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1 / 1)
可馨的话跟之前的笔录差不多,而范凯诚的说法则是天太黑,他看不清刺客的面容,还说刺客十分狡猾,武功在他之上。
袁烨捻起桌上的一块糕点,皱着眉往嘴里送,心里想着事情,吃东西的碎屑落得衣襟下摆都是,白色的碎末衬着黑色的官服,有些醒目?
可馨猜测他可能还没吃晚饭。
重新给他斟满茶水,可馨用绢帕扫了一下他的衣袍下摆,“你怎么吃东西像小孩子,连小乐都比你干净。我这里有红枣银耳羹,你要吃吗?”
袁烨嘴角含笑地瞅着她,笑容别有深意,点头道:“好。”
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问:“你哥哥回来时的表情如何?”
可馨蹙眉想了会儿,才道:“沮丧、内疚、愧歉、伤痛,还有一丝沉重。”她说完,把香茹留给她的宵夜银耳羹端过来。
羹汤用小锅保温,如今还是温热的,袁烨连喝了两口,又接着问:“你觉得那刺客可曾熟悉,是你以前认识或见过的人,有没有这种感觉?”
可馨一愣,这是什么话,难道刺客还是她认识的人不成?与她有关系?
袁烨抬首,“不要想多了,也别想歪了,只要回想他是不是你见过的或有印象的人?”他一边吃一边指出她的胡思乱想,纠正道。
仔细想了会儿,可馨拧眉咬唇地扫了一遍,回想整个日常所见形形□□之人。
袁烨喝光了她盅里的羹汤,侧目瞧着可馨苦苦思索的样,有些探究的好笑,这小丫头,可真是认真。
脑门一痛,可馨条件反射地捂着脑袋,抱怨道:“你干嘛?很痛的嘢!”原来是他在她的脑门上弹指。
可馨没好气地瞪他,决定这次原谅他,看在他毫不吝啬用内力给她疗伤的份上,她让他!不然,在平日里非扑上去咬上两口不可。
袁烨拍拍手,站起来道:“想不出就别想了,等哪日想出来了再告诉我也行。”
可馨在他背后做了个鬼脸,不过趁他回转身的时候,又立马回复如常。
不过她终究是低估了袁烨的反应速度,和眼力范围。
袁烨心中一笑,没有戳破她,而是拿起桌上的檀木匣子,打开盒盖,取出瓶子各自嗅了嗅,味道有些冲,他皱了皱鼻,不屑道:“倒是好东西,别浪费别人的一番好意。”
他在“好意”两字上加重了尾音,怪得很。说完,就要离开的样子。
可馨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叫道:“大人,谢谢!”
袁烨要翻窗的动作夸张地一踉跄,险些摔倒,疑惑地回头,问:“我没听错吧!”
可馨忍不住地“噗呲”一声笑了起来,福下身来行了一礼,颇为温柔道:“小女子多谢锦衣卫大人的疗伤之谊。”
声音温柔娇糯,带着女子特有的尖声细语,嗲嗲的让人心酥麻。
袁烨自嘲道:“我这锦衣卫什么功夫没有,翻墙入户杀人越货都是看家本领。”
“贫嘴。”可馨笑嘻嘻地看着他消失在隔壁的院子,在窗户处站了会,抬眸看到夜空中明亮如银刀的弯月,闪着银晃晃的光芒,给沉沉的屋顶镀上一层熠熠的光。
秋高气爽,空中带着甜甜的果香,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一年将末,她今年收获了什么?身份地位翻天覆地的变化?还是其他一些什么东西?
可馨陷入了无边无际地沉思,浑然不知时光的流逝。
“喂,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袁烨突然跳上墙头,大声道。
可馨一惊,回以他的是“砰”的一声关窗。
只剩下某人在清亮如水的月光中傻笑。
一连五日,袁烨天天如至,他来的时辰大约是晚饭后,像是约好了般。
也不知是李乐师的药管用,还是袁烨的推拿有效果,她的腰背已不那么痛了,行走坐站没有问题,只是弯腰还有一点困难,不能提重物,也不能久坐久站,当然,跳舞之类的就别想了,可馨也曾担心过,怕以后会影响到跳舞,大夫说休养好,假以时日锻炼,会慢慢恢复如初的。
可馨行动自若的第三天,杨静昀来了,对于养伤中的病人,有人来探望聊天,是件很高兴的事,可馨首当其冲。
“好姐姐,你可来了,我一个人整日闷在屋子里,怕是要发霉了。”可馨大声嚷嚷。
香茹给杨静昀倒茶,听了这话抿嘴一笑,小姐这是在控诉她呢!
