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第 57 章(1 / 1)
忽然,“哗啦”一声,门大开,一个人影完全曝露在月光之下,围头的黑巾有半截垂下,遮挡住半边脸,没有遮住的半边苍白无血,过分的白且在清冷的月色中,显得犹如死寂般地泛着森冷;而另一边垂落下的布条,被风吹带起,惊骇的面容犹如地狱出来的魔鬼,面目可憎到无法让人直视,扭曲的面孔,伤痕痂结。
他森然一笑,露出黑洞洞的口齿,向门前的黑影招了招手,神秘兮兮:“靠近一些。”
黑影顿了会儿,最终还是靠了过去。
两人低低耳语,只余沙沙的树梢随风摩挲发出瑟瑟的冷音,没人听见他们在说什么,也没人知道他们是谁?从何而来,为何居于此处,又将到往何处?一切如风随影,不可捉摸,神秘中带着死亡的气息,恐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十月底的北京,已经一阵风赶似一阵的冷,剩下两个月便要过年,集市上已开始为过年作准备,而在此时,宫中却突然传出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让上至朝廷官员,下至京城各个角落的百姓,无不惊讶瞠目。
本来,万贵妃圣宠正眷,且身怀龙种,如果产下皇子,那虚空的皇后之位就非她莫属,谁知,上月还特别为了万贵妃举办家宴,余庆未消,这月,竟忽然传出皇旨:王贤妃德貌出众,被册立为新皇后。
圣旨一颁,已是铁一样的事实。老百姓在听闻此事后,无不唏嘘议论:万贵妃比皇上大十几岁,如何能母仪天下,给她一个贵妃的位子,已是恩宠至极。
连在范府,张氏的房中,烛火之下,张氏边缝着手中的被子边感叹:“这样也好,如若真当上皇后,那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众矢之的。在最耀眼明亮的地方,恐怕生活就更加不易,何况还有两宫太后,如若强来,一旦出什么事情,以皇上一人之力恐怕难以保全,不如只当个妃子来得清净。”
只是心中有另一个声音:是非之地,如何清净?
可馨帮母亲整理棉花,她的腰伤已无大碍,行动自如,只是毕竟伤过,以后需注意保养锻炼,免得落下病根。
时已将近冬至,大家都需要大量的被褥过冬,张氏扯了布料缝制被套,香茹也在,小乐在一边玩着白花花的棉絮。
“娘,你终日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不累吗?我看万贵妃就是女中豪杰,虽比皇上大一些,可她敢爱敢恨,这事若是落在一般女子的身上,必会像你这般瞻前顾后,还没怎么呢,就首先自个吓死自个。”可馨边往枕套里塞棉花边批判母亲。
香茹抬眸瞄了眼可馨,颇为赞同,不过没敢啃声而已。
张氏拿着手中的针在鬓角处就着头发刮了刮,道:“你是戏剧话本看多了,才子佳人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没有亲人家族祝福的婚姻,都不会有好结果的。”
见母亲重提门第之见,俨然意有所指,大有借题发挥之意,香茹依旧缝着被套的边角,浑然不受影响,不过可馨却不想当她的面与母亲争论此事,她与香茹的姐妹情分浓厚,香茹又不傻,岂会不明白其中意思,可馨不想她如此没面子,伤心。
女儿没有接她的话,这很少见,张氏看看她又瞅瞅香茹,了然的转开话题问:“上回你跟杨侯家的杨小姐去了京郊的普陀寺,可是约了人?”
