蛮子,却不知道这什么‘西域’的地方,难道也是和那些南蛮子一样的么?待下次见着父亲,我得问问清楚才行。如果她说的是假的话,彼时我再好好治她们的罪。”那罗惠心中不知根底,神情疑惑,讪讪不敢多言,只满眼疑惑地打量着云凌萱,似看一个怪物一般。
且说那云凌萱自叫那罗惠掌掴之后,又被她出言羞辱,只觉自己的自尊已叫人踩在足底,心中又是恨,又是愤怒,又是沮丧,又是伤感,种种心绪直扰得她心乱如麻,神情僵凝,不知所云。这时,忽见门口处走进两人,正是扶苏与赵高。但见两人身着黑色长袍,扶苏身披一件黑色貂皮披风,头戴一顶貂蝉冠,一袭黑色着装更加衬托得他温润如玉,神情优雅如画!觅而不知怎地,心中微微一动,既惊讶,又有几分说不出的惊喜,仿佛一位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觅而竟有些无所适从了。
扶苏也不管其它,径自走到觅而面前,神情关切地问道:“你近来可都好么?”话语虽短,却满溢着他的无限深情。
觅而神情一阵僵凝,半晌方自答道:“我很好。”本想只答一句,却又不自禁地问道:“你最近去了哪?怎么这么久都不见你。”说完似乎又觉失礼,不禁微微低下了头。
扶苏爱极了她这般模样,微笑道:“我去办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觅而闻言,只随意点了点头。她知道,这帝王家的事情,不可随意沾染,且越是置身事外,越是于己有利,觅而并非心中抵触扶苏,只想着在这样一个自己极为不习惯的社会中明哲保身而已。对于他们这一群在现代社会中熏陶了二十几年的人来说,此番经历,算是不幸的,一如杨晨,初到此处,便无端丢了性命,所以,觅而总想,能活着,便是一件福气的事,就该好好珍惜,就该自己多花心思去想想如何让生命可以安静的延续着。
扶苏忽而伏在觅而耳边,神秘地道:“待会我与你去见一个人。”
觅而神情疑惑,待要想问,忽见赵高指着孟静瑶和罗惠,厉声疾色地道:“你们怎地这般形状?披头散发的,脸上又有伤痕,却是何故?”
扶苏方才一颗心全在觅而身上,此刻听得赵高问来,抬眼望去,果见两个女子模样甚为狼狈,再回过头看了觅而一眼,只见她神情颇为紧张,心中已明白几分,问道:“你们是不是发生争执了?”声音甚是平和,见觅而秀眉蹙紧,心知她不愿多说,便道:“父皇生辰在即,今日我们前来,便是要看看你们练得如何了。此事不管孰是孰非,皆不予追究了,然你们以后万不可再动手闹事,否则闹出什么乱子,误了大事,父皇怪罪下来,我也是无法救得了你们的。”众人见他言语虽是平和,然却有一股不可抗击的威严,令人不得不从,遂个个皆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
那赵高想起上次之事,心中自是生怒,然见扶苏这样说来,心中虽自愤愤,也不好当面拂了他的意,当即道:“公子既然不再追究,你们便要好好反省,若还有下次,我定饶你们不得。”众人见赵高这般声色,心知他心中怒火不小,复又诺诺地应了一声,低下了头。赵高见状,心知她们已然惧怕,是而得意一笑,道:“好啦!云姑娘,你便领着她们舞一曲来与我们先看看练得如何了。”
那云凌萱方遭罗惠这般羞辱,只静静地沉溺于自己的思绪中,于这赵高之言竟充耳不闻,待琴兮伸手摇了摇她,方自回过神来,然却怔怔不知所以。觅而见状,心知她心中委屈,全然没将赵高的话听在耳里,心中害怕赵高因此刁难于她,心里一急,忽而生出一策,神情坦然地对云凌萱道:“萱萱,公子和府令大人既然要看节目的进程,我们便好好合作,如何?”
