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 霓裳羽衣(1 / 1)
一连排了月余,那赵高也没见出现。那彩娘领着这群女子练了这许久,也不见有什么进步。这日正自责骂众人之际,那赵高兴冲冲地从宫里出来,要检验一番这一月余来的成效。然那赵高看后不禁勃然大怒,看着眼前二十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子,目露凶光,狠狠道:“你们若是跳砸了,到时我定叫你们……”冷哼了一声,似带着风霜雨雪般的凄厉,叫在场的女子听了个个不寒而栗,都怔怔地站着不敢言语。那赵高转向彩娘,狠狠道:“你若教不好她们,坏了我的大事,到时定叫你跟着陪葬。”
众人听得他如此说来,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半晌,云凌萱忽地俯身施礼,迈出一步,道:“大人,请恕奴婢斗胆说一句,您叫彩娘教我们排练这些舞蹈,即便我们练得再好,怕也是无法取悦皇上的。”
众人闻言,都不禁吓了一跳。然那赵高好奇心却大起,饶有兴趣地道:“我记得你,你叫云凌萱。你既说彩娘教的不好,如此说来,你有法子了是吗?”云凌萱轻轻看了赵高一眼,随即认真地点点头。那赵高又继续道:“我记得你好像会跳舞,你若能编出好的舞蹈来,且排练得好,叫皇上看了喜欢的话,我定会重重赏你,荣华富贵,定少不了你的。”
云凌萱本是专业舞蹈出身,所会之舞自然不少。但见她话也不多说,只微微一笑,想起这样一句诗来,乃是:“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于是道:“大人,你看看奴婢这舞可行。”遂挥动衣袖,一个摊手、摇臂、云手,脚下一个虚步、吸腿便即舒展开来。跳的正是她们在省里举行的舞蹈大赛获得一等奖的作品《霓裳羽衣舞》。
觅而看了一眼,心中便即舒了一口气。想起当时云凌萱她们在全国舞蹈大赛时,那优美的舞姿不知吸引了多少观众的眼球,获得了评委高度的赞赏,最后此舞也以满分夺冠,云凌萱因此成了众多人心目中的“云裳仙子”。这《霓裳羽衣曲》乃是唐代著名宫廷乐曲,本是出自印度,原名《婆罗门曲》,开元中河西节度使杨敬述献呈宫廷,经唐玄宗李隆基加工润色,于公元754年改名为《霓裳羽衣曲》。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就以善舞《霓裳羽衣舞》闻名于后世。安史之乱后,谱调逐渐失传。云凌萱与导师等查阅了资料,邀请著名音乐人专门为此舞配乐,后编得此舞,在比赛中一举获得了头名。此舞历来多人喜欢排练,韵味各有不同。觅而因当时看了此舞时异常震撼,又因萧弋嘴上念念不忘此舞,心中颇有酸楚,回来后便认真查阅了关于《霓裳羽衣曲》的资料,才了解到了此曲除了具有很高的文学价值外,其音乐史料价值也是极其重要的。
此舞之美在于舞姿本身动作之美与舞者通过眉眼、服装传达出一定的声情来打动人、感染人。白居易一首《霓裳羽衣舞歌》便生动传神地描述了这种舞蹈的服饰、乐器伴奏和具体表演的细节。诗中乃道:“我昔元和侍宪皇,曾陪内宴宴昭阳。千歌万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舞时寒食春风天,玉钩栏下香案前。案前舞者颜如玉,不著人间俗衣服。虹裳霞帔步摇冠,钿璎纍纍佩珊珊。娉婷似不任罗绮,顾听乐悬行复止。磬箫筝笛递相搀,击恹弹吹声逦迤。