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1 / 1)
可馨低头一笑,以往都是她来照顾她,赠予她东西,如今算是苦尽甘来,想着回赠,不过董茜茜必少不了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可馨又不懂,她还在养伤期间,想必这药会对她有用,便取来送她。
“董姐姐也笑话我吗?不过是别人赏赐的东西,我见姐姐需要才拿来,没有其他的意思。”可馨扭过身子,别扭着说。
“好了,这出去才几日,就有了小姐脾气,经不得开玩笑了,你也是个好姑娘,心眼也是极好的,不然,你也不会出去还时常跑回来看我们,就是你待香茹,我们也都看出来的。”董茜茜微微一笑,眉宇之间落落大方,倒是个姐姐的样,更衬得可馨像个刁蛮的妹妹。
今日可馨来接香茹回府,董茜茜自然知道。
可馨又想到董茜茜赎身脱籍的事来,之前与她聊过,算是无疾而终,今日不知该不该重提旧话。
沉吟间,可馨侧头瞧了她一眼,好不巧,一阵南风吹过,吹起的纱帷漫天飞舞,也吹得人头发凌乱,董茜茜伸手把吹乱的发丝捋回耳际,袖子宽大随风起扬,竟露出手臂上斑驳的红痕,那是脱痂之后新长出来的粉色嫩肉,那些地方曾经都是伤。
董茜茜的手指上还缠绕着布条,见习惯也就罢了,只是她手背之外的地方都极少露在外面,如今乍见不免被吓了一跳,原来她身上的伤痕竟这么可怕,狰狞吓人。
而这伤让可馨余悸之后,心生怜惜,倒让她想起了罪魁祸首锦衣卫来,而一想到锦衣卫,又想到某人没脸没皮的无赖,心中不禁哭笑不得。
见到可馨露出惊诧怜悯的神色,董茜茜把袖子拉好,淡淡一哂,苦笑道:“那日我回来时那副鬼样子你又不是不见,如今都褪去一层皮了,你倒大惊小怪起来。”
可馨能说那日她虽在场,不过是打些下手而已,根本就没敢看她一眼,或者说,她那眼泪就没停过,泪眼朦胧之间,见的不过就是个血肉模糊的人,哪能一一看清,之后董茜茜就再不让她们瞧她的伤口。
见可馨目光落寞,眼泪珠子都快出来,董茜茜岔开道:“李乐师搬到你家两日了,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
可馨答:“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家里有好几处空房,我娘本就买了挺大的一处院子,就想着以后我哥哥成家也能住下,现在我哥还一个人,所以李乐师和小七住进来没什么的。”
董茜茜了然一笑,温和道:“李乐师嘴巴是坏了点,可他的人却不坏,只要习惯他的说话方式就好,他也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别看他冷冰冰的,有时候也挺好相处的。”
可馨附和地点头,一样的见解,其实李乐师搬进来的初日可馨见了他,之后就再没见他,他喜静不爱出门,可馨也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找他,而且这两日忙着香茹的事也没空闲。
两人之间默了一瞬,风肆意地吹着,顽皮而捣蛋。
“他喜欢吃甜食,不爱吃辣的东西,喜静不爱热闹,喜欢在下雨天或深夜伫立,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不喜欢人家说话绕弯弯,特别讨厌女子撒谎,爱穿素色颜色冷清的衣衫,有轻微洁癖,有时候心情不好会不吃饭......”声音轻轻柔柔,像情人之间诉说衷情的低语。
这说的应该是某人的喜好。可是?
似乎还有很多,可说话的人说到一半,余光瞟到可馨目瞪口呆的模样,蓦然停下,也发现出不对,悄然转身,把目光落在远处的柳树池塘边,思绪似乎飘得极远极远,整个人也跟着飘渺不定。
可馨还在震撼迷蒙之中,似没有完全回过味来,不知董茜茜跟她说这么多是为什么?又为什么她知道得这么多?
