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第 17 章(1 / 1)
可馨侧眼又瞧了瞧床上的人儿,喟叹道:“姐姐也是个硬气的人,受了这么多的苦,难道锦衣卫是要屈打成招吗?”
“可不是,董姐姐这伤必是不配合,才招来的用刑,可别说这么多,就是光拔个指甲都要疼死去,我肯定受不了,要招什么就招什么吧,还不如一刀来得痛快。”香茹十指收拢成拳,仿佛马上要拔的是她的指甲似的。
“你就这点出息,那莫须有的罪名按在自个的身上,根本就没有的事,怎么能说认就认呢?”可馨反驳她。
“我知道啊,要是平时谁会无端端的往自己的身上扣屎盆子,可那是锦衣卫的大狱,进去了就没想着全尾全须的出来,在大刑之下,你不认受得了吗?我反正受不了。”香茹一副软骨头。
可馨踢了她一脚,骂道:“没骨气。”
香茹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不过,如果设身处地,她未必真能熬得过诸多残酷的用刑,可馨心中想着,转头看向董茜茜时,目光已不再是单纯的怜悯同情,有一种敬佩和折服,让她想:是什么让董茜茜如此坚强地扛过那些非人的折磨,不肯屈服于别人的淫威,那是怎样的一种信念,才支撑着她走过地狱般的困境。
翌日,可馨再到董茜茜的房中时,她已经醒过来了,因为前一天晚上可馨守夜,这会过来时已经接近晌午。
董茜茜喝了点粥,吃了药,虽然整个人看起来依旧虚弱不堪,伤痕累累,不过起码看起来有点人气了。她好像没什么力气说话,躺在床上,看向每一个照顾关心她的人时,目光中的善意和感激还是很明显的。
这时,寇青过来,身后呼啦啦的一帮人,手里拿着各色的礼品盒子,寇青上前细看了董茜茜,而后才指着那些琳琅满目的盒子说:“果真好多了,这些是李林李公子送来的,这些是陈文陈大人送来的,还有这些是莫公子送来的,肖公子送来的……”
都是些名贵药材和各色补品,各色盒子放在地上摞起来足足有半人高,可馨看着总算有一些喜气,忙笑道:“董姐姐好好养将起来,莫要辜负了这些公子们的一片好意,用不了多久,姐姐必会又是之前冰肌玉骨的美人了。”
董茜茜气虚地扯了一下嘴角,算是对可馨作了一个回应。
寇青却是重重地哼了一下,没好气道:“公子们的好意?都是些狼心狗肺的男人,茜茜在大狱的时候,怎么不见他们出半点力气,见了我不是躲着不见便是找理由搪塞推脱,如今见茜茜活着回来,想着日后还会见面,或是良心上过不去,才假惺惺地送些东西过来。”
被寇青这么一呛,可馨无话可接,又想起之前求助人时的凄凉茫然,多少都能体会一些个中的苦楚,便默了会才说:“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不管如何,养好身体才是根本,这世上能爱惜我们的人本就很少,自己爱惜自己才能得来别人的怜爱。”
“哟,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这么沧桑的话来。倒是一语道破这俗世的烦扰来。”寇青很是夸张地赞扬可馨,让可馨都不好意思来。
“馨儿,你先回去,我跟寇青有些话说,晚些时候再找你可好?”回来一直都没有开口说话的董茜茜,声音沙哑破碎。
可馨点了点头,寇青的神色变得肃穆,不似刚才的泼辣带刺,可又隐隐带着一股逆劲。
可馨虽然与董茜茜亲厚,董茜茜也一直待她很好,可是她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东西,还不是她能知道和涉足的。
出了董茜茜的房门,屋外阳光明媚,院子里的樱花早就花团锦簇,开满枝头,有几株梅花已经为争奇斗艳做好准备,含苞待放蓄势待发,一切都生机勃勃,春天真的来了,万物生长,草长莺飞。
可馨的心情也随着这明媚的阳光普照,心情豁然开朗,之前的种种郁闷挫败沮丧都随着董茜茜的回来渐渐烟消云散,连走路的步伐都轻盈快乐,怪不得娘亲说她是个不太长记性的小丫头,爱傻乐。
拐过长廊,见到前面一人,白绫纱巾飘带在脑后随风飘曳,可馨一蹦一跳地追到他跟前,笑着打招呼:“李乐师,准备去哪呀?小七呢?”
