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1)
“肖公子,今日寇青有客人,不能相陪,等那日肖公子与奴家逍遥快活的时候,奴家必定会尽心尽力。”寇青娇声说完,盈盈一礼,转身朝可馨的方向:“袁大人,看在贱奴的薄面上,请大人移步暖房之中,此处天寒地冻,细雨蒙蒙的,太过寒渗。”
“劳寇青姑娘关心,今日本就无事,让姑娘费心了。”袁烨淡淡开口,寇青今日的盛装打扮,比那日一见更让人惊艳,高高梳起的牡丹头,鬓蓬松而髻光润,后施双绺发尾,更衬得她面如芙蓉,玉色披风上大朵的桃红牡丹,艳而不俗,更显艳丽。
群芳院的花魁果真不是普通人儿,装扮起来可清素可雍容,上至皇公贵族,下至士子雅士,今晚她如此隆重的打扮,要见的人恐怕非同小可。
袁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原来在肖公子屋里的姑娘出来,搀扶着肖公子打情骂俏地离开,肖公子虽然手里吃着豆腐,可眼睛依旧缠绕在寇青的身上。
家丁们也各自散开,见事情已经化解,寇青并没有多作停留,抛了一个媚眼,转身风情万种地走了,不过在临走之前,对着一直隐在暗处的可馨嗔了一眼,示意她跟着走。
可馨这才对袁烨一福:“谢谢大人。”说完碎步跟上寇青。
寇青娉婷婉仪的背影逐渐消失,可馨在拐弯转角的时候,忽然回头对还杵在原地的三人挥了挥手,笑容灿烂无比。
袁烨鼻子哼了一哼,没吭气地走了。
见头儿走了,陆喆也跟了上去,忽然发现张渺正没有移步,依旧站在那里愣愣地盯着某个无人的方向,怔怔地发呆。
“回魂了,人早就走远了,你的魂魄不会都被勾走了吧。”陆喆在张渺正的面前虚晃了两下,要替他招魂。
张渺正破天荒的没有回嘴,只落寞地瞅了瞅陆喆,默默地跟着他一起,左手搭在右手刚刚被触碰过的地方,神思恍惚,仿佛那绵绵柔柔的感觉还在。
三人重新回到自个的小厢房,厢房内已经重新上了茶点小菜和温了酒。
“张儿,你不会真的陷进去了吧?”陆喆给张渺正斟满酒,有些担忧地问。
张渺正端起酒杯,苦笑道:“怎么会,只是太漂亮了,失了神而已,没事,兄弟。”而后一饮而尽,喉间的辛辣终于让他空落落的心温暖了些。
陆喆拍拍他的肩膀,点头道:“那就好,她还真不是我们能想的,红颜祸水且不说,她们大都是礼部登记在案的罪奴,就算有了府衙的赦免文件可以脱籍从良,可那需要的银子也是我们几辈子挣不来的。”
默了一会,陆喆接着道:“太祖高皇帝在《大明律》中明文规定: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只是如今这法规成了一纸空文,才有这死灰复燃的局面。”
由上而下的风气,郕王(代宗)就曾是个风流爱狎妓的皇帝。
三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袁烨睨了眼张渺正,没说什么,自顾自地喝酒。
片刻后,张渺正露出他大黑牙,凑到袁烨的跟前,神秘兮兮地问:“头儿,那姑娘是谁?你怎么为了她跟那个什么詹士府的二世祖发生冲突?”
