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救赎No.020](1 / 1)
丘陵上的教堂的灯光,因为入了夜而更夺目。
远坂凛站在礼拜堂的门口,抬起头看着那高高在上挂着的十字架。
她对这里无比熟悉,在她尚未成年之前,这是她除了家中呆的时间最长的地方。
那个从屋顶一直到地面的十字架,一如神所宣传的那样,仿佛是超然地俯瞰众生:
神爱世人,一切都不过只是对人的考验,到最后一定会由神来救赎这一切——像是这样的说辞。
屋内柔和的烛光没能照亮她心中的一丝一毫,远坂凛或许也有那么几个瞬间,期待着神明的救赎吧,可所谓神明,也不过都是自负之人,看不见怜悯之心。
无论是半神的吉尔伽美什也好,还是别的什么和神明相关的英灵,就连所谓这个世界的意志能做的所谓“救赎”,也不过是杀戮而已。正因为是这样的举动,才使得她的archer……
所以她绝对不会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的神明上,所谓的救赎,只能由自己的双手获得。
不过……
“言峰绮礼,你此刻偷偷摸摸地躲在哪里?”
远坂凛听着自己的声音在教堂中回荡。
她会来到这里,是因为收到了言峰绮礼署名的一封寄到远坂府的信,上面说今晚七点来这里会面。
对凛来说,这是朝她下了战书,是言峰绮礼不加掩饰的挑战。
信中也要求她不带上servant,她也并不在意这种事,毕竟实在是发生了什么还有令咒,这个附加条件听上去倒像是要来一场master之间纯粹的战斗。
远坂凛将手插入口袋,看似漫不经心地步步朝内走去。
口袋里的手紧紧握住了宝石,一旦有所异动,她便可在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直到此刻她都不知道最后要怎么对待言峰绮礼,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他下死手,但有一点毫无疑问:
打败他。
独自一人。
就算用到servant,也是同他的servant战斗才是。
这份战书,恰合她意。
这样伴随着战意高昂的警惕,在看到倒在十字架正下方的身形的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如此熟悉的身躯倒在地上,身下流淌着的血反复刺激着她的双眼。
那仿佛是某个噩梦的重演。
脚底亮起多少的魔术回路她已经无法思考,她只是尽力以最快的速度跪倒在这个人的身侧,喉咙发堵,说不出一丝话来。
……她明明已经改变了才是啊?为什么……
躺在这里的,会是她的父亲,远坂时臣?
谁做的?言峰绮礼么?无名人呢?
脑子像是生锈了一般无法动弹,她的身体颤抖着,当触碰到这个人温热的身躯时她才觉得自己的身体没有那么僵硬。
而当她清楚地感受到对方微弱的呼吸声时,才真正舒了口气。
仿佛在瞬间,她又活了过来。
她掏出身上的宝石,所有掌握的治愈魔术一个个使出,然后,听到了怀中这个人响起了阵阵咳嗽声。
“父亲!”远坂凛缓了口气,“这怎么回事?无名呢?母亲和樱没事吧?”
凛看见远坂时臣的脸一沉,声音虚弱:“昨天夜里,禅城家的防御被人攻击,对方用的是子弹。”
远坂凛心底一沉,听着父亲继续道:“葵和樱现在还很安全,我加固了禅城家的防御后,回到冬木以此转移视线,却没有料到卫宫切嗣的阻击。”
“本来有机会将那个魔术师杀手除去,你的servant却不肯出战。”远坂时臣眼神灼灼地盯着凛,“他说你同卫宫切嗣是同盟关系,而且还说他会告诉你这件事的发生。”
“凛,你究竟为何要同卫宫切嗣这种人合作?”
远坂凛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的脑内现在乱得一团糟,卫宫切嗣攻击了她不在冬木市的家人?这是为何?
“估计是因为那个人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远坂时臣的的回答才让凛意识到她无意之中把心底的疑问说出口,“毕竟对方素来不择手段,以远坂家的人作为筹码让你退出圣杯战争。”
……她知道这很有可能。
就以卫宫切嗣来看,只要获得圣杯,他就能拯救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在此过程中所牺牲的人相比之下,不过只是微不足道的几十亿分之一。
为了对付拥有两名servant的她,这个做法的确是最为高效。
至于他们定下的魔术师之间的契约,也不是没有方法能够解开。
而当远坂时臣同卫宫切嗣对上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的archer会做出什么选择——不肯出战可以堪称最为理想的状态。
哪怕无名没有告诉她这件事……远坂凛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责备他。
正像她对着眼前一脸愤然的父亲,不知道怎么给他一个交代。
所以她只能继续转移话题:“那父亲你怎么出现在教会?”
远坂时臣的眼里闪过没有任何遮掩的失望,但仍然是回答道:“教会在圣杯战争是停战的中间地带,我现在已经没有了令咒。”
远坂凛知道他没有说真话,就像远坂时臣知道她故意引开话题。
“凛,”她低着头听着父亲的话从她头顶传来,语重心长,“你忘记了,我们想要达到’根源’的夙愿么?”
