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 24 章(1 / 1)
董茜茜休养了几日,因着有名医名药,又有人悉心照顾,伤口自是好得快,只是她一直闷闷不乐,寡言少语,总是怔忪发呆的时候居多,让人免不了怜惜于她,多费些心思。
不同于董茜茜的恩客们,无非是用金银珠宝,名贵药材,绫罗绸缎来讨董茜茜的开颜,可馨想了个法子,准备了节目给她解闷。
“董姐姐,你猜我们今日要给你一个什么样的惊喜?”可馨很是神秘地卖了个关子。
董茜茜躺在榻上,因为手脚的绷带一直缠绕着,行动也不方便,她躺着的时候居多,偶尔起来也只是在屋子里走走,活动一下筋骨,哪里都不去。
董茜茜看到可馨眼里的古灵精怪,虽是疲懒,可也淡淡笑说道:“你有什么惊喜,无非是自创了舞蹈,要跳给我看吧。”
可馨嘟着嘴,不肯承认被她猜对了一半,依旧拿腔作势:“哼,这会你猜得不全对,等会你输了,你可要多笑几个给我看才行。”
门口,香茹抱着个巨大的东西进来,一边喘气一边指着门外道:“李…李乐师来了。”
“你怎么不跟他一起过来。”可馨责怪香茹,李乐师看不见呀!
想是要给董姐姐一个惊喜,可李乐师也太难说话了,这千求万求,总算是答应了下来,可不要半途出现什么幺蛾子的才好。
他眼睛看不见,可馨准备到门口去接他,谁知,一只手拽住了她,可馨回头,却是董姐姐拉住了她。
“你请了谁来?”董茜茜瞪大了眼,疑惑地瞅着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
可馨会错意李乐师是名男子,可能董茜茜不太愿意,故笑说:“群芳院今年新来的盲人乐师李乐师呀,我叫他根据我的意思新谱了曲子,一会就弹给你听,可好?”
董茜茜有一瞬的呆滞,片刻后,她有些慌乱地摸了摸头,又理了理衣襟,甚是着急道:“这,我没有梳妆打扮,这个样子如何示人。”
可馨感觉好像哪里不对,可又说不出来,正愣神时又想到李乐师目盲,安慰道:“姐姐,李乐师以乐交友,并不注重外表衣着,何况姐姐天生丽质,如此也是别有一番清丽脱俗的美丽,不用多加修饰的。”说完又再一次强调李乐师目盲看不见,这才让董茜茜安静了下来。
仿佛刚才不过是不小心一瞬的慌忙而已,她又恢复成那个素衣清淡,端庄恬静的董茜茜了。
摆好瑶琴,香茹拿进来一把七弦瑶琴,琴身通体乌黑光滑,漆体有断纹,想必是一把有些年头的古琴。
随后,门口一人身长玉立,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目光,白绫纱巾覆眼,黑纱网巾,额际滚边两侧镶玉扣,鼻高菱唇,棱角分明的下巴连着修长白皙的脖子,身着宽袖浅色道袍,腰间束绦带,身形消瘦,竟有几分风姿道骨的飘逸。
不知他摘下纱巾,看全了五官,是否也像如今这般出色,引人注目呢?可馨心中暗想。
人已经来到门口,董茜茜礼貌地请了李乐师进来。
李乐师容色淡淡,坐下来试了试音,便问可馨:“可以开始了吗?”