陆喆也停下吃蚕豆的动作,眼巴巴地盯着袁烨。
袁烨一哂:“我怎么知道她是谁?她就是阴魂不散,出门透口气都能碰上。”说来也奇怪,这不是巧合甚是巧合的相遇,不得不让他心生反感,可又巧合到天衣无缝,抓不到把柄,除了同宿的那晚。
“听听,这话里有故事,陆喆,你听出来了吗?”张渺正很兴奋地发表自己的发现。
陆喆也听出来了,满脸兴奋地盯着自己的头儿,这男人之间的话题,除了功名利禄之外,最是少不了的就是女人,管你是猎艳还是艳遇。
可惜,袁烨本人就没把这当成什么美滋滋值得炫耀的事情,何况他们两人也不知道他们还有前面同室的那一出。
“整日婆婆妈妈八婆得像个妇人?你把这些心思放在你的武功修为上,说不定成为个中好手指日可待成,也不用整日被人欺负。”
陆喆重新拿起碟子吃蚕豆,张渺正被头儿戳到痛处,习以为常地嘿嘿一笑:“不是有你们吗?我差点就差点呗,不过,头儿,今晚这也太没水准了,怎么不来一个什么武功高强的采花大盗,你出手相救,这才是英雄救美呀?那姑娘说不定就会以身相许,你就红袖添香啦。唉,你看,这连打都打不起来,没戏。”
“你不是打了吗?风头都给你抢了,头儿连机会都没有,寇青姑娘过来,看得最多的也是你。”陆喆呛他。
“是….是是吗?”张渺正挠头。
“那个小姑娘倒是挺清纯可人的,特别是她的笑,在这种地方出来的姑娘,能有她这样灿烂毫无城府的笑还真是不容易,而且也不像装出来的,这里的姑娘随便抓一个,哪个身后没有血迹斑斑的血泪史,就是面对客人强颜欢笑,也多少有些沧桑和虚假。”陆喆很认真地分析道。
袁烨睨了他一眼,陆喆不轻易评价人,可评价起来几乎八九不离十,这也是他善于追踪查案的优点所在。
今晚那个二世祖袁烨压根就没放在眼里,别说锦衣卫的身份,他打心底里就不屑与这些人有任何瓜葛,只是门睿常来这里,种种敏锐的细线让他预感,小小的群芳院不像表面只是个风月场所那么简单。
这边,寇青走到第一个分叉口时,停了下来,看着可馨宽袖上的柔软绒毛,清懒地问:“说吧,你今晚又是替谁跳舞来着?”
可馨在寇青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心中有些忐忑,可依旧面上笑嘻嘻道:“寇姐姐,我是替董姐姐跳的舞,她今晚身上不利索,客人推不掉,所以我就来替她了。”
“哼,还算老实,霓裳舞衣,也只有你能替得了她的《霓裳飞舞》。”
这是在夸她吗?可馨很是受用的笑眯眯。
可这句话刚完,寇青立马拉下脸,用手抬起她的下巴,不屑道:“不知道是你真不懂,还是故意,你以为群芳院里来的客人都是干嘛的?光看个舞听个曲?你长得这么有趣,正好符合那些老男人的胃口,哪日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可别怪姐姐我没好心提醒你。”
下巴被寇青抓得有点痛,似乎她长长的指甲要陷入她的下巴里了,可馨咧了咧嘴,心里是知道寇青对姐妹说话一向不太客气,光秃秃的叫人难受,可她依旧讨巧道:“姐姐吓唬我呢?不过是跳个舞而已。”
“十六那晚,还有今晚,你挑起的事还少吗?别以为郑司乐能保你,小丫头,嫩着呢,这里随便一个大人,二世祖,或商家大户,都能碾了你,跟只小蚂蚁一样。”寇青松开手,不解气地又捏了捏她粉嫩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而后笑得极夸张妩媚地走了。
看着她摇曳多姿的背影,可馨吐了吐舌头,今晚真的只是巧合,谁知道又遇到十六那晚的锦衣卫,就算没有遇到他,她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不可能的呢。
不过寇青责备的警告没有在可馨的心中留下多少阴影,她依旧觉得今晚他算是帮了她,他们前两次算是扯平,这次算是她欠了他的啰。
可馨依旧没心没肺地过着日子,并没有把香茹提醒她的打算和寇青的警告放在心上,依旧偷偷地瞒着母亲到群芳院领舞赚取小费,她白日里给母亲抓药熬药,张氏除了一日三餐要去厨房帮忙,空闲的时间就教她姐弟认字,可馨有时候也会在教司坊里练习舞艺,帮老师教其他官奴基本功,小日子艰辛忙碌却也快乐。
这日,哥哥依旧不见回来,托人捎口信说是去了某某王府,宫里每月约定的时间到了,张氏无法,只能叫可馨代替哥哥去领每月的接济。
可馨当然是愿意的,不但有精细的米面细肉,还有半新的衣衫,甚至还有少量不值钱可依旧很美丽的绢花彩带。
“你要客气礼貌,要多谢送东西出来的公公,如果太重,就雇个人挑回来,这是请人的工钱。”张氏把铜板给可馨装好。
“娘,你都说了好几遍了。我知道啦,我跟哥哥都去了好几次,那个公公都认识我的,你不用担心,女儿已经这么大了,这点小事你就放心吧。”可馨拍着胸脯,誓言旦旦。
张氏不是不相信,只是昔日的情意,如今自己这般境况,接受她每月的接济,风雨无阻,心中感激自是无法用言语表达,只是不愿有丝毫的不妥,让她为难。
“哦,有糕点吃了,哦,有糕点吃了。”弟弟小乐在她二人身边高兴地绕圈圈。
紫禁城东华门,巍峨的宫城在身后高耸入天,可馨早早就来到宫门口外等候,离约定的时辰尚有小半会,她微微仰着头,想看一看城墙上随风飞掠的旌旗,可惜是因为站在墙角下,这个角度怎么看都觉得眼面的宫墙高大无比,心中一叹:此生不知有没有机会进到里面瞧上一瞧,看看高高在上的皇帝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富丽堂皇?花团锦簇?亦或是人间仙境?