大人要求,除了夫人和小公子偶尔来陪可馨说话外,小姐是不能出门的,自己忙里忙外根本就没空陪伴,此刻小姐正满腹委屈地找人诉说呢!
杨静昀微微一笑,道:“待你伤全好了,我们到郊外玩耍去。”
“再不出去走走,我都要成胖姑娘了。”可馨捏着自己长了一些肉的脸庞夸张地说。
习舞之人要求身形纤细,可馨本就是姑娘家,之前在群芳院吃得不好,整日排练又辛苦,可如今日日汤水养着,又不运动,难免长得圆润些,不过离胖还差远了。
杨静昀笑说:“妄自菲薄,是要我夸你吗?”
可馨嘿嘿一笑。
杨静昀又道:“我今儿个进来时,还是头一次看清你家的园子,倒也别样的雅致,今日阳光明媚,不如我们到园子里走走,你也需要走动一下,顺便带我参观一下,可好?”
听杨静昀这样侯府出身的人,夸她家的小院子雅致,倒也让可馨生出几分喜滋滋的喜意来,不过她的提议挺好,一举两得。
知道她们要逛园子,香茹赶紧给可馨找了一件月白色的薄披风给她披上,嘴里还念叨:“半个时辰就要回来哦。”
可馨睨了眼香茹,朝杨静昀嘟嘟嘴,可怜兮兮地道:“不知她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杨静昀打圆场:“我们逛一会就回来,如忘记了时辰,就请香茹姑娘提个醒。”
香茹向杨静昀福了一礼,对可馨嗔道:“还是杨小姐明事理。”
可馨对着香茹的先行离开的背影笑骂道:“看,这都什么话,这丫头无法无天了,改日好好修理她。”
两人手挽着手下楼,可馨依旧愤愤不平,叽里咕噜地说着香茹的坏话,杨静昀笑她:“你就在我面前炫耀吹捧吧,哪里寻来如此贴心为你考虑的人儿,你们一块长大,吃过苦,如今又能在一块,以后你若嫁人,说不定她还能给你做伴,身在福中不知福。”杨静昀边说边摇头。
“杨姐姐是不知道,这小妮子整日里管着我,她是有我哥哥在背后撑腰,跟我娘一样。”若不听香茹的话,告状到母亲哥哥那里,最后吃亏的还是可馨。
杨静昀笑道:“那也是为了你好。”
两人一路走到园子中的大树底下,那是棵经历了数十年风雨的大榆树,树干巨大盘结,虬髯的枝叶像把大伞一样撑开。
此刻正是深秋,秋风徐徐,榆树上的叶子随风而落,地上落满一层厚厚的叶子,人踩踏在上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阳光格外的温煦。
“嗯,杨姐姐,外面的阳光、空气都太好,我一个人窝在房里,快要憋疯了。”可馨伸张手臂,似要拥抱这久违的阳光和秋天的味道。
一会发霉一会又是憋疯的,杨静昀无奈地摇头,落到眼里的景色,是院墙上爬满的璧山虎,还有旁边的几棵石榴树,因是秋日,璧山虎颓败了不少,光秃秃地趴在墙上。
杨静昀手一指,问:“那个院子是什么地方?里面好像有几棵柿子树,这个时候会有柿子吗?”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可馨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明显的脸色一暗,低声道:“是客人借住的地方。”
“客人?可是李乐师?”杨静昀兴奋地问。
可馨点头。
“太好了,我们能不能去拜访一下,向他讨要一两首曲子?”杨静昀握住可馨的手,兴致勃勃地问。
可馨苦涩地点头。
杨静昀拉着尚且懵呆的可馨,刚踏进院子,迎面而来一个冷峻的少年,是琴童小七,他站在两位姑娘的面前,面无表情,既不吭声也没有欢迎的意思,只是目光冷冷地盯着她们。