从他进来,到落座,试音,董茜茜的目光就一直绞在他的身上,真真切切。
“先别急,容我片刻。”可馨说完,拉着香茹急急地出去了。
房门依旧敞开着,屋里只剩下董茜茜和李乐师。
没有旁人,不用顾忌,这宝贵的片刻是她的时间,她可以毫无忌惮不用藏藏掖掖地隐藏自己的心思,自由自在地释放。
他端坐在哪里,肩正背直,“目”不斜视,纹丝未动。
董茜茜觉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用手按了按胸口,按下汹涌的窒息般的痛苦,张了张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噔”的一声,如平地惊雷,又如平波无澜的湖面被投入一块巨石。震醒了她,又像是被震住了,董茜茜迷蒙地“呀”了一声,破开混沌,有一丝清明。
这时,门口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瞅了眼李乐师,不再沉迷,快速收敛了自己太过透露情绪的表情,低垂了眉眼。
李乐师左手按在琴弦上,右手一抹一勾,清脆悦耳的声音已经从他修长有力的指间溢出。
董茜茜不敢再看他的脸,目光落在他的修长翻飞的十指之上,似乎这一幕,把她带进了记忆的某个深处,那些纯粹的曾经。
可馨和香茹相继碎步而入,宽袖遮面,细碎的舞步和妖滑的身躯,在行云流水的琴声中,倒也相得益彰。
显然,她二人的合舞是临时排合,有些生疏僵硬,不过为了讨董茜茜开心,两人在表情上倒是做得十足的诚意,不过在董茜茜这位拥有高超的舞技又懂欣赏的人眼中,看一看博得一笑尚且过关吧。
谁知,不过才几个节拍,峰回路转,两个小丫头把外衫一脱,露出胳膊和肚脐,竟然肩并肩地扭起了肚皮,琴音这时也变得格外的清脆轻快,再加上两个小姑娘尽情卖弄的“搔首弄姿”,提胯摆臀,手上翻出浪花似来,蹦跳嬉戏间,竟然让人不自觉地笑开了颜。
董茜茜的嘴角也不知不觉间翘了起来。
“哎呀,累死我了。”琴声一止,可馨连谢幕都省了,直接跑到董茜茜塌前的脚踏上,一屁股坐下来直喘气。
“累了活该,谁叫你非要学跳这个的。”香茹也是气喘吁吁。
“那不是给姐姐一个新鲜吗?就你这个懒劲,你看姐姐笑得多欢快啊!”可馨哼了她一声。
“董姐姐,你应该多笑一下,这样也有利于养伤,而且,你笑起来多美呀!”可馨撒娇道。
“你们跳的可是西域舞娘跳的肚皮舞?”董茜茜笑问。
“姐姐这么厉害,一看便知,就算我们跳起来毫无美感,像是闹肚子痛一样,还是被董姐姐慧眼一眼就看出来了。”可馨觍着脸说。
香茹在一边忍不住,噗嗤噗呲地笑了起来,可馨知她笑她说到肚子痛,两人练习的时候就曾无数次这么哈哈地闹过,也不禁嘻嘻地笑了起来。
董茜茜温柔道:“你呀你,古灵精怪,这刚开始柔顺温和,后面的激烈热闹,动静结合,也算是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嗯,不错。”
得了董茜茜的夸奖,可馨对香茹扮了个鬼脸,呵呵地笑了起来。
“也就是她才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想法,害得我好好的一把瑶琴,要当作胡琴一样来弹奏,大材小用!”李乐师这时忽然说开口,打断她们几人的嬉笑。
“是,谢谢李乐师,你劳神我必会用心。”可馨意有所指,其他两人不知道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均看向可馨,可馨自是不会跟她们说,她请得动李乐师是因为以十日为期,每日一碗甜汤,日日不能重复为条件,他才答应了给她勉为其难地伴乐。
李乐师淡淡哼了一声。
董茜茜深深地看了可馨一眼。
“现在是否可弹下一曲了?”李乐师不冷不热地问。
“可以,可以。”可馨赶忙坐好,面对董茜茜疑惑的表情,可馨解释道:“李乐师要给我们弹奏他新创的曲子,我们可是第一个听到这首曲子的人哦。”
董茜茜又是一愣,三人静默等待。
手一滑,琴声袅袅,如这抚琴之人,高雅清隽;如山间的流水,叮咚作响;如春天的微风,拂面温暖;如松柏哗哗落叶,声声入耳。
他气定神闲,神情专注而淡然,手腕轻巧间带着决断,如若指挥杀伐断决,也不过如此。
