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1 / 1)
袁崇但笑不语。
又听袁夫人心中极笃定道:“嗯,大人说的是,我该好好谋划谋划,叫人多留意留意,看哪家的姑娘较凶悍有主意才行。”
“为何要凶悍?”袁烨怪叫道,既然改变不了事实,但总不能“千依百顺”吧?
“你这么皮,该找个凶悍的姑娘才能镇得住你。”袁夫人笑说。
一阵哄笑声中,“娘!……”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团圆饭。
家人的团聚总是令人欣喜欢快,就算是高官厚禄,位极人臣,天伦之乐乃人之常情,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心情舒坦,真挚怡人的了。
教司坊后院,可馨把手头的东西都归置好后,看到哥哥阿诚从门前经过,乌纱唐巾,绿萝道袍,云履,是教司坊统一外出表演的服饰,哥哥手中还拿了管萧。
可馨叫住他:“哥,你要出去?”
阿诚回头看向妹妹,眉心深刻的悬针有一瞬的舒展,语义温柔“嗯,宫中有宴会,郑司乐叫我一起去。”
其实哥哥长得挺好看的,身形高大颀长,容貌清秀,而且长年歌舞声乐的熏陶下,自有一种儒雅飘逸的气质,而且他早年跟父亲习武,又在军营里呆过,眉宇间有一股男子的英气,只是他越来越沉默寡言,眉间也总挂着忧愁困苦,太过沧桑,这给他出色的容貌减分了不少。
“我听小乐说,哥哥前天晚上,又是哭又是笑的,把母亲给吓坏了,不知哥哥出了何事。”可馨担忧地问。
阿诚刚刚还舒展的眉心,此刻又深深地拧在了一起,皱起的悬针分外深刻,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竟让人心惊。
“到底出了何事?”可馨着急道,哥哥素来沉默稳重,遇事也极少有极激烈的神情,可刚才分明从他眼中看出强烈的痛楚之情,虽然一闪纵逝。
“无妨,馨儿不必担心,不过是和朋友喝多了,压抑情绪多日,放纵一下而已,吓着母亲,我下次会注意分寸的。”阿诚淡淡道,似乎又恢复到那个风轻云淡的男子。
可馨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信哥哥还是不信,直觉告诉她哥哥肯定是在撒谎,可他如果不愿意说的话,谁又能知道他到底发生了何事?
记忆中那个和她戏耍,时常带她捣蛋的少年郎已经不见,如今在她面前的,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男子,虽然样貌依旧年轻稚嫩,可眉宇间的风霜之意却是让人触目惊心。
哥哥在比她还小的年纪,经历家中变故,失去父亲,全家没入奴籍,纵使有人照应加以照拂,可终将是把欲展翅高飞的小鹰生生折断翅膀,关入牢笼,褪去戎装,每日习歌练舞,供人赏玩,何以悲呼哀哉。
可馨欲再问什么,听见有人叫她。
两人回头,是群芳院的香茹,她大约是来寻可馨的,蹦蹦跳跳,没想到可馨的哥哥也在,一错愣,像似做错事了一般,收起夸张的肢体动作,立马淑女拘谨了起来,讪笑着打招呼:“阿诚哥好,我来找可馨。”
阿诚见到香茹,淡淡一笑,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已示安慰,“香茹,在群芳院里,你要帮我看着馨儿,不要让她闯祸。”
香茹乖巧地点头,郑重答应他的托付一般,“阿诚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
阿诚看了她二人一眼,不再说什么,便走了,香茹一直看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依旧有些痴痴的。
“哎,回魂了,我哥都走了好半天了,你还在看什么?”可馨打趣的把手放在她眼前摇晃。
香茹瞥了她一眼,还在花痴般的傻笑,喃喃道:“阿诚哥叫我照顾你耶!”
可馨朝天翻了个白眼:“叫你照顾我?我们两个到底是谁照顾谁?你不要这么花痴好不好?我哥再好看你也不用这么明显吧,姑娘家要矜持!”