明对如此阴森的少年,杨静昀有些发愣,可馨心存怜悯,柔声问:“李乐师可在?我和杨小姐来叨扰一下。”
少年瞟了她一眼,冰冷的目光落在杨静昀的身上,杨静昀一怔,不过听说李乐师身边的琴童武艺了得,只脾气有些古怪,故耐着性子任他打量。
“小七,让她们进来。”一个不咸不淡没有喜怒的声音,随着“呀咦”一声门开,赫然出现在三人眼前。
一袭月白清雅直身,黑□□纱帽,白绫纱巾覆眼,神态飘逸,正是李俊楠。
小七移开身子,转瞬消失在院子某处。
杨静昀一脸的欣喜,而可馨则复杂得多,有迷恋,有哀伤,有愧疚,因为她曾经触碰过,那随风飘荡的巾带之后,俊朗清隽的外表之下,无法让人直视的伤痛。
李俊楠走出屋,往院中的小亭子走去,整个过程,他不用任何人帮扶,也不用竹杖,可他明明看不见,却如履平地不受阻碍。
相对于可馨的木讷和拘谨,杨静昀要活跃得多,她轻施一礼:“我是杨静昀,非常荣幸,今日有幸一见名满京城的李乐师,听闻你的琴技艳冠京城,不知今日是否可以托可馨的福,向你讨要一两首曲子。”
语气恭敬又带着谦意,十分温婉。
李俊楠嘴角微微一翘,欠身道:“可是兴济侯府的杨小姐?”
“正是......”
“是的,她是我的好友,好姐妹。”生怕李俊楠会说出什么直愣愣的话,可馨赶忙开口表明身份,抢了杨静昀的话。
杨静昀有些微诧地看着她,可馨笑笑,目光盯着李乐师,他一向说话没谱没调,随性呛人,她可不想他得罪杨静昀,得罪杨家。
李俊楠手一摆,“坐,杨小姐既是范小姐的客人,也是李某的客人,区区举手之劳,只要杨小姐不嫌弃,李某权当献丑了。”说完,刚才消失不见的少年端来了茶具,往炭炉里舔火,竟给他们煮起了茶。
杨静昀并未觉得异样,欣喜坐下,反而觉得李俊楠斯文有礼。
只有可馨觉得如鲠在喉,噎得难受的是他说话的方式,那不是她所认识的李俊楠。
水烧至蟹眼,洗茶巡礼,水雾袅袅,少年的脸依旧冰冷无情,可一套文人雅士怡情的泡茶功夫,少年做起来并不违和,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清雅。
李乐师的手一划一带,修长洁白的指尖轻触琴弦,发出一串悦耳的音符,勾抹托、按滑弹,熟练的指法,带出琴弦的轻颤,琴声柔和温暖,和着秋风,飘荡于院中的四方八角,激飞出院子,徘徊于空中,复又回落其中,如此反复,来回逡巡。
他的手指灵活翻飞,异于女子的柔软轻巧,指节分明的十指,带着阳刚的力度。
白绫纱巾覆盖了他四分之一的脸,只余眉峰的棱角、挺直的鼻梁和坚毅的下巴,皮肤略显苍白,红色的嘴唇微抿着,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可馨有些发怔,待警醒些忙把目光从他脸上移开,端起面前的茶碗,看到翠绿的茶叶飘在水面,如无根的浮萍,正要喝时,想起自己正在服药,便放下茶碗,侧首,却看到杨静昀一脸痴迷的模样。
一曲终了,杨静昀轻拍了拍手,满目惊叹,“李乐师的琴艺果真名不虚传,婉约中带着刚硬,如果女子来弹这首《秋月》,必会多些哀婉之色,可听了李乐师弹奏的,却是多了一份秋日的收获,寓意明年风调雨顺,收成丰年,真是妙哉、奇哉!”
李乐师双手轻按琴弦,淡笑道:“杨小姐谬赞,这琴音便如同人语一般,一种话能理解成千种意思,曲子还是那首曲子,不过是听曲的人心境不一,自然理解也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