这云凌萱抬眼看向觅而,眼神中满含复杂的情绪。觅而心中一个“咯噔”,不禁担忧起来。那云凌萱神情漠然地转过身去,道:“大家站好位置,按照我们先前所排的那样再跳一遍便好。”
觅而心中几分落寞,回身抱起琵琶,对那奏乐的女子嘱咐得几句,便即坐下,调整好姿势弹了起来。但听得一阵悦耳的琵琶声,像清风徐徐地飘过来,仿佛春天里的飞蝶蜂虫,南归的鸟儿,冬日中苏醒的动物,在这姹紫嫣红百花盛开的时刻欢快地歌舞着;又似那清泉中潺潺流出的清溪,自山涧细语叮当地流过,在那一帘银带的瀑布前,化成一串串晶莹的珍珠,落入那一汪幽静的湖水中,汇聚成一泓碧玉般的深潭,那层层细碎的涟漪,恍如少女婀娜多姿的舞步,在烟波中翩然起舞。跟着而起的便是那一声欢快活泼的笛声,像那跳羚在丰茂的草原上欢快的脚步,一群群珍珠般的白羊正悠闲地品尝着大地的恩赐。随后便是一阵清澈柔美的箜篌之音传来,似幽泉在轻柔翠绿的水藻间,在晶莹明亮的溪床上的碎石间涓涓流过。随后而来的还有碰铃和编钟等乐器清脆明亮、悠扬动听清脆声音传来。
扶苏咋闻得这音乐,只觉得心中一阵舒畅,在脑海中不禁印出一副美丽风景画面来,只见那画上一派繁荣之像,百姓安居乐业,怡然自得,只觉天地间一片祥和欢悦之气。扶苏看着觅而,但见她双指灵活地拨弄着琴弦,左手手指端取势将弦身击捺在相品位上;接着在相品位上作向左内方或向外方一拨,然后离开弦身,带起一个较弱或稍强的音来。右手不时地变动手指;只见她时而用右手食指指甲端触弦,将弦向左弹;时而用右手拇指指甲端触弦,将弦向右挑进出;时而用食指甲将相邻的两条弦向左同时弹;时而用食指甲弹左面的弦,拇指甲挑右面的弦,连而不断;时而又以右手指为第一、中指第二、无名指第三、小指第四,一个接一个依次顺向左前方弹出;接着大指为第五由反向挑进得五声称一轮。一段段美妙的音乐便即从她的指尖跳跃而出,听得扶苏竟怔怔地陶醉了,只痴痴地看着觅而,恍若这一片天地之间只剩了他与觅而。
且说那舞蹈之人,待听得觅而琴声一起,便即迈动着轻盈的脚步,挥动着衣袖,从两侧飘然而出,似极那天上的仙子,飘然落入人间。待舞了一阵,那作为领舞的云凌萱方自飘然而出。但见她轻折风柳腰肢,摆动霓裳,袖若带风,衣袂飘飘,脚似踩着轻云不占世尘;面如牡丹初绽开,肤若凝脂胜雪白,嘴若樱桃沾香露,腰若弱柳扶风轻,双指纤纤如柔荑,当真如那月宫仙子落凡尘!
