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1 / 1)
万贞儿的一席话,让此刻正诚惶诚恐的张氏和可馨瞠目结舌,张氏在宫里长大,得以见天子真容并不觉得稀奇,只是万贞儿这看似嗔娇,实则大逆不道的话,也被她说得如此轻松,如打情骂俏般,且似不是第一次,随口习惯而出,皇上竟然没生气,干笑两声就这么过了。
可馨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不过她没觉得万贞儿的话有何不妥,只是她头一回进宫,就见到了皇上,真是稀奇得很呐。
“你们不用管他,我们姐妹说话,他来凑热闹,倒是搅了我们的好事。”万贞儿被皇上抓了手,宪宗一副深情凝望,万贞儿很是受用的撒娇。
宪宗一脸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张氏和可馨,讨好地对万贞儿说:“是朕的不对,好了,爱妃,你就不要为这点小事来跟朕闹别扭了,在你面前听说了好几次,这回算是亲眼见上你的好姐妹了。”
万贞儿也不是一个咬住一点就不放的人,见到皇上引开话题,自己也跟着下了台阶,赶忙热络地跟他介绍:“这是我跟你常提起的阿洁,在南宫这几年,多亏了她帮忙,时常资助,才稍稍缓和。”
张氏赶忙对皇上又是一个欠身行礼。
“哦?这么一说,朕倒真要好好谢一谢你,听说你跟贞儿在太后宫里一起长大,姐妹情深。”宪宗开口徐徐问道。
“我和娘娘是在太后宫中一起长大,是娘娘一直惦记着,实在荣幸致极。”张氏回话。
“夫人的夫家是?”皇上又问。
这回,万贞儿拉了拉皇上的袖子,掩嘴小声地在他的耳边嘀咕了会,皇上也在她耳边回了一句,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一是声音很小,二是还真不敢用心去听。
只是飘出了万贞儿的一小句话:“皇上小时候爱吃的莲藕粉,那时宫里缺断是常事,是阿洁从宫外偷偷买了送进来的,皇上可还记得。”
皇上回了一句什么话,笑带揶揄。
万贞儿听了,一怔,随即脸色一阵发红,眼波流转间,不知多少柔情蜜意在其中,年轻的皇帝目光越来越沉,本来是他调戏在先,不想此刻首先陷阵的是他自己。
张氏一直低垂着眉眼,一副恭敬规矩的模样,只有可馨偶尔大胆地偷瞄了几下,也不过是一两眼之间,便叫她心生好奇,脸红心跳。
片刻后,年轻的皇帝恢复了常态,只是声音有些低哑:“夫人当年的资助让朕没齿难忘,虽是你们姐妹情谊,可也让朕身感其意,范大人被于谦案牵连冤枉,你们一家人这几年来实属不易,如今朕要好好赏赐你们,一是为了答谢当年的资助之恩,二是为先皇表达歉意,让忠良被小人陷害,无故蒙受不白之冤,朝廷之损失,百姓之损失。”
“来人,赏范夫人玉如意一柄,白银二百两,锦缎十匹。”
听到此封赏,张氏赶忙跪下,磕头谢恩,可馨也跟着母亲行礼磕头。
待她两人起来后,皇上又夸了可馨聪明机灵,可馨自又是一番谢恩,不过可馨发现,皇上的眼神压根就没从万贞儿的身上离开过,夸赞不过是客套。
又见万贞儿娇笑道:“皇上不但是来凑热闹,还是来抢臣妾的风头的,如今皇上这么一赏,臣妾要给阿洁的东西倒是拿不出手了。”
宪宗年轻的脸上促狭一笑,捏了捏她白润的手背,“是是是,爱妃说的是,朕自认罚好了。”
张氏和可馨告辞宪宗和万贞儿出宫,身后专门跟着一辆马车,车上驮着皇上的赏赐和万婕妤赐给的匹锻衣衫,还有些零散的吃食佳酿,足足装了一车。
坐在马车上,张氏闭目养神,精神十分的萎靡困顿,敷了薄粉的脸上也难掩倦容,她一向精神不好,想必刚刚的面圣和与万贞儿的叙旧让她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只有可馨依旧兴奋不已,时不时地撩起车厢上的窗帘,往后张望跟着的马车,生怕跟丢了似的。
可馨望了眼母亲,决定还是开口:“娘,如今有了这些银两,你可会答应让我去赎香茹?”