被可馨这么一骂,香茹倒是有些回神了,讪讪地搓了搓手,像记起什么,突然凶巴巴地说:“哼,你就是会威胁我,上次你就是拿这个来要挟我,要我替你领舞的,范可馨,你个坏心眼的丫头。”
香茹说得气哼哼的,可馨嬉皮笑脸地问:“这个?这个是什么?”
香茹知道可馨又想拿她来取笑,并没有着道,反而说:“上回,那个锦衣卫大人见跳舞的不是你,气得脸都青了,整个就像个冰雕一样坐在那,两眼冒火,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把我吓得听不到声乐,也不知道脚啊手啊往哪里放,结果一不留神,跳岔了,整个人懵在哪里,你不知道我多有出醜。”香茹一手抚胸,好似仍有后怕。
可馨跟张氏说了一声,便和香茹一起往群芳院里去。
听香茹这样一说,想到那晚在后花园假山处见到袁烨,竟然是他生气在先,不禁有些得意,嘴上仍是不屑道:“有那么可怕吗?”
可馨显然不相信,香茹接着发表感慨:“这位袁大人长得斯斯文文的,平日里看见他就风流倜傥像个公子哥,想不到生气的时候那么可怕,想来这些锦衣卫都有些共性的。”
“什么共性?”可馨漫不经心地问。
“暴虐的心性。”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不是上回他来抓董姐姐时,看起来太过骇人?。”可馨想想也是,那位锦衣卫是够可恶的,有时候挺好说话,有时候又冷酷无情,她跟他算是有几次交际往来,可也赞损参半,摸不透。
“那次把我吓得够呛,可依旧没有那晚他坐在上面一声不吭的样子来得更加渗人。这种感觉让我想起正月十六那晚,那位锦衣卫门大人,坐在那一声不吭,也是位让人不寒而栗的人物,那样子,就像一个要吃人的恶魔。”最后一句话香茹压低了声音,紧张兮兮又心有余悸地附在可馨的耳边说。
对此,可馨怎会不印象深刻,那时那位门大人要他伺候袁烨,弄得她险些下不了台,幸得后来有董姐姐和寇姐姐救场,第二日早上在袁烨的房中醒来,可馨心中想着这肯定跟那位门大人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没好气道:“香茹,你好像都不止一次地说起那位门大人了,他对你干了什么,让你这么惦记。”
香茹小心地瞄了眼四周,此刻华灯初上,夜幕初临,群芳院里的童仆正在给走廊上的灯笼点火,昏黄的灯光和着落日的余辉,竟也璀璨温存。
“你听说了没有,门大人的父亲被人牵连贬谪到贵州了,他自己也被罢职,真是恶有恶报。”香茹最后一句话说得大快人心。
可馨也有些惊讶,她一心扑在教司坊和家里,根本就没有心思听什么小道消息,不过群芳院虽是烟花之地,可消息最是灵通和准确,香茹说的未必是捕风捉影,遂问道:“被谁牵连了。”
香茹嘟着嘴,颇为苦恼地说:“我也搞不清楚,听姐姐们说是皇上以前在东宫时的近侍跟大臣结交,被人揭发,皇上震怒,结果牵涉到门大人,就把他给贬谪了。”
可馨并不关心这其中的原由,只是想到人有旦夕祸福,全在天子的一念之间,当然,官场中的黑暗升降争斗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只是可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一个局外人,也是一时半会参不透看不明白的。
“管他谁升谁降呢?我们跳我们的舞,与我们有何干系。”可馨没心没肺地说,香茹也跟着傻傻地点头附和。
香茹自是不知道可馨此刻心中的想法,她为了董茜茜的事找过袁烨,被拒绝后遇到门睿的妹妹,曾女扮男装来群芳院看《霓裳飞舞》的小姐,骄横跋扈,对她语出侮辱,甚是嚣张狂妄至极,不知此刻那位门小姐家族里的男子失去如日中天的地位后,她还会不会这么目中无人。
两人边走边聊,各怀心思,生活还是照常,不管别人的荣辱,该干嘛还是干嘛。
这边袁府,袁彬官复原职又调回京城,一家人在一起吃团圆饭,袁烨心中自是高兴,不免多喝了几杯,等到酒足饭饱的时候,免不了有些步履轻浮。
席间他的终身大事被母亲拿到台面来说,害得他头一回觉得自己也有今日,简直就是任人“鱼肉”。
经过前院回廊,管家许伯走过来,笑眯眯地说:“小公子,门外有两位姑娘找。”
袁烨诧异,酒意朦胧道:“两位姑娘,哪位?”