一曲舞毕,赵高大为赞赏,拍手笑道:“好!今日准你们便休息一下,待晚上赐你们一桌宴席。”
扶苏始终不曾用心欣赏舞蹈,只静静凝视着觅而,待得曲终舞毕,觅而转至他的面前,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冲着觅而一笑,轻声道:“你随我来。”径自出去了。觅而犹豫片刻,想起方才他对自己所说的话来,看向赵高,待得到赵高许可,方自跟了出去。
那云凌萱怔怔地看着扶苏对觅而之举,想起萧弋,满腹委屈与心酸,眼睛一红,眼泪几欲就要滴落下来。她强行将泪水逼了回去,脸上慢慢升起一份冷漠的神情来。
且说觅而出得大门,只见扶苏立于一匹黑色的马旁,正自看着她,微微扬起的嘴角又带着一丝丝落寞之色。觅而心下疑惑,来到扶苏身旁,待要开口,那扶苏也不多说,忽而将她抱起,放在马背鞍上,然后也翻身跃上马背,将身上的披风将觅而紧紧裹住,轻喝一声,策马而去。觅而直吓了一跳,一颗心怦怦地跳个不停。刺骨的寒风夹着片片飘落的雪花打在觅而的脸颊上,麻麻痒痒的;身上虽叫扶苏用披风紧紧裹住,然那寒风就像无孔不入细针一般,只刺得她肌肤隐隐生疼。觅而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扶苏,只见他神情凝重,眉宇紧蹙,似有忧伤之事困扰心间一般,与方才的温润相比,多了一分英拔之气。觅而虽满心好奇,却也没有多问,只任他带着自己在风雪中驰骋。扶苏从觅而轻微的颤抖中感觉到她的寒意,双手不禁加大了力度,更紧地将她裹近自己的怀中。他们的马在这风雪之中奔了许久,方自在一间房舍的门口停了下来。扶苏凝视着那小门,神情若有所思,似乎并无下马之意,只将觅而紧紧裹着。
觅而抬眼看向扶苏,轻声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呢?”扶苏闻言,俯首凝视着觅而,眼神复杂而炽热,似乎要生出火焰来一般。觅而从未见过扶苏这般模样,这样深情的目光,也是她前所未见的,只怕是自己于萧弋,也无这般的眷恋,觅而胸口一紧,一颗心似乎要从喉间奔跃而出一般,不禁羞涩地低下了头。
扶苏见状,从喉间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来,随即跳下马,复又痴痴地看了觅而半晌,方自伸手将她抱下马背,指着那扇虚掩着的门,声色低沉地说道:“你进去吧!那有你最想见的人在里面。”觅而大吃一惊,看着扶苏,心中隐然猜得一些,不禁又惊又喜,然一时间竟也不知所从,只看着扶苏不语。扶苏见状,待要向她微笑以示安慰,然一笑出来,竟是苦涩难言,只柔声道:“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天黑之前回到赵高府上便可。”
觅而心中甚是激动,待要开口相谢,却又说不出来,只点了点头,便即上前推开那扇小门,慢慢走了进去。觅而穿过小院,径自来到那房子的厅堂中。只见房内用几根硕大的梁柱支撑着横向垂直的屋架,每个屋架由若干长短不等的柱梁组合而成。屋内摆设古朴简洁,只一张案几居中,左右两根梁柱,柱上缠绕着月白色的轻纱。觅而正自打量着房中摆设,忽见一个头绾发髻,身着黑色袍子,腰间系着一条皮制革带的男子从左侧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萧弋。觅而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看着眼前身形枯瘦颇显沧桑,但目光中已是神采飞扬的萧弋,一阵激动,觅而眼睛瞬间便红了,泪水跟着便盈满了眼眶。
萧弋见状,露出一个戏谑的微笑,道:“怎么,不认识我了么?”觅而闻言,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伸手紧紧抱住了萧弋,心中无限伤感和欣慰,禁不住嘤嘤地哭了起来。萧弋心中酸涩,拍了拍她的背脊,笑道:“怎么每次你见我的时候总是哭个不停呢?莫非我前辈子是条干涸的河床,要你多多下雨来才能变成河流呀!”觅而闻言,不由得破涕为笑,待看眼看向萧弋,心中一阵悲怆酸楚,泪水复又簌簌地滚落下来。萧弋见状,心中大是感动,眼眶一热,也跟着落下泪来,微微一笑,道:“你看你,把我的泪水也引了出来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见面了,难道就要这样哭个没完没了了么?”觅而终于止住了泪水,看着萧弋一张原本俊朗阳光的脸竟变得这般憔悴,竟苍老了许多,本以为自此生死两茫茫,现在他竟又能活脱脱地站在自己面前,当真恍如隔世。觅而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声,原本百番言语在心头,此时此刻竟是无语凝咽。萧弋见她神色僵痴,知她乃是心中感慨万千之故,不由得莞尔一笑,道:“看你这呆痴之状,看来是比以前严重了呢!”觅而神色尴尬,不由得羞涩地低下了头,心念一转,不知怎地,竟在此刻想起了云凌萱来,想到云凌萱今日所受的重重委屈与萧弋的嘱托,觅而脸上竟慢慢地生起了一份愧疚之色。萧弋察觉到她神色有异,心下暗自骇异,一阵惶恐忽而窜上心头,诺诺道:“是不是他们出了什么事?”心中忽而想起一事,战战兢兢地问道:“杨晨呢?他怎么样了呢?”