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中序擘騞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坼。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小垂手后柳无力,斜曳裾时云欲生。螾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上元点鬟招萼绿,王母挥袂别飞琼。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翔鸾舞了却收翅,唳鹤曲终长引声。当时乍见惊心目,凝视谛听殊未足。一落人间□□年,耳冷不曾闻此曲。湓城但听山魈语,巴峡唯闻杜鹃哭。移领钱塘第二年,始有心情问丝竹。玲珑箜篌谢好筝,陈宠觱栗沈平笙。清弦脆管纤纤手,教得霓裳一曲成。虚白亭前湖水畔,前后祇应三度按。便除庶子抛却来,闻道如今各星散。今年五月至苏州,朝钟暮角催白头。贪看案牍常侵夜,不听笙歌直到秋。秋来无事多闲闷,忽忆霓裳无处问。闻君部内多乐徒,问有霓裳舞者无?答云七县十万户,无人知有霓裳舞。唯寄长歌与我来,题作霓裳羽衣谱。四幅花笺碧间红,霓裳实录在其中。千姿万状分明见,恰与昭阳舞者同。眼前仿佛覩形质,昔日今朝想如一。疑从魂梦呼召来,似著丹青图写出。我爱霓裳君合知,发于歌咏形于诗。君不见我歌云‘惊破霓裳羽衣曲’,又不见我诗云‘曲爱霓裳未拍时’。由来能事皆有主,杨氏创声君造谱。君言此舞难得人,须是倾城可怜女。吴妖小玉飞作烟,越艳西施化为土。娇花巧笑久寂寥,娃馆苎萝空处所。如君所言诚有是,君试从容听我语。若求国色始翻传,但恐人间废此舞。妍媸优劣宁相远,大都只在人抬举。李娟张态君莫嫌,亦拟随宜且教取。”
云凌萱这一舞舞毕,赵高痴痴地怔了片刻,方自回过神来。不禁拍手称快,大为赞赏,兴奋道:“好,就排练此舞。云姑娘,从今往后,就由你来教习她们,一切事宜由你做主,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便是。”
云凌萱点点头,道:“是,大人,奴婢定会好好教习她们的。”
赵高交代得一些事宜后,满心喜悦地离开了。
黄昏时分,云凌萱叫得觅而和孟静瑶来到小院落里商议事情。那赵高将做主权交予云凌萱手上,觅而自是高兴,然心中又隐隐不安。她知道此舞需要一个领舞之人,且没有人比云凌萱更适合,然而,一如当初她担心琴兮那般,如果云凌萱叫秦始皇看中的话,那她与萧弋,岂非就此错过一生?
云凌萱见觅而神色不定,故问道:“觅而,你怎么了?是否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觅而抬起眼,怏怏地看着云凌萱,如实道:“其实我并不希望排练《霓裳羽衣舞》。”
孟静瑶闻言,脸色一变,冷冷嗤道:“怎么?由你来排才是好的么?我就知道你见不得萱萱样样都比你强。”
觅而神色微窘,不自信地低声道:“我知道萱萱每样都比我强,我并不是因为这个而嫉妒她。”
孟静瑶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要编出什么样的理由来说为自己的小肚鸡肠申辩了吧!”
觅而尴尬一笑,随即正了正色,道:“萱萱,你自小生活在国外,或许对中国古代史了解得不多……”
孟静瑶冷冷截断觅而的话,道:“怎么?要在此显摆一下你渊博的历史知识了是么?你就这么的看不得别人比你好是么?”