许伯今日也是满脸喜气,大人和夫人回京,他是袁家的老仆人,自是由衷地高兴,看什么也就都笑呵呵的:“门家的小姐和杨家的小姐。”
两位小姐找过袁烨,许伯认得,只是奇怪她们不愿进来,只是说在外面等,叫许伯传话而已。
袁烨点头,打了个酒嗝,直接往门口去。
许伯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道:“小公子这是要出去见那两位姑娘吗?”
“嗯,有何不妥。”
“怎的不请两位姑娘进偏厅小坐?”估计许伯是在席间听了袁夫人的话,立马响应夫人的“号召”。
“不用,”袁烨说完,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她还没资格进这个家门。当然,这话他自是不会说出口。
杨静昀陪着门雅站在袁府门口对面的拐角处,她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好友,虽精心打扮,花螺袄裙,束腰革带,狄髻上精致的花钿儿草虫簪在灯火的映辉下,熠熠发光,可也难以掩盖她眉宇间的忧色。
“雅儿。”杨静昀终是不放心地叫唤了一声,门雅回过神,对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对面的门开了,一身形颀长的男子走出门,很快便看到她们站在这里,他好似默了会,才提步往这边走。
杨静昀见袁烨过来,福了福身,走得离他们远些的地方站着,临走前还不放心地望了门雅一眼,门雅对她宽慰地笑了笑。
袁烨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人的一举一动,面无表情。
他和她面对面地站着,隔着两臂的距离,不亲密也不疏远,极平常。华灯初上,路上晚归的行人步履匆忙,反而显得这几人的怪异。
门雅先开口打破这份略显沉闷的怪异:“你吃饭了吗?”她面带笑意,因着情意生心,神态颇为娇美,况且她本就长得浓眉大眼,五官深邃,是个美人。
可此情此景落在袁烨的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他冷然道:“你专门来寻我,不会是向我专门问个好,问我吃饭没有,有什么话你就说罢,别磨磨唧唧的。”
热脸贴了冷屁股,门雅的脸立马就有些挂不住了,如果是平日,她早就骂开来,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她咬着唇,忍了忍,才豁出去地道:“我要回老家丰润了,明日即走,今晚来向你辞行。”
她语中带气,袁烨点点头,“哦,我知道了,那祝你一路顺风,不送。”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面对他如此冷漠的态度,门雅又气又急,心中难受,一股热劲冲得眼眶发热,人却立马冲到他的跟前,伸手拦住他道:“我话还没说完呢。”
袁烨停下脚步,歪着头等着她说。
门雅瞅着他,双手却不停地绞着袖子,似乎这袖子跟她有深仇大恨似的,脸上颇为难踌躇。
“我说小姐,天都快亮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再不说我走啦。”袁烨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我要走了,你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门雅带着哭腔道,可见她极度地在压抑自己的情绪。
“有啊,刚才不是说了吗?祝你一路顺风,你还想怎么样?”袁烨冷冷淡淡,他也被带得眉头紧蹙,微醺惬意的酒意变得让他烦躁。
门雅狠狠地盯着他,似要把他吃了,蓦地,峰回路转,刚才气势冲冲的气焰蔫了,人也一下子变得委屈柔弱,眼中泪花闪烁,可她终是极硬气和好面子的女子,怎肯在他面前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