可馨塞棉花的动作一顿,思忖道:这事怎的母亲知道?想了一圈,才瞪眼一旁正跟满床散落的棉花作战的小乐,肯定是他告的秘。
可馨抵赖道:“没约什么人,我们就是随便走走,赏赏景。”侧头又瞧到香茹投过来偷笑的目光,不禁有些羞怒。
张氏笑说:“那名万翌万公子的家境人品都是拔尖的,如果你若喜欢他,他也喜欢你,娘是乐见其成的。”语气颇为柔和,看来万翌极合她的要求。
可馨急了,争道:“娘!我们不过是相识,结伴同游而已,并没有丝毫别的意思,你说的都是哪跟哪呀!你别擅作主张,我自个的亲事我自个说了算。”可馨有些气恼,抓了一把棉花洒到小乐的头上。
香茹在抿嘴而笑。
张氏道:“什么叫擅作主张?儿女的婚事,自当是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人说亲事是自己说了算的。”
小乐被姐姐洒了一头的棉花,以为姐姐在跟她玩。
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少年郎,只是此少年非彼少年,他已经快长到可馨的下巴,可仍旧只是几岁的稚子之识。
小乐也抓了把棉花往可馨的头上洒,没有身高的过分差距,又是男儿,身手敏捷,可馨自然没什么优势可言,立马变成“满头白”,可馨嘟嘴道:“我不,我就偏不,我就要自己说了算。”说完,又抓了一把往小乐的身上洒。
瞬间,小乐满头满脸的白,两人互不相让你一下我一下地向对方“进攻”,张氏想阻止已来不及,香茹上来劝,反而被他们两个一起“夹攻”。
于是,房间里笑声不断,满目雪白,飘飘荡荡,轻盈飞舞,暖意融融。
今晚,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和着初冬的北风,竟让人感觉分外的寒冷,虽路有冻死骨,可丝毫不会影响朱门酒肉臭。而对于群芳院这样以卖笑为生的风雅场所,想必如若没有特殊情况,势必会日日笙歌。
群芳院冬暖阁的一间小房内,没有歌舞,也没有笙箫之乐,布置得极为雅致富于情趣的房间内坐着三个大男人,一人端着酒杯浅酌,一人端坐着凝神细听,而一人则蹲在椅子上,磕着瓜子。
嗑瓜子的人一边往嘴里送瓜子,一边吐瓜子皮,你都看不清他是怎么咬的瓜子,两个动作同时进行,声音清脆利索。
一直端坐着的人皱眉瞪了他一眼,嘲道:“正儿,你这学鸟语的功夫跟你嗑瓜子的功夫如出一辙,都是嘴皮上的功夫。”
这嗑瓜子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渺正,嘲笑他的自是陆喆,而那个自斟自饮,正独自陶醉的便是袁烨无疑。
张渺正的瓜子正嗑得欢,丝毫不受他的嘲弄,边吐瓜子皮边道:“你别妒忌,改明儿教你,免费的。”说完白了他一眼。
陆喆不屑地哼了一声,扭开头来。
三人又这么各忙各地坐了会儿,大约碟子里的瓜子所剩不多,张渺正也嗑过了瘾,他拍拍手,跳下椅子,坐了下来:“唉,这群芳院少了范姑娘和香茹姑娘,我怎么感觉像少了什么似的。”
袁烨依旧神思漂浮,陆喆呛他道:“你家寇姑娘不理你了,你才觉得少了什么。好大的架子,让我们大人等了这么久。”
张渺正也不急恼,端起桌上的瓜片茶喝了几口,慢声道:“我说喆儿,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你又没事先约好,这么突然临时过来,谁没个事啊?人家已经好茶好酒地招待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嗯,是好酒。”一直没说话的袁烨突然蹦出一句。
陆喆又哼了一声扭过头。
不过确实也等了些时辰,张渺正找了个话题:“头儿,万家那小子约了范姑娘和杨姑娘去京郊的普陀寺,又是赏菊又是喝酒的,你怎么看?”说完上半身跨过小几,凑到袁烨的跟前。
陆喆也把耳朵凑起来,眼神飘到张渺正的身上:怎么你什么事都知道?
张渺正眯眼一送,回他:就你能知道事。
两人眉目传信,含沙射影。
袁烨淡声道:“这关我何事?”
旁边的两人瞬间晕倒。
“怎么叫不关你什么事?”张渺正叫道:“头儿,你不是喜欢范姑娘吗?人家现在挖墙角都挖到家门口了,你还无动于衷?”
陆喆认同地点头。
“不过谁敢动我们头儿的女人,哼,我们灭了他!”张渺正又叫嚣道。
陆喆鄙夷地瞅着他的小身板,目示:你用什么灭人家?