觅而闻言,如遭雷击一般,身子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颤微微地答道:“杨晨,他……被他们杀害了。”言罢又已落下泪来。
萧弋闻言,大吃一惊,身子不由得踉跄退了几步,双唇不自控地颤抖起来,哀哀地又落下泪来。半晌方自镇静了些,急忙上前抓住了觅而双肩,道:“萱萱呢?其他人呢?”
觅而道:“他们……”觅而想说他们一切都好,然想起今日种种,觅而终究说不出那声“好”来,想了想只道:“他们都无性命之忧。”
萧弋心中方觉稍许安慰,盯着觅而,神情满是渴望,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见她吧!”觅而闻言,心中苦涩难言,然自知隐瞒不过,遂将他们之事一一向萧弋细细地说了。
萧弋闻得知云凌萱和觅而等为了救他,竟甘冒生命之险去见秦始皇,不由得又是哀痛又是怜惜又是愤慨。想起他们无端来到此处及所经之事,心中再无法忍受那份痛楚,不由得悲愤地踢了一脚那根梁柱,一拳拳打在梁柱上,仰天凄厉地叫道:“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声实是包含了他无尽的哀痛与愤慨。
觅而大惊,吓得不禁后退一步。她从未见萧弋发过火,甚至是冷脸也不曾有过,此刻见他这般情状,哪会不怕?觅而怔了片刻,连忙上前抱住了他,慌乱地哭喊道:“萧弋,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那萧弋正自悲愤难抑,哪里顾得身后之人,不由得用力一甩,直将觅而摔了出去。
且说门外候着的扶苏,正自伤感,陡然间听得萧弋怒吼之声与觅而凄厉惊慌的叫喊声,当即破门而入,正看见萧弋甩手将觅而摔将在地上,登时怒火中烧,冲进去将觅而扶起,便要上前责打萧弋。
觅而平素见扶苏之时,总是一副温文尔雅之样,哪里见过他这般生气,但见他就要上前责打萧弋,急忙将他拦住,神情凄恻地看着他,道:“不要怪他!他的心是痛得无法承受了。”
扶苏闻言,低头看向觅而,见她神情哀婉,眼中满含心酸之泪,自己的心中直有说不出的苦涩,只低低道:“他便是这般待你,你也无怨的,是么?”觅而难过地低下了头。扶苏心中无限爱怜,对着萧弋大喝一声,道:“她这般待你,你却何忍还要伤害她呢?”
萧弋闻言,方自平静了下来,脑中忽而忆起方才举动,心中甚是愧疚,慢慢地转过身来,走向觅而,抓起她擦破的手掌,泪水扑簌簌地滴落下来,哽咽道:“疼么?对不起!”
觅而含泪笑道:“不过是擦破了点皮罢了,我并没有这么娇贵!”
萧弋忽而将觅而搂入怀中,埋首在其发间,凄凄地低喃道:“小傻瓜,对不起!你们为什么要管我呢!”
觅而道:“我们是一起的,怎能不管你呢!我想,若换做是我,你也一定不会置之不理的,对吧!”萧弋知道觅而此言乃是宽慰自己,心中更是感动,不由得将觅而拥得更紧了。觅而只觉此刻心中无比宁静与宽慰,自来到这以来,自己仿佛就是悬崖上的那一颗石头,随时会坠落深渊粉身碎骨一般,总是难以安宁。然此刻,她的心中却是平静安详的。觅而不觉用力将萧弋抱紧了,她心中明白,这便是她仅有的萧弋对她这样的拥抱,松开手后,她知道萧弋的拥抱今生都不会再属于她了。念及此,觅而不由得微微地笑了一笑,眼中的泪便也跟着滴落下来。扶苏见他二人这般形状,心中一阵抽痛,不由得将头撇向了门外,怔怔地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心中疼痛难忍,眼中酸涩难言,不禁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