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1 / 1）
杨静昀轻笑着答：“很像！一样的胆大直率，一样的敢爱敢恨，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敢于表达，不顾后果。”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可以负气地说话，不用顾及他人，不用周全理智，也不用理会身份教养，天真地想，率性地活。所以我嘲笑我自己，这些都是我想做却做不到的事，因为我自小被教习成内敛、沉稳、平和，就算有气，至多就是沉默，不会过分地表露心声。那一次跟你说喜欢李乐师，回去后我自责了许久，因为那是我第一次想说，第一次抗拒了所有的教条和礼仪。”
可馨一震，侧首盯着她的侧脸，挺直饱满的弧线，微眯着双眼，嘴角微扬，风吹起她的黑发，糊在脸侧，她的神情凄惶落寞，不是做作。
“所以我很喜欢跟门雅在一起，她所有的暴躁和任性我都清楚，我为她出谋划策，为她所犯的错误遮掩和圆谎，她完全就是我心中渴望却做不到的另一个我，所以有人问我怎么会跟如此粗鄙的人来往，我不以为然，她们不懂那是另一个我，我成全了我自己，用她而活。后来门雅离开，我消沉了一段时间，在别人眼中我依旧是那个温和娴静的杨家小姐，可我知道我内心的另一半奄奄一息，直到在宫中宴会重新见到你，当然，那晚之前我就知道李乐师住在你家，那都是计划好的，可你在舞台上灵动一跳，却让我要死掉的半颗心又有了跳动的迹象。你哈哈大笑，爱使小性子，对朋友讲义气，爱捉弄人，如同另一个不一样的门雅出现在我面前。”
“所以我信，信你会为了香茹豁出一切，当初你肯为了董茜茜去求不熟悉的袁烨，敢去拦他的路，你替香茹赎身，肯接纳李乐师，别的姑娘避讳的事，恨不得跟以前撇得一干二净，而你却全然不在乎，不但宫中歌舞表演，还经常往群芳院跑，你重情义，恋旧，就算你刚才对我说的那一番狠话，说不定心里也不舒服，会想到我们一起的快乐时光。”杨静昀的话如同古潭流出的清泉，叮当响着千年的孤寂。
可馨一直盯着她，看着她脖子处随风摇曳摆动的毛领，她的这些话，是在羡慕她？还是在解释？
可馨虽不是聪明至极的人，可她也不笨，她能听出是否谎言？情义的真假，以往的交往中，如果全套是演戏，那杨静昀也太可怕了，不过直觉还是相信那些不全是假情。
转念一想，杨静昀其实也很可怜，不仅仅是因为她不喜欢自己的状态，理智压制情感，而情感永不妥协，这将是怎样的痛苦折磨？
还有她与哥哥，哥哥为了仕途和家族的命运，早早谋划与她相遇相交，她是否知道？或者她也是理智地在诸多适婚青年中，挑出一个适合自己及自身家族身份的人，而情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甚至只是利用情感而已？
可馨不愿再想下去，这不是她的人生，她不必为别人的阴谋阳谋苦恼伤神，纵使是她愿意保护香茹，那也是保护而已，她说服不了她，也顶替不了她以后生活中遇到的种种。
用母亲张氏的话说：一种米养百种人，怎么可能让所有的人都一样，我们生于尘世，不过是求同存异罢了。
“对不起，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可馨真诚道歉，偏激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杨静昀深深地吸了口气，从披风里伸出手来，把被风吹散的头发拨到耳后，对可馨露出一个笑，赞道：“我就喜欢你这样，喜欢则喜欢，讨厌便是讨厌，且心地善良，不像一些人，总那样模棱两可让人猜测，跟你一起很轻松，李俊楠不适合你，万翌配不上你，你适合更好的，以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躲不掉我的。”
她笑得很努力，弯起的眉眼把目中的水光挤掉，温暖恬静，她又是那个高贵美丽的杨家小姐了。
可馨笑笑：“嗯，我明白，只是香茹从小便很苦，她没想过跟你争什么，也争不过你，只是凭着一腔爱意守护心中的哪一点奢恋而已。”
可馨并不奇怪杨静昀知道她对李俊楠的情义，她心里明白的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要多，不然，刚才那一席话，几乎句句戳中要点。
“你呀你，要我怎么说你才明白，如此偏心，我都快要妒忌得发狂了，你还在说。”杨静昀抓起可馨的手，佯怒道。
可馨嘿嘿一笑，“走吧，我陪你挑首饰，你那丫头的眼光还真不怎么的。”
“不许你说她坏话，她人很好，以后也会跟着我来范家。”
“哦？有帮手啊！”
......