迷惑犹如弥漫在空中的烟雾,明明已经看到对面的状况,却仍旧朦朦胧胧,看不清楚。
过了许久,董茜茜并没有收回飘忽的目光,嘴角噙着一抹哀伤,幽幽道:“你不要想太多,我不过是留意了随口说说而已。”
欲盖弥彰!
她是在掩盖!可馨的脑中急速旋转,在回忆的影像当中,猛地抓住一张她略显慌张,紧张无措的图像,对了,就是那次她请了李乐师到董茜茜房里抚琴时,她要给她一个惊喜,当时说出李乐师要来,董茜茜一闪而过的慌张失措,当时只是认为她久病不愿见人,可董茜茜一向沉稳娴静,怎么一个乐师就让她如此分寸大乱?
难道是因为,可馨忽然如醍醐灌顶,福至灵台,脱口而出:“姐姐喜欢李乐师!”
董茜茜的身子颤了颤,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开口否认,可馨更加笃定心中的猜想。
“姐姐,你是不是喜欢李乐师?是不是!”可馨仍旧紧抓着不放,有些兴奋,有些猜对后的喜悦,还有一些不知名的失落,连她自己都说不明白。
而明显有别于可馨的奋然,董茜茜依旧面色清冷,目光淡淡,连带着表情都如这漂浮的风,就是这满园子的花红柳绿,也沾染不了她半分的淡漠。
而可馨久等不到她的答复,心中也被她渲染得有些凄色,可为何有这苍凉的感觉?是不被祝福的喜欢,还是她本身带着的悲剧色彩让人先入为主了呢?
可馨轻轻地推了推有些欲乘风归去的董茜茜。
风停了,刚刚被惊飞的小蝴蝶又飞了回来,在两人的身边徘徊,董茜茜回转过头,浅浅一笑,就像刚刚初见她那样,好像两人不过初见面,根本就没有说过什么。
“小丫头的心性,春心萌动了?动不动就说什么情呀爱的,哪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谁分得清楚,不过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相互关心照应罢了。”董茜茜极其感慨地回了她一句。
可馨知道她不愿对她吐露心声,只是李乐师这样风姿傲骨的人,能得到才貌双全的董茜茜青睐,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就如同唱本里的才子佳人,只是喜欢就是喜欢,为什么不承认?
所以有时,她总觉得董茜茜的想法,太过深沉,不可触摸。
再后来,两人就不再说这个话题,反而说起了可馨小时候捣蛋的一些糗事,说到开心处,董茜茜抿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可馨见她开心,也就顺着话说得更带劲。
君子之交淡如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难以启齿的事情,隐瞒有时候也是一种尊重,不必强求。
等回到范家时,已是晚饭的时辰,刚到大门口,就遇到夏伯,可馨拉着香茹的手,向忠憨的老仆人道:“夏伯,这位是香茹,我的小姐妹,以后她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香茹轻轻挣开可馨的手,对夏伯屈礼:“夏伯好,不要听小姐胡说,我初来乍到,还望夏伯多指点。”
夏伯眯着眼点了点头,迭声道好。
夏婶在里堂叫夏伯帮忙准备开饭,香茹很是自然熟,大致巡了一圈院子,放下包袱,净手后跟夏婶到厨房帮忙。
今日哥哥在家,夏婶从书房叫了他,在饭厅见到忙进忙出的香茹,他笑问了一句:“香茹回来了。”
香茹一见范凯诚,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屈膝一礼,“香茹见过大人。”
母亲带着小乐也来到饭厅,香茹又一一见礼,估计是香茹的客气有礼,让小乐一直盯着她笑。
倒是可馨看不下去,跑到她跟前奇怪道:“我说香茹,你今日怎么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回到家就变成这样?”说完还开玩笑地要用手试探她的额头。
香茹抿唇笑着躲开了,给可馨盛了饭,拉她坐好,可馨确实饿了,一桌子的菜几乎都是她爱吃的,不过她这人不挑食,几乎什么都吃。
刚拔了口饭,可馨发觉香茹帮所有的人都盛了饭,唯独没有自己,她也不落座,而是站在小乐的身边,帮着张氏照顾小乐吃饭,还时不时地给哥哥添菜剔骨。
可馨咽了口中的饭菜,指着身边的位置,嘟嘴道:“香茹,坐这里,这个红烧排骨是夏婶的拿手好菜,你今日有口福了。”
可香茹不为所动,继续为小乐夹菜,哥哥范凯诚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话。
“香茹,你怎么不坐啊!不吃我可都要吃完了。哥哥也喜欢这个,你不会都让给他了吧。”可馨促狭地催促。
范凯诚瞪了她一眼,意思是香茹都让给你吃才对!