李乐师没有停下行走的脚步,依旧用手中的竹杖摸索着行走,不说话,也看不出什么表情,不过他用纱巾覆眼,也遮盖住了大半的脸,就算有表情也看不出。
“小七也真是的,怎么不带着你呢,万一摔了怎么办?”可馨自主地扶着他的手臂,看到有台阶,赶忙好心拉住他。
“范姑娘,我自己能行,不用你帮忙。”李乐师冷然道。
“啊,不用客气,过了这个台阶就一直是平地,一直走便回到你的房间了,来,抬脚,下去。”可馨还是很热情地帮忙,完全不顾李乐师有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直到李乐师纹丝未动地站定,才让可馨纳闷他为什么不在她的指引下过这个台阶。
“范可馨,我跟你又不是很熟,男女授受不亲,你眼巴巴地贴上来干嘛?”李乐师的话毫不客气,而且还很难听。
“你不要用话来激我,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人就是太过好强,不想别人帮忙,可这有什么呀,我帮你而已又不是瞧不起你,你也不用那么受伤,不是每个人都会伤害你的。”可馨宽慰他道,完全不把他的话当回事。
李乐师的身子一僵,脸上已是如冰霜寒铁,可惜他肌肤白皙,又用纱巾覆眼,就算面色白上几分,在大而化之此刻心情美美的可馨眼中,也是看不到的。
李乐师很想甩开她的手,虽然看不见,可他该死的就是能感觉到这个小丫头满脸灿烂的笑容,和乐于助人善良到一塌糊涂的心灵,静默片刻后,他的唇齿间嘣出了一句:“自作多情,不可理喻。”甩袖走了。
可馨笑得更欢了,如若能看见,必能看到她嘴角立现的两个深深梨涡,似要滴出水来,大大的眼睛此刻也眯成月牙儿。
这个丫头笑得比此刻的阳光还要灿烂,长年阴暗龌蹉算计人心的晦暗,也因为这一瞬间的照耀,驱逐了阴冷暗淡,带来了一丝光彩。
“你这么高兴,是因为董茜茜回来了吗?”李乐师突然问。
“恩,你真厉害,这个也能猜到。”可馨笑笑,看吧,她猜得一点都不错,这人就是面冷心热。
李乐师在心中翻了个白眼,这么低智商的问题傻子都能猜出来。
“哦,那天晚上你问我为何知道董姐姐是无辜,我就知道她是无辜的,现在也证明了她是无辜的被放出来了。”
行走到平地,可馨放开了李乐师,不过她也没有离开,一直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内陪着他走,不过可馨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暗暗称奇,这人虽然目盲,可行走起来跟常人无异,如果不是他一直拿着一根探路的竹仗,你根本就不觉得他是个目盲之人。
李乐师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走了几步,忍不住地道:“真不知道你是天真还是傻得可爱。”
“肯定是可爱啦,你看不到我可爱的样子吗?”说完在李乐师的面前晃了几下,李乐师面无表情地走了。
可馨在他身后傻傻地笑,就知道他是个口硬心软的人,说话挺讨厌,可习惯了,这人还是挺有趣的嘛。
李乐师在推开自己的房门时,嘴角还微微上扬,不过刹那,房中的一丝异味,让他那丝笑意很快消失,仿佛不曾出现过,他又是那个冷冷清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李乐师了。
新皇登基大典之后便是册后大典,新皇后的人选在先皇在世时,便已经选定三名德才兼备才貌双全的官家小姐入宫教授礼仪,最后册立为皇后的是吴皇后,其余二人立为二品贤妃。