河面吹过一阵风，激起层层涟漪，一层紧接着一层，犹如人生，一事接着一事，无论大小，纷纷扰扰。
是夜，范府。
手中的钗子在油灯下熠熠闪着金光，可馨说不要，杨静昀非要买，说这只钗简直是为她量身定造。可馨右手拿钗，左手拿着一面镜子，比划着，戴哪里才好看呢？
镜中的人儿披散着头发，刚沐浴出来的热气仿佛没有散尽，脸红扑扑的，双眸熠熠生辉，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哐当”一声响动。
可馨一激灵，双手立马藏在身后，转而瞪向来人。
“呀！干嘛一副见鬼的表情，眼睛瞪那么大？哦，今晚下雨，所以早点。”袁烨抖了抖身上的水珠，不为自己突然造访觉得有何不妥，反而看可馨像被他吓着？不禁多看了两眼。
“今日的字练了吗？”
可馨后知后觉自己刚才像被抓包，不禁白了袁烨一眼，没好气道：“练了。”语气硬邦邦的。
袁烨挑眉，抛过来一个怎么说话的质问眼神。
可馨撇撇嘴，扭头给他一个侧脸。
“你身后藏什么了？”袁烨踱步到书案前，冷不丁地抛出一句。
“没什么？”幸好穿得好好的，这哪里还像自己的房间，都成群芳院的客厅了。
“不要考验锦衣卫的目力，也不要逼我动手。”袁烨淡淡说话，开始翻看可馨今日描摹的字帖。
言下之意你不说我也会猜出，再者猜不出，你也挡不住我能抢，所以，乖乖交代是你最聪明的选择。
可馨心里那个怄啊！
啊啊啊！她到底是怎么招惹这个小魔王的？
把镜子和金钗往梳台上一丢，两相碰撞，发出叮叮两声脆响，可馨负气地背对着他坐下，用梳子一边梳理自己半干的青丝，一边恨恨地生着闷气。
每次整蛊他都被他反整回来，打又打不过，骂也不怕，人家脸皮厚！讲理也不行，那人歪理一堆，想想可馨真是得怄死自己，处处受制，还没有反手的机会。
“喂，别人成亲又不是你成亲，你高兴个啥？连写的字都跟着飘了起来，啧啧，都快飞上天了？”袁烨手里拿着纸张，上下仔细地看，频频摇头。
可馨脸上一热，可不？这几日两头跑，陪了杨静昀又去陪董茜茜，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喜气也是会传染的，连带着可馨也跟着高兴，还别说，练字时，她可不是老实的站着，手啊脚的，都快要舞起来了。
见她垂着脑袋不说话，袁烨嘴角轻轻翘起，垂眸翻看其它页。
虽然没有看她，可袁烨的耳朵在听，她放下了梳子，在妆台上摸索了几下，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又重新坐下，喝了两口水。
这种细碎的日常声音，让袁烨疲惫浮躁的心慢慢平静，沉淀了下来。心中一舒，准备对她今日的练字进行点评，重申她目前最大的问题，之后需要注意的事项。
突然，“咚”的一声，杯子落地，可馨蓦地站起，摇晃了两下，双手捂着肚子，双肩颤抖，佝偻着身子，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水.....水里有毒！”
袁烨大骇，身子一僵，手中的字帖飘落，人已飞旋到可馨面前，接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馨儿！”声音破碎如烂掉的铁锅，钝钝撕裂。
红彤彤的血从她嘴角流出，他开始摸索自己的衣襟，身上应该带有解□□丸。可他脑中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怎么使唤手上的动作，一手抱着她，一手竟抖得不行，摸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可馨伸出手，抓住他乱找的手，他干着喉咙：“馨儿，别怕，没事的，我身上有药。”