张氏放下筷子,要香茹也坐着吃饭,范凯诚也叫了一声,可香茹却对大家躬身行礼:“夫人,大人,小姐,小公子,夏婶在厨房还有一些事要我过去帮忙,如果需要什么再叫我。”说完,转身一溜烟就不见了。
只留下可馨在叫唤:“哎...哎...哎...”
见香茹跑没影了,可馨回头看看哥哥,范凯诚若无其事地吃饭,她又看向母亲,张氏微微一笑,轻声道:“随她吧,吃饭。”
直到这一顿饭吃完,之后的日子,香茹一直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侍女形象,可馨要找她时,她不是在给哥哥伺候笔墨,就是跟小乐洗漱穿衣,要不就是给张氏捶背捏腿。
显然,她是在一直避着可馨。终有一日,可馨叫香茹给她梳头时,可馨透过铜镜看向镜中认真细致,没有丝毫委屈的香茹,终是问出了心里的话:“香茹,我替你赎身,不是买你来当丫鬟的。”
香茹抬眼与她在镜中相视一笑,回道:“怪不得夫人说全家人里就你最天真,连小乐都比不上,你替我赎身,我总不会是来你家当小姐的吧,何况,这点轻微的小活,又不累人,我自己也愿意,什么丫不丫鬟的,小姐就是爱说见外的话。”
依旧是这样的音调语气,一样的音容笑貌,可又说不上那里不同了,可馨觉出怪别扭的,“你这样叫我难受,我不喜欢这样。”可馨有些负气,扭过头来不让她梳理。
香茹在她身后默了默,放下手中的梳子,才在可馨的面前蹲下,双眼明亮如星子地瞅着她。如果以前她算是清秀可人,可难免如无根的浮萍般漂泊,气质欠佳,如今水灵灵的如同扎根在池塘的芦苇,坚韧挺拔。
“馨儿,我们一块长大,一起欢笑玩耍,我比你年长一些,虽同为官奴,可你是忠良官家之后,有母亲和哥哥庇护,我只不过是被人牙子卖到教司坊,无父无母,如今借你的福气,被你赎身到家里,我是何此有幸,如果不是你,我怎能逃脱轻贱的命运,任人糟蹋,没有终了,你可知道,这几日我竟在梦中都会笑醒过来。我虽没读过书,也认识不了几个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歪歪扭扭,可我知道做人要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如果还当我是你昔日的好姐妹,好朋友,你就应该放开心胸接受我的回报,这样,我们大家都好受,都心安理得,都愉快欢喜。”可馨语气诚恳,微仰着脸,目光灼灼地盯着可馨。
有一刻的震撼,也有一瞬的通透,还有一缕细微的酸楚,她们曾经的亲密无间,分享众多秘密的快乐和私语,会因着这层关系改变而起着微妙的变化,她心中知道没有什么东西是永久不变的,可她就是不愿意接受,那改变的未知带来的失落和伤感。
可馨盯着镜中的香茹,沉默了。
暮色天地,星夜沉沉。
“阿诚,阿诚。”
一个带着蛊惑的男声,似远似近。
床榻上的范凯诚蹙紧眉头,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人叫他阿诚了,自他上任京卫指挥使司镇抚使,大家都叫他范大人,他也渐渐习惯别人叫他大人。
是谁?谁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