这些都没什么出格的,可让朝臣门纳闷的是,皇上登基仅仅过了八天,一日在朝堂之上,历数王纶之罪,执王纶下狱。
谁也不曾想到,新皇登基的第一件事,竟是收拾自己身边的亲信太监,而原先押宝王纶必会执权柄的人统统遭了殃。
□□的变动势必会影响到京城脚下的百姓们,可这几天群芳院却是开春之后的梅开二度,董茜茜被放了回来,就意味着无罪,群芳院连带着也没受什么牵连,锦衣卫也不会盯着这里不放,以往的达官贵人们又开始流连忘返于群芳院的歌舞美曲,月娘这几日笑得嘴都合不拢,直要抽筋。
董茜茜的伤一日日地好起来,可是她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以往总是温和的欢声笑语,如见却是百年难得一见,不顾可馨如何逗乐打趣,至多也只能换来她浅浅一笑,再不见她往日的温雅笑意,对于在大狱中的种种,她也是只字不提。
就这么过了数日,今晚,可馨在屋里帮母亲把今日晒洗的被子铺好,给弟弟小乐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衫。
“娘,脏衣服留到明日大太阳的时候我来洗,我去群芳院帮忙了。”可馨擦擦手,看到母亲今晚一直沉默寡言,刚刚与弟弟一起嬉乐时,她也只是淡淡地看着,没有如往日那般慈祥的笑容。
“娘,有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哥哥惹你生气了?”可馨靠在母亲身边,决定说会话再去群芳院,哥哥时常不见人影,昨儿个回来跟母亲不知说了什么,又跟着教司坊的乐师们出去演奏了。
弟弟小乐坐在椅子上玩他的木偶,张氏看着女儿光洁的额头,天真的笑容,微摇了摇头,可嘴里还是说了:“她还是做了皇上的妃子。”
她?可馨想了想,问:“是宫里的万姨吗?”她们每月接受从宫里捎出来的救济,就是在宫里当差的万姨接济她们,前不久可馨在紫禁城东华门等人时闹出的尴尬,还历历在目,只是一想到某人不可一世的嘴脸,她立马在心里做了个鬼脸。
张氏点了点头。
“那不是挺好的?万姨以前干得再好也只是个宫女,如今当了皇上的妃子,就是主子了,都是有俸禄地位的,娘该高兴才对,怎么反而忧心忡忡的。”可馨之前听张氏讲过,她与万姨在太子宫中一同服侍太子而结缘,后来母亲嫁人出宫,万姨就一直留在宫里。
“可她毕竟比皇上大那么多,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她这个年纪能有几年的恩宠,而且最是不可靠的便是天子的情意,天家的无情绝义起来,可是粉身碎骨的,她个性又倔强,如何安身立命?”张氏幽幽地说。
可馨没有在宫中呆过,自然不知道宫中的险恶可怕,只道那里的荣华富贵,必是人间天堂,不过她曾见过万姨,就算是比母亲要年轻美丽许多,确也是比万姨一手带大,当初的太子如今的皇上大上十多岁的,想到这层,确是有些惊世骇俗了。
“娘,你就别操这个心了,现在不当也当了,就算是个不得宠的妃子,也好过一个宫女,你说是不是,那万一得宠了呢?那不是皆大欢喜,以后我们就有更多好东西啰。”可馨摇着张氏的胳膊。
小乐在一旁也大笑拍手:“有好吃的啰,有好吃的啰。”
张氏笑着用手指搓了一下可馨的额头,笑道:“你呀你,就这点出息。”
屋内笑声融融,屋外春意浓浓。
群芳院正厅,月娘一见可馨,立马揪住她,“快快快,我的小祖宗,客人点了《春莺》,你快点去换舞衣。”
“月娘,这群芳院中能跳《春莺》的又不是我一个人,为何非要我呀,我刚刚蹦跶完一曲,正想坐一下呢?”可馨弓腰弯背的,确实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