可馨张了张嘴，又有一大口血从她嘴里冒出，她哑着声音说：“别找了，我......我快不行了，你答应我几件事。”
鲜红的血渍衬着她雪白的肌肤，触目惊心，她双眼半阖，全身无力，一点也没有平日生龙活虎，张牙舞爪的活泼，袁烨心中一沉，他竟然感觉出一丝绝望。
“别说傻话，我现在就叫人，你别怕，不会有事的。”
怀中的人不停地轻颤，“答应我，你先答应我。”可馨抓住他的手，更加用力，似拼尽全力，目露祈盼。
“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眼睛干涩，他怕看不清她的模样。
“你不许骗我，以前你老骗我，欺负我！”
“不会了，我不会了，以后再也不骗你，再也不欺负你。”袁烨突然抱住她，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是是什么，他不敢想，他真不敢，只求她没事，没事什么都好。
突然被那么用力地一抱，可馨差点笑场，只能压着自己的嗓子，继续说：“那你以后不能老吓我，也不能要我练这么多字，还有，能不能进来之前，先敲一下窗，这样比较有修养，你老是一声招呼不打就进来，我都被你吓了好几回，而且这是我的房间，我也有我的隐私......”
抱住她的身子一僵，可馨被突然推开，动作之迅猛，还在说的话被迫停住，不过她看到袁烨亮如星子的黑眸，竟蒙上一层水光，还有他眼角眉梢的悲伤心痛，那都是不能作假的，可馨愣在了当下。
她的手腕被袁烨猛地扣住，不一会便放开，而后用食指在她嘴角边上捻了一下，捏在指腹之间，须臾，他的眼眉瞬间布满愤怒，似海滔天，可馨感觉他捏在自己臂膀上的一只手，能单手捏碎她的骨头。
“唉唉，你轻点，开个玩笑嘛！”可馨赶紧打哈哈。
袁烨一把放开她，可馨重心不稳，跌坐在地上，嘟囔着：“刚刚才答应的，说不欺负我的，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说完，还自己爬了起来。
看到衣领处血色的污渍，可馨笑嘻嘻地说：“怎么样？这次有没有被我骗到，这是翠羽阁的火酿，血一样红的胭脂，而且它遇水就溶，就是死贵。”可馨得意洋洋，显然袁烨刚才的表情已经十足显示，他被她整蛊到了。
前后反差太大，心还在狂跳，留有余悸，她竟然能笑得出？
袁烨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一脸的阴沉，见她如此笑容，显然刚才能成功耍弄到自己，让她很开心。
“你就这么高兴自己能都斗赢我？”
“嗯！”可馨想也不想地应了声。
袁烨突然长叹了口气，可馨一愣，睨着眼看他那副沉重的模样。
“那算你赢了，不管是今日，还是以后，都是你赢了。”这话说得有点丧气。
可馨怕他恼羞成怒，忙嬉皮着说：“不要那么小气嘛！不就被我赢了一回吗？大不了你下回也吓我一次啰！反正每次都被你吓到。”
“那你也不能用生死来开玩笑！”袁烨突然很大声地吼了一句。
可馨一惊，双手险些要捂住自己要尖叫的嘴，退缩着看暴怒的袁烨。
怎么办？怎么办？刚才只想着吓唬他，灵感一来，自己可是卖力的表演，他被戏弄了，会不会打她一顿？看看，他现在就要走过来，要找她算账了，好吧，打就打吧，好像自己是过分了点！
袁烨一手扯过她，举起自己的右手，眼中的怒火简直要把可馨烧成乳猪。
可馨认命地闭上双眼，打就打吧，是她欺骗戏弄他在先，真把他给吓住了。
锦衣卫大人生气了！锦衣卫大人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