觅而神情更是尴尬。云凌萱见状,忙道:“瑶瑶,你不要这样说觅而,她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有话要对我们说,你别再打岔。”
觅而看了孟静瑶一眼,又看向云凌萱,满脸诚挚地说:“历史上记载,秦始皇嬴政乃是一个生性多疑,且残酷暴戾,苛刻寡恩之人。你所跳的《霓裳羽衣舞》美若云裳仙子,彼时叫秦始皇看了,定会叫他选了去当妃子的。”
云凌萱闻言,已然明白其担心自己与萧弋不能再在一起,心中不禁微微感动,眼前这个女子虽深爱这萧弋,却依旧不肯乘人之危,而是还想着要救出萧弋来成全自己和萧弋,让她的心不禁暖了。直至此刻,她才真正明白,萧弋虽不能以爱情回报眼前女子,却依旧对她爱护备至,原来竟是这样的原因。在这一刻,云凌萱开始有一点喜欢眼前这个看似怯弱怕事的女孩子了。遂握紧觅而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只要能救出萧弋,我什么都愿意。”
觅而微惊,心中对云凌萱升起了一份敬畏之情,道:“也许,还有别的办法可想的。要不然,便由我来救好了。”
孟静瑶闻言,大吃一惊,狠狠道:“我看你是想做那高高在上的秦始皇的妃子,到时再报复我们,让我们下半辈子都活在你这个‘妃子’的魔掌之下吧!”
觅而道:“瑶瑶,你误会了,我只是不忍见萱萱和萧弋遗憾终生,且这秦王朝不久就会灭亡了,秦始皇再过几年就会归天的了,萱萱若是跟了秦始皇的话,以他残暴的个性,到时定是要叫萱萱给他殉葬的了。”
云凌萱和孟静瑶闻言,皆大吃了一惊。这云凌萱自读高二那年回的国,于中国古代史不了解的话倒也无可厚非。只是这孟静瑶自小在国内长大,却也不了解古代历史,此时便觉颇为窘迫了,脸上不由得一阵白一阵红的,讪讪的不敢再多言。月亮慢慢地升上了夜空,四周朦胧一片。深秋的冷风拖着阵阵寒意袭过每一寸肌肤。云凌萱抬头看了一眼月光,随即露出一记空洞而惨淡的微笑,喃喃道:“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天意吧!如果这样能救出萧弋,也还是值得的。”忽而拉住觅而的手,道:“如果真的能救得了他,以后你就好好的照顾他好么!”
觅而心中仿佛被是东西狠狠击了一下,多么相似的一句话,就在萧弋满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对万事皆已漠然了,他心中念念不忘的,也只有云凌萱了,一如此时此刻的云凌萱。此刻,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抽回自己的手,道:“我不能答应你,这件事只能由你自己来做。”随即深呼出一口气,道:“且事情现在还没有到我们所害怕的那一步,我们见机行事吧!”
云凌萱的信心也被唤醒,重重点了点头,道:“差点忘了叫你出来的目的了。”见觅而神色疑惑,又道:“此次叫你出来,便是要商议如何才能排练好此舞。舞蹈的基本动作我已熟练,只是……”秀眉微蹙,面露难色,道:“其实这舞蹈乃是一门综合性艺术,它除了舞蹈本身之外,还包括了音乐、美术、文学、喜剧等在内,其中以舞蹈与音乐间的结合尤为重要。在舞蹈艺术中,这音乐乃是舞蹈的动力,它对音乐有着本能的需要,需要音乐在舞蹈中表达情绪、体现个性、烘托气氛、塑造形象等,倘若没有音乐,舞蹈便会失去光彩,感染力便会大大下降。就如音乐需要节奏、节拍来组成骨架,其实舞蹈也是一样的。一段优秀的舞蹈音乐是舞蹈中的积极因素,能为舞蹈增辉,使得舞蹈的灵魂更加灵动。可在这里,如何能找到好的音乐来呢?”