张渺正嘿嘿一笑,刚刚还气势嚣张,立马变得不好意思地挠头摸胸。
袁烨淡淡一哂,他最是讨厌别人管他的私事,特别是男女之间的事,这人就是属猫的,只能顺着摸,不然会炸毛。
之前门雅那小妞天天粘着他,烦是烦了点,可也享受着被人追的乐趣,可就是有那么一次,门睿在袁烨面前阴阳怪气地叫了声:准妹夫。立马好事变坏事,可惜门睿也只是想着来个敲边鼓,谁知敲到了马刺,自己讨不了好,还让马儿反着跑。
袁烨一仰脖,把杯中的酒喝干,掂着个空酒杯,一脸邪气地盯着张渺正,嗤笑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喜欢她了,嗯?”诘问的语气。
这人又耍赖了,张渺正讪讪地收回身子,没有接他的话,只是和陆喆了然的目光一碰:头儿的小公子脾气又犯了。
须臾,袁烨又补了一句:“她若有心,谁也挖不走,若无情,不挖也会走。”
张渺正立马狗腿地附和:“就是就是。”一个信心爆棚的人,你跟他担忧这个那个的,就有些多余了。
三人又陷入静谧地等待。
张渺正没有陆喆的定力,也没有袁烨的洒脱,正无聊的准备对碟子里剩下的瓜子下手时,陆喆神色一凝,慢慢地站了起来,沉声道:“来了。”
陆喆的耳力聪敏,他说来了还有一段距离,张渺正忙把地上的瓜子皮用脚扫到一个角落,像想起什么,可又欲语还休,直到环佩叮当作响时,才匆匆对袁烨说了一句:“头儿,给个薄面。”目露哀求。
陆喆皱眉瞪了他一眼,袁烨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哎呀!让几位大人久等了,今儿个晚上约的是都督府的钱大人,如若是平常的客人我早就推掉了。不过钱大人好义豪爽,听说几位大人在等我,便早早地放我过来了呢!”人未进屋,女子清脆的声音和浓郁的香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围着雪白兔毛斗篷的艳丽女子款款而入,皓腕一撩,风帽取下,露出鬓蓬松而髻光滑的牡丹头,后施彩色双绺发尾,明眸皓齿,向袁烨等人嫣然一笑,福了个礼,才解下斗篷的带子。
身后的侍女忙接过,女子虽身量不高,高腰窄袖的罗裙,让她饱满的身型更加凸显,玲珑有致凹凸丰满,十分惹人注目。
“寇青姑娘,坐.....坐吧。”张渺正指了指袁烨身边的椅子,有些磕巴道。
来人正是群芳院的花魁寇青,曾与她齐名并蒂花魁的董茜茜受伤后,寇青便独占鳌头,再无人能动摇她的花魁之位。
寇青目光流转间,对张渺正微颔首:“是,大人。”便坐到了袁烨的身边,又对跟她进来的侍女吩咐:“穗穗,再去端些酒菜来。”
张渺正越发促局不安,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放。
一直冷着脸的陆喆开口:“不必了,我们过来是谈公事。”
寇青睨了眼一直没开口的袁烨,笑看着陆喆,对正不知所措的侍女摆了摆手,“你先下去吧。”
门被重新关上,屋里只剩下四人,大家都不说话,一时气氛有些凝滞,寇青也敛去脸上散漫的笑,给自个儿倒了杯酒,小口小口地啜饮起来。
“寇姑娘,门睿被贬谪流放前最常来的便是群芳院,他......来群芳院必会叫上你,故你极有可能知道他的一些情况,反正,你知道什么便说什么好了。”张渺正语气轻柔,不像问话,倒像是聊天的先开了口。
寇青也算配合,收起场面上的那一套耍枪弄棒,圆滑推诿,疑问道:“他的案子不是结了吗?怎么现在又问起他的事来?”
“问你答便是啦,何必多问。”陆喆冷声道。
张渺正也颇为为难,倒是寇青浅浅一笑,应道:“是,大人,只是不知道大人想知道些什么?”说完拿起酒杯浅酌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