可馨眼巴巴地等着母亲的回答,她一直都有这个想法,只是时机和银子都没有到位,如今家中富余,母亲该是会同意吧。
默了会,张氏的眼皮子都未撩一下,闭着眼说:“好,这事你跟你哥哥商量着去,需要的官府文书叫你哥哥去办吧。”
见母亲答应得爽快,如果不是在马车上,可馨恐怕要兴奋得跳将起来,之前也曾向母亲求过,可是苦于没有银两,就一直拖着,此刻想着以后能时常跟香茹在一起,怎能不欢喜高兴。
张氏依旧淡淡的,不过她眉头紧蹙,闭着的眼珠子转动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一事接着一事都是好事,可馨觉得长这么大还没这么高兴过,有些极喜若狂,飘飘然的只想说话,心里想着,嘴上已一吐为快,“娘,万姨好美呀,你看她穿那衣裙,裙摆上绣着的金丝锦绣云缎,金光闪闪的,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锦绣了,如今想来在群芳院里见到的那些,只能算是次品。还有她头上戴的金钗,好精致,那钗尾的蝴蝶栩栩如生。”
夸了衣饰又开始夸人:“虽说她比皇上年长几岁,可你看她那凝脂般的皮肤和匀称饱满的身段,光彩鉴人,连我是女子看了都觉得美艳不可方物,何况男子,群芳院的花魁说是在京城数一数二,可她两人在万姨身边一站,谁高谁低一眼便知,董姐姐不如她饱满喜气,寇姐姐没有她的高挑高贵。”
张氏依旧没有说话,可馨兀自发表自己的感慨:“而且,皇上好像很宠爱她,她那样说话,像是耍小性子的样子,可皇上依旧笑眯眯地包容着她,可见她在皇上心中的分量不一般呢。”
可馨喋喋不休,脸上尽是小儿女羡慕的神态,张氏挣开一条眼缝,终是淡淡道:“这是皇宫,不比寻常人家的妻妾,就算是在普通人家,妾室如此得宠,也未必是好事。”
可馨可不认同,立马反驳:“娘说的是什么话,女儿家嫁人,不是盼望着能得到夫君的宠爱吗?这还是娘以前说的话呢?如今说又不是好事,那到底怎么才算是好呢?我就觉得万姨这般最好,皇上如此宠爱,天下有几个女子能有?说不定,那皇后的废掉就是因为她呢!”
“馨儿,不许胡说!”张氏骤然睁眼,厉声呵斥,眼中一闪而过骇人的目光。
可馨见母亲生气,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缓了一下,张氏这又才道:“人言可畏,我们跟娘娘之间的关系,必不会是什么隐秘的事,如果被有心之人加以利用,对她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所以以后你说话的时候一定要倍加小心。不可胡乱猜测,像刚才那种大逆不道的话千万千万不要再说了,知道吗?”