觅而隐约猜得其意,不禁蹙紧了眉头,微微低下了头,道:“既然没有,就将就些吧!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云凌萱摇摇头,道:“不能将就,为了救出萧弋,我们就不能将就。”见觅而神情稍受鼓舞,继续道:“觅而,我知道你会弹琵琶、古筝和古琴,所以,我让赵高找些会弹曲的人来,你负责排练出一段适合跳《霓裳羽衣舞》的曲子来。”
觅而大吃一惊,急忙摆手道:“不行不行的,我只是会一点皮毛,哪里能排练出《霓裳羽衣舞》这般大型舞蹈的配乐来。”
云凌萱认真盯着她道:“难道为了救萧弋你也不肯一试么?”觅而登时噎住,那云凌萱又道:“觅而,你不要自卑,我见过你弹古琴,而且弹得相当不错的。此时此刻,我们要齐心协力才能救出萧弋。”觅而看着云凌萱坚定的眼神,心中颇觉惭愧,随即认真地点点头。只要能救萧弋,她连付出性命也是甘愿的。云凌萱见她点头应允,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过得几日,那赵高果然又为她们招来了一些会弹乐器的女子,且技巧都甚是娴熟,觅而心中稍自宽慰了些。想道:“这歌舞音乐,乃是在秦、汉、南北朝时期音乐发展的主流,也不知是不是便是因为云凌萱这次所排的舞蹈而起的呢!”可看着眼前赵高找来的这些女子,觅而心中又生出另一份隐忧来。这古代的记谱法觅而并不懂,要排练出好的音乐来,这个首先便是个大难题了。这古代曾用律吕字谱和宫商字谱来记录音乐。这宫商记谱法乃是借有五声音阶‘宫、商、角、徵、羽’来记谱,在西周时期已较为流行,这个觅而倒还略有所闻,这律吕字谱觅而便是只知其名,不知其意了。除此之外,觅而略知这几本书对记谱法又记载的,其中有汉代成书《礼记.投壶》篇保留着古代演奏的鼓谱;《礼记.艺文志》中有“声曲折”与歌和歌诗相配合的记载;南北朝时期南朝梁代丘明所传琴曲《碣石调幽兰》中用文字记述了弹琴手法。然于这一切,觅而却并非专业,只是听得祖母跟她提及过,不论哪种记法,在秦朝时有无出现的,她皆是不懂得。觅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这音乐中所包含的知识何其多,何其复杂,单是这古代音阶与现代的音阶便已有所不同,更别说其所包含的复杂的调式之类的,觅而便已觉脑中如繁星满天般,不知所云。云凌萱给了她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觅而心中不免沮丧了。然而一想到萧弋,觅而心中似乎又升起了一股力量来。她努力使自己的思绪清醒下来,仔细回想着祖母曾对她所提及过的点点滴滴,脑海中也慢慢开始有些模糊的记忆来。这古代五声音阶为宫商角徵羽五声,在迄今两千六百多年的春秋时期便有记录在《管子.地员篇》。古代虽没有七声音阶,但是其古乐调中却有了变徵、变宫两种音调,加上宫商角徵羽便成了七种。且这种说话也并非子虚乌有,在后来许多文献和一九七八年曾侯乙墓中出土的编钟上便有了记载。觅而想到在荧幕上看过关于“曾侯乙墓”考古纪录片中就讲到过,曾侯乙墓出土的编钟规模宏大,总量达4.4吨,乃是世界上最重的乐器。全套编钟及附件上,有三千七百个铭文,内容全是关于编钟的配挂和乐理的阐述,它记载了三十二种音律名称。出土的所有编钟皆能发出声音,且音色纯正,音乐宽广,十二个半音齐全,完全可以演奏五声、六声和七声音阶的。既然记录得这般详细,想来断不会有假了,这样一来的话,觅而倒还不用太过担心自己对这方面的陌生了。正自想得入神,忽而肩膀被人一拍,觅而大吃一惊,回过头来看,只见宋硕正自微微含笑地看着她。觅而心中又是一惊,慌忙压低声音道:“这后院乃是我们女子排练舞蹈的地方,赵高是不允许其他男子随便闯入的,你怎么能进这后院来呢?若是叫赵高知道的话便麻烦了。你快些回去。”
那宋硕不以为意地看着她,微笑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双手从身后转回来,拿出一份用丝帛包着的东西来,缓缓地在觅而的面前打开,竟是几块冒着热气的栗子糕。笑盈盈地送到觅而面前,道:“我自己亲手做的,快尝尝味道如何!”