可馨瞅了瞅天空,阴沉沉的,无雪也无雨,可还是冷得吓人,离约定的时辰过了好一会,还不见人来,她低着头百无聊赖的用脚尖蹭脚下青石砖之间的缝隙。
前两天的北京城还雨夹雪,如今虽没有半点雨雪,可湿冷的空气仿佛从四面灌涌而来,让人躲也无处躲。
忽的,前方拐角过来一队人,立马让人眼前一亮,一扫刚刚的无聊不耐,在昏天阴地里,乌压压暗沉的街道上,格外的醒目惹眼。
清一色高大挺拔的男子,头戴黑色圆顶黑纱官帽,腰配锈春刀,挂乌金铜质腰牌,脚踩皂皮靴,前面几人着大红妆花飞鱼服,而后跟着的几人统一着玄色剑袖铠甲束腰飞鱼服。
一行人脚步昂阔,器宇轩昂,行走的路人自动避让到一边,遇到官阶小的侍卫官员,也接连停下向这行人行礼,想必都是从承天门锦衣卫所里出来的锦衣卫。
可馨眼尖,不怕人地盯着几人猛瞧,也是极无聊中发现了有趣的事,猛的,她惊喜地发现,这些人大都是脸熟,特别是其中的一个。
眼看他们就要走过东华门。
“袁大人,袁大人。”可馨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向队伍中的某人打招呼,声音喜悦而嘹亮。
皇城重地,本就肃穆庄严,这一队锦衣卫走过,给本就威严的紫禁城门外更添凝肃,此刻如此清亮高亢的声音,如平地惊雷,想不注意都难。
行走的锦衣卫队停了下来,齐刷刷地往可馨的方向望去。
众人见不过是个妙龄的平民少女,不过对她过于热络激动的表情,还是让众人在看了她之后,又看向自己队伍中的“罪魁祸首?”
跟在门睿身边的袁崇脸上诧异,瞄了一眼可馨,又回头看身后的么弟袁烨,一副怎么回事的表情。
“喆儿,是那晚那姑娘。”队伍最后面的张渺正捅捅陆喆,他的眼睛晚上不好使,白天可没问题。
陆喆没理他,看着头儿袁烨。
袁烨认出了可馨,脸皮子连颤抖一下都没有,面无表情且坦荡荡地接受众人各色目光。
“哦,我想起来了,是那天早上的姑娘,门大人,我们撞见从袁烨房间里出来的哪位姑娘。袁烨,小情人叫你了,你怎么不过去,以慰藉人家的相思之苦?”林观在门睿的身边幸灾乐祸的嚷嚷。
林观此话一出,队伍中除了当事人之外,均神色各异,门睿一副你还不认,人家都找上来了;袁崇拧着眉不说话,可脸色也不好看;张渺正和陆喆面面相觑,不过一副了然于胸地看头儿你还有这一出我们是不知道的呀;其他的人都是想笑却不敢笑,有羡慕的,有不屑的,还有猥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