远坂凛抿了抿唇,从跪坐着的姿势站了起来,一边转过身一边道:“我先去外面看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敌人。”
她清楚地感觉到无名的方位与这里越来越近,就现在来看,无名还是不要出现在父亲面前为好,有些事情,她也需要当面同无名说一声。
“凛。”当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教堂的门,远坂时臣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浮浮沉沉,“让圣杯现世,就必须让7名servant全部回归到圣杯之中,servant从头到尾,都只是工具而已。”
远坂凛推开了门,也许刚回到过去的她还有自信将此次圣杯战争的真相说出后获得父亲的支持,可是现在……她拿不准。
远坂时臣拄着文明杖站了起来,语速很慢很慢,同他一直以来的不容置疑的口气不同,这次的语气听上去更有些劝服的意味,絮絮叨叨:“如果仍然需要战斗力,英雄王的能力也在那个红衣的英灵之上,而就你的魔力考虑也是只有一个servant比较好,更别提那位无名的英灵有背叛的嫌疑……一切都为了远坂家的荣光。”
远坂凛站在教堂外开阔的道路上,看着眼前出现了那个身穿红衣,令她无比熟悉的人,脸上慢慢地浮现一丝笑容,从前到现在,她一直都只盼望,能够看着他就好了。
而且她也相信,就算对方是卫宫切嗣,她的archer也绝对不会对她下手,甚至都不愿意违背她的意愿,或许是因为,在第一次召唤他的时候,她就已经对他用了服从命令的令咒。
他可能会为了众多人的生存而舍弃她,但如果是那样,也是遵从了她的意志。
远坂凛转过头看着她一直崇拜的父亲,就算是别的世界,她的父亲也是如同她记忆之中的优雅,幼时的她受到任何一点来自父亲的责罚都会无比难过,学习魔术最初的动力,就是为了让他自豪。
可如果是为了实现远坂家的夙愿,以毁掉冬木甚至毁掉世界为代价,甚至要让她下令自己的archer自裁的话,就算要求她的人是父亲,她也恕难从命。
远坂凛继续朝着前方走去,看着无名的眼里也似乎闪过一丝笑意,脚下的步伐忍不住加快了。
她离她的archer只有一步之遥。
一切的变故都只是在瞬间。
那仿佛是如同命运一般——
远坂凛只记得身后似乎响起了父亲远坂时臣悠悠的一声叹息,她只看到无名的神色一变,然后,就是喷涌而出的鲜血。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么多的血,不是她的。
原本站在她面前的无名在那个瞬间转身环住了她,这么多的血……是她的archer的。
远坂凛感觉到无名抱着她的力气越来越小,她木然地转过身,看着他在空中渐渐变得透明的身躯,而那个戴着白骷髅面具身穿黑色长袍的英灵还保持着刺杀的动作,不远处的远坂时臣站在那里,夜幕中她看不清他的神色。
无名的呼吸轻轻地喘息在她的耳畔,他仍然是保持着那个环抱着的动作,就算她使用了一个令咒命令他留下,也只看到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留给了她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已经完全中断了的魔力连接切断了她的妄想,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灵子证明着他的到来。
到底什么更加悲哀?是父亲想要用assassin杀掉她这点,还是为了保护她她的archer死了?
手中的宝石已经毫不留情地丢向了那名assassin,当她看到恭敬地待在父……远坂时臣身后的言峰绮礼,早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远坂时臣已经知道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要到达过“根源”的事实,既然这样,她不过是敌人,作为拥有两个servant的她,还是直接杀掉她比较高效。
毕竟他们之间并不存在什么血缘亲情,而远坂家目前也有远坂樱作为继承者。
说到底,她什么都不是。
凛闭上眼,突然想起,这还是她召唤无名后,同他的第一次拥抱。
或许是最后一次了。
那是,她的archer啊。
现在的言峰绮礼一定是感到无比的愉悦吧?毕竟是导演了这么一出戏剧。
现在的远坂时臣呢?究竟是为做出这件事而愧疚,还是为没有杀掉她而懊恼呢?
凛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又到底是什么心情,怨恨,绝望,还是别的什么?
「痛恨么?痛恨自己信错了人?相信魔术师之间所谓的亲情?」
当心底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难得的,凛没有什么反驳的欲望。
「你最想要救赎的,不是你的archer么?而他死了,你不想复仇么?」
她仍然沉默。
「方法很简单啊,你知道的,毕竟——」
这个声音继续劝导道:「——你只要放出我就好。」
凛看着远坂时臣身后出现的数量众多的assassin,她又看着言峰绮礼身后的那个berserker,突然很想不顾一切,就此一搏。
只想畅快淋漓地战斗。
所有的初衷所有的情感在此刻消失不见,唯一在心中燃起的只有战意。
这样的做法,自然愚蠢。
特别是在敌我双方实力悬殊的当下。
魔力即将耗尽了。
「……再不叫我出来,你会死的。」那个声音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他那么救你,你就这么想死?」
凛喘息着看着前方自己用宝石堆积的屏障,这样下去,也无法支撑多久。
「如果我放出你,」凛终于开口了,「那才是他不想看到的。」
想要拯救全人类的英灵卫宫。
她觉得眼前的一切因为她即将脱力而变得模糊,凛看着眼前即将破裂的屏障,抬起了右手。
那上面的漩涡令咒恢复了最初的三道,而即将,只剩下两道。
“金皮卡,”她没想到自己现在还能笑出来,“现在,就拜托你了。”
这是一场豪赌。
不过没关系,赢或者输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被令咒召唤在自己面前的王者,感受到他身上不曾掩饰的,因为被强制召唤而产生的怒火。
在晕倒前,她只记得那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红色竖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