觅而心中一怔,随即一阵感动,泪水不禁盈满了眼眶,怔怔的只看着那糕点不语。许久才抬起头来,看来宋硕一眼,又羞涩地低下了头,低声道:“你冒险闯进这后院中来,就是为了送这个给我么?”
宋硕见觅而一脸娇羞,心中早已神驰,略显微醉之态。一时间竟不及思考觅而的话,直待觅而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方自缓过神来,憨憨一笑,道:“你快尝尝味道好么!”
觅而虽觉羞涩,却也不忍拒绝,当即拿起一块送入口中,只觉一股清香甜美之味在口中慢慢散延而开,当即点点头,赞道:“味道很好!”心念一转,脸上复又一股忧色,道:“你还是快回去吧!这里比不得我们那,叫人看见了可不好呢!”
宋硕见她喜欢,遂兴奋地将剩余的栗子糕包好,塞到觅而手中,一脸幸福的微笑,道:“你若喜欢,我常常做来给你吃。”
觅而心中又是一阵感动,然心中却也明白,他要做这些糕点,却也非易事,当即道:“不用了,这里毕竟是人家的地方,万一有人心存坏心眼,告到上面去的话,你就麻烦啦!你的心意我记住就是了。我只盼着你平平安安,便比什么都好了。”忽而觉得说得不对,觅而只觉脸上一阵火辣,复又道:“我们大家都平平安安的,便比吃什么都好呢!”
不觉间,天上又已升起了一弯新月,冷冷清清地挂在夜空。宋硕虽自不舍,却也不敢多留,他即便不在意自己,也不想给觅而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可又不舍得就这般离去,遂又找出话题来,问道:“方才见你在此唉声叹气,却是为了什么呢?”见觅而神色怏怏,又道:“你说出来,我即便不能帮上忙,也能替你分忧一下啊!”
觅而见他一脸诚挚,不忍拒绝,紧蹙秀眉道:“萱萱要排练一个大型舞蹈,叫我排练出舞蹈音乐来,我却哪里有这个本事呢!我连这秦朝有什么样的乐器都不是很了解,哪里能完成得了呢!”
宋硕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嘻嘻笑道:“傻瓜!原来你是为了这个而担心啊!你忘了我母亲是做什么的了么?”
觅而仔细一想,忽而恍然大悟,惊喜道:“看我这脑子,竟忘了你母亲便是在大学里面教中国音乐史的。”
宋硕待要说话,忽觉眼角余光处的门口方向闪过一个影子,心中一惊,不禁警觉起来,立即闪身挡住觅而的脸,只盼来人若是奸佞小人的话,觅而不被认出来才好。宋硕脸上亦变了颜色,严肃道:“好啦!夜深了,你还是快些回去吧!以后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吧!”
觅而本没有看见那人影,然见宋硕神色忽变,心中大是疑惑。心想他方才不愿离开,现在却又忽然让自己离开,心中已知不好。待要相问,被宋硕截断道:“快回去吧!”
觅而被宋硕轻轻推了一把,方自带着满心疑惑回到了房间。琴兮见觅而神情不安地从外面回来,遂上前问道:“姐姐,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呢?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有什么事?”
觅而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琴兮一眼,摇了摇头,将宋硕给她的栗子糕递到琴兮面前,道:“这是我朋友给我的,你拿去尝尝。”
琴兮微微含笑,打趣道:“什么样的朋友呢?他送你这些‘栗子糕’是什么意思呢?怎么不带他过来叫我也认识一下!”
觅而听得她话语打趣,想起宋硕甘冒危险就只为给她给来几个糕点,脸上不禁微微一红,嗔道:“不过是个有心之人,见我晚膳吃得不好,给我送些点心罢了,哪里有什么其它意思呢?你不吃我可拿去给别人吃便是,省得你多嘴在此胡思乱想。”佯装伸手要取那栗子糕。
琴兮急忙将糕点往回缩,道:“这可不行呢!这么用心做的糕点,怎么能随便便叫他人吃了去!”忽而伏在觅而耳边,低声笑道:“我也只吃一块,剩余的还是叫姐姐留着吃的好,可别叫人家一份心思白白浪费呢!”