演奏者鬼斧神工,听者如痴如醉,在这午后的暖阳之下,偷来了浮生半日闲。
多年之后,这个春日午后的暖阳,就曾支撑着董茜茜度过无数个孤苦无依的寒冬,直至终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两日后,北京城城门外,一中年人昂首挺胸地站在城门口边的凉棚下,剑眉入鬓,浩然正气,身后跟着一个青年人和一个年轻人,青年人循着中年人的目光,望向城门口,只有年轻人目光漂浮,看看城门,又看看他眼前的两人,随即又把目光落在远处的蓝天白云之上,甚是百无聊赖。
“爹爹,他们过来了,我已经跟差役打好招呼,有小半个时辰的耽搁。”青年人恭敬地向中年人道。
中年人颔首,威严正直的目光令人望而生畏,目光徐徐地落在正从城门而出的一行人,最终定在为首的一人身上,一时间,目光复杂多变。
这一行人比较特殊,四名靛蓝长身对襟罩甲的差役,押解着一名手带镣铐的犯人,身后跟着两名布衣青年,同样镣铐在手。
为首的人看到了凉棚外的几人,目露讶异,脸上同样复杂多变,只是神情略沧桑喟然。
“门达兄,此番路途遥远,我来送送你。”凉棚外一直阔步站着的中年人率先走上前,对那个扣着镣铐为首的人拱手道,说完手往凉棚里一请,原来凉棚下已经备下薄酒素菜。
尽管带着镣铐的人发丝凌乱,布衣陈旧,可依旧掩盖不住他长期养尊处优身居高位的优渥气势,在凉棚下的简易桌椅也能坐出赴盛宴般的雍容,只是感觉又多了一些别的因素,“袁彬,别来无恙。”
此人便是被再审时免死,发配广西南丹充军的门达,而送行的人是袁彬及他的两个儿子袁崇和袁烨。
袁崇自是领着那四个差役到另一边喝茶歇息,落座的门达身后站着两人:门睿和林观,而袁彬的身后,站的自然是剩下的袁烨了。
坐着的两人暂时没有说话,袁烨要给他们碗里倒酒,袁彬伸手止住了,自个拿着酒罐往空碗里倒。
袁烨看着对面站着的门睿,目光对视之间,他看到了对方不甘、不屑和毫不领情的不客气,可他此刻却如同一只被拴住的猫,即使想张牙舞爪,也已经不能伤害到别人。
袁烨不以为然地移开目光,余光扫到林观的沆瀣一气贼眉鼠眼,更是觉得不情愿呆在这里,如果不是爹爹一早就有命令要来城门外送别他们,他才懒得来这一遭呢,好心没好报。
“地方简陋仓促,没有美酒佳肴,希望门达兄不要见怪,想想你我认识四十余年,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如今你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以后恐难再相见,来,我敬门达兄。”说完,端起眼前的酒碗,一仰脖,喝干了。
门达静静地瞅了他一会,没有动静,眼中高深莫测,默了会,慢慢地拿起眼前的酒碗,也把碗中的酒干了。
袁彬给他又满上了酒,此时,门达开口问:“你为何要救我?”
袁彬倒酒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眸看了一眼门达,笑了一下,才复把酒倒满,在给自己倒酒的时候,才笑着说:“你也曾救过我。”
“可我也害过你,害你差一点死去,甚至要害你全家。”门达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扫了一下袁彬身后的袁烨。
“可那不是没害成吗?这不能算。”袁彬又端起了自个的酒碗。
这回门达没有动作,他看着袁彬自顾自地把碗中的酒喝光后,疑惑道:“你就真的一点芥蒂也没有?当真胸怀如此宽广?还是看到我如今这副田地,已经连踩下去都懒得动脚了?”
他身后的门睿横了袁烨一眼,袁烨不以为动。
“哥哥,你这话就差已,且不说我们父辈上的交情,你我同僚几十年,当初曹石之变,如果不是你及早通知我,我武功再高,也必会死在那些人的乱刀之下。何况,我子承父职,进入锦衣卫,也得你多次提点诸多帮助才有今日,袁某不是忘恩负义之人。只是你我的政见理念不同,才有了后来的摩擦,只是一事归一事,怎能让官场里的争斗玷污了你我早年的情义。”袁彬淡淡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