许久不曾见母亲这般认真严肃,可馨听话地点头,这也是一时高兴昏了头,才这么口不择言,怪不得圣人常言:乐极生悲。
张氏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在皇宫里十几年,见过不少妃嫔因一时之宠,也可谓不可一世红极一时,可色衰爱弛,这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即便你倾国倾城,可牡丹有牡丹的荣华,茶花有茶花的娇艳,总不能包含所有的景色。而天子最是喜新厌旧,再者,一些人凭着一时的宠爱,乱了位份失了分寸,是多少人眼红妒忌的事情,那背后的黑手不是时时都能躲避的,那时,妃子不明不白的死掉也是常有的事,更何况是失宠。”
初闻母亲的这番话,可馨还一时消化不了,可她毕竟不是养在深闺里什么都不懂的娇娇小姐,在群芳院时就曾听闻那些官家宅门后院里夫人和妾室之间的争斗,偶尔还会出人命,就连被长期包养的□□之间也有争风吃醋,何况那一片屋檐之下,一方天地之中,抬头不见低头见,除非是绝对的优势和胜败,不然,怎会有家和万事兴这样的愿景,指的最多的便是妻妾之争了。
如今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因为初次进宫,得了丰厚的赏赐,又能见到圣颜而兴奋得意,才有了如此不顾全大局狂妄至极的想法。
张氏见可馨一直闷着,低头蹙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心里想着毕竟是个孩子,什么都表露在脸上,遂安慰道:“我也是杞人忧天,娘娘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在宫中见闻本就不比我少,而且她生得艳丽美貌,也是最稳重聪慧的一人,不然,当年孙太后也不会在众多的宫女中选择她到太子身边近身伺候,太后一向看人最是准确,只是,谁也没曾想到,她会成为皇上的妃子。”
可馨算是想开了,检讨了自己后,咧嘴笑道:“娘,我就一直觉得皇上待万姨不一样,可哪里不一样我又具体说不上来,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过来了,她的筹码就是她与皇上之间的情意:一起长大的情意,一起历经磨难大起大落的经历,这是哪一个娇美的女子都没有办法无法比拟的,你想啊,皇上自小一直在她身边长大,依赖着她,困难时,痛苦时,快乐时,成长的每一分每一刻都有她,他们之间的秘密,共同的回忆,这就是她优胜于别人的地方。”
张氏一愣,对于可馨的看法,她没有反驳,也没再用万贞儿与皇上的年龄作比,就算大上许多又如何,只要皇上喜欢,而且当初,万贞儿也曾想过离开这高墙深宫的,只是皇上与她的感情,恐怕是常人无法理解,复杂。
马车“噶咿噶咿”的车轱辘声,载着各异的心思,穿梭在北京城的大街小巷上,沿街一路,不停的有人叫卖各种小吃玩意儿,倒叫人进入了尘世人间。
几日后,群芳院西园,香茹的赎身手续已经办完,可馨今日过来就是接她回家,香茹简单地收拾行囊,跟昔日的姐妹告别,可馨不想看这些泪眼汪汪的分别场景,而且她在此也颇觉尴尬。
便寻到董茜茜的住处,丫鬟说姑娘在东边的听雨轩,可馨便往东边寻去,一路走来,满院□□盎然,花繁树绿的叫人欢喜,花丛树叶之间招蜂引蝶的飞着一些小蜜蜂,小蝴蝶,炫舞扑腾。
轻盈的帷幔纱帐,随风飞扬,轩亭之中,一人素颜散发,斜倚在贵妃榻上,正眯着眼享受着初夏的暖阳,偶尔飞进亭中的一两只小蝴蝶,落在她的衣袖裙摆之上栖息,噏动着翅膀。
如果不是胸口微微的起伏,那白玉凝脂,神情恬淡的睡颜,你都以为是一尊睡美人。
可馨轻手轻脚,可仍旧惊醒了美人,“馨儿,你来了?快过来坐吧。”董茜茜声音慵懒,素手一指身边的塌,自己已坐起了身,惊得身上栖息的小蝴蝶飞了起来。
她披了一件白狐毛领的月白暗纹披风,没有梳起的长发如墨一般的泼洒下来,更衬得肌肤胜雪,下巴更尖了。
她又清瘦了些,不过精神还好,只是眉目太过清淡。
“董姐姐,今日我来接香茹,她在跟她的姐妹告别,我来看看你,给你带点东西。”可馨一边说,一边从袖兜中掏出从家里带来的瓷瓶,
“这是宫里的育肌膏,对外伤的肌肤破损祛除疤痕有很好的功效。”
“有心了。”董茜茜接过她递过来的瓶子,是一个素描红胎白梅的瓷瓶,她打开嗅了嗅,称赞道:“真香,一股淡淡的药香,却不腻人,果真是宫里的东西,连外面装的瓶子都美丽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