觅而待要嗔斥,忽然听得一阵慌乱的声音传来,不稍片刻,只见一个身穿蓝袍的中年男子,领着四五个人匆匆来到觅而面前。觅而认得此人,正是那日她第一次进赵府时跟在赵高身边的其中一人。只见来人面色阴沉,目光凶狠,双眼似鹞鹰一般冷冷地盯着觅而等人,似要将觅而她们活活吞下肚子一般。觅而浑身不禁打了一个冷颤,怔怔地看着对方,不敢言语。
那人狠狠地盯着觅而看了一眼,眼光忽而落在琴兮拿着栗子糕的手上。觅而心中大惊,心中隐隐明白他们的来意,一颗心怦怦直跳。觅而佯装不经意拿过琴兮手中的糕点,努力挤出一记微笑,将那糕点递到那蓝袍男子的面前,道:“大管事,这是我做的栗子糕,你来尝尝味道如何?”原来觅而看见那人紧紧盯着琴兮手中糕点直看时,心中已然猜得几分他们是为此事而来,觅而担心琴兮无辜受累,遂将东西从她手中拿了回来。琴兮满心疑惑,心想这觅而从不是阿附权贵之人,今日怎地会有此阿附他人之举?
正自不解中,忽见那蓝袍管事怒瞪了觅而一眼,狠狠道:“这糕点果真是你之物?”
琴兮也隐隐开始明白这些人凶神恶煞地赶来的目的,明白觅而方才夺过自己手中的糕点实为保全她,琴兮心中不禁一阵感动,然见对方神情,心中隐隐担忧起来。只见觅而不着痕迹,坦然地笑道:“是啊!”
那人听得觅而应了一句,忽而怒目圆睁,喝令手下道:“将她拿住,拖到院子狠狠杖责二十大板。”
琴兮大吃一惊,脸色吓得惨白,顾不得其它,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是你们大人委令排练舞蹈之人,伤了她的话,你们去找谁来帮你们排呢!”
觅而心知此类事情于古代而已皆非小事,只是不曾想对方竟这般狠辣,吓得双手不禁微微发颤。想起宋硕,觅而心中更是焦急,只盼望宋硕不被牵涉其中,她便是挨打,也只好认命。
那蓝袍管事阴鸷地看了琴兮一眼,嗤笑道:“便是我们家大人着我好生看管你们,不许你们私下和别的男人私自往来,不想她竟这般大胆,竟完全不将我们大人放在眼里。”说罢着人将觅而拉到小院中。众女孩闻言,皆战战兢兢地跟着前去,那蓝袍管事也不制止。
觅而心中暗自为宋硕祈祷,不想刚到小院落中时,只见宋硕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后面腰间至臀部已然是血迹斑斑。觅而心中顿如石头重击,脑袋一阵眩晕,心里痛得她不禁落下泪来。片刻,她努力挣脱抓住她的两个小厮,扑到宋硕身边,双手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巨大的悲痛萦绕在心头,觅而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双目只死死地盯着宋硕那张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比之那朦胧的夜色更要凄绝。霎时所有的悲痛与绝望都涌上了觅而的心头。忽而,于昏暗的烛火下,觅而看到宋硕的眉宇因着痛苦微微地蹙紧,知道他只是痛得昏厥过去,心中一阵狂喜,不禁又笑出声来。这乍悲乍喜后,觅而的思绪适才缓了过来,脸上笑意顿失,继而放声大哭起来。众人见她忽笑忽哭,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那蓝袍管事见状,当即大喝一声,怒道:“这便是你们私下相交的结果。”指着觅而冷冷道:“来人,给她用刑。”
琴兮见状,当即奔上前去,用身子护住觅而,道:“不许打我姐姐,要打你们便打我好啦!”
觅而心中大是感动,微微一笑,忽而推开琴兮,道:“你不忍见我挨打,难道我便能看着你挨打么!此事与你并无任何关系,你且快快退开。”琴兮待要上去阻拦,忽而叫两个小厮拦住。忽而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后腰上传来,觅而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叫声。待第二杖落到身上时,觅而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喊出声来。
待那小厮打了十下时,宋悠悠转醒,见觅而正自受杖,神色一变,痛苦地地挤出一丝声音喊道:“此事本与她无关,你们不要打她,打我好了,我来代她受罚。”脸上沁出不少汗珠来,气若游丝地看着觅而。
觅而疼得脸上青筋暴突,被咬破的嘴唇不断沁出血来,这陡然间见宋硕转醒,第一句话便是要维护自己,心中大是感动,这痛苦和欢喜参杂之下,觅而的眼泪不禁簌簌地滴落下来,只咬住牙低低地哭泣着。
那云凌萱终于忍不住,忽然大声道:“住手,你们若是再打,误了舞蹈的排练,府令大人追究起来的话,可全由你们来负责。”
那蓝袍管事在这府上颇得赵高倚重,日常作威作福惯了,且那赵高又常常不在府上,是以做起事来更加蛮横,俨然便是这府上的主人似的。此刻听得云凌萱这番言语,心中已是大恨,神色变得阴险狠辣,抬起手示意那杖刑的小厮暂时停住。目露凶光地盯着云凌萱,冷冷道:“怎么?你便是要来替他们出头是与不是?可是认为我不配教训他们了是不是?”忽而怒声喝道:“信不信我连你的皮也一起扒了。”
云凌萱本来是一个娇俏的大小姐,机灵可爱,待人和善,深得众人喜爱,何曾有人这般大声恐吓过自己,一时间不由得慌住了,神情惊慌地看着对方不语,满腹委屈与愤愤之情。
那孟静瑶本来神思恍惚,怔怔看着地上的宋硕,脸上满是惊骇、担忧、歉然等复杂的神色,陡然间听得那蓝袍管事大声叱喝云凌萱,不由得大吃一惊,战战兢兢地挪步道云凌萱身侧,低声道:“大人,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怪责萱萱,她不是有意冲撞您的。”拉了拉云凌萱的衣袖,低声道:“你别强出头,我们无权无势,这个时候你说什么也帮不了他们的,只会再赔上自己而已,静观其变好了。”云凌萱虽自不忍,然也无可奈何,只哀哀地看着地上被打得满是血痕的宋硕与觅而。
月色慢慢地明亮起来,照着朦胧的大地,树木、房子清晰可见。回廊上的灯笼一排排地挂着,仿似一只只火红的眼睛,散发着妖异的红光,一如此刻那蓝袍管事那双邪魅的眼睛。那蓝袍管事见云凌萱神色苍白,战战兢兢地不敢再说话,脸上随即浮现出一记得意的笑容来,便即得意洋洋的对围观之人开始训话,直至夜幕退去,太阳露出光芒来。众人又累又困,然却噤若寒蝉,不敢有丝毫埋怨之色。那蓝袍管事见众人不敢语言,方满意而停。转身看着觅而,轻轻道:“继续杖刑。”
又是两杖落下,觅而痛得全身颤抖,死死地咬住嘴唇,强忍着身上锤心刺骨之痛,身上的衣衫已叫沁出的汗水湿透了。便在此刻,觅而忽而听得一声大吼之声,似乎感觉身上的棍棒停了下来。她神情恍惚,迷迷糊糊勉力抬起眼睛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只朦胧中看见一张颇为熟悉的脸面带深深忧虑,正慢慢地靠近自己。觅而只觉脑中一阵天旋地转,思绪慢慢变得模糊,终于支撑不住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