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救赎No.021]（1 / 1）
吉尔伽美什撑着头看着躺在床上仍未醒来的远坂凛。
肌肤由于本就只是人偶躯壳呈现病态的白，金发散乱于床显得毫无生机，原先一直充斥着活力的碧绿色的双眼也已合上，若不是胸膛微微地起伏，倒看起来像个悄无声息地死人。
但或许，也离死人不远了。
当王者被令咒召唤而去，一向擅长揣度人心的英雄王多多少少猜到了些许前因后果，而无论是言峰绮礼还是远坂时臣都没有正面挑战他的打算，而吉尔伽美什也并不想同他们现在对上。
——哪怕他心中的怒火无法抑制。
不得不承认，其中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来自于自己master的昏迷，虽然吉尔伽美什早就发觉了言峰绮礼的真正本性，但看到他所导演出的这份，本应该让他愉悦的闹剧……
现在所有的更多，却是自己的所有物被人冒犯的恼怒。
英雄王有点怀疑自己当初告知于那位神父那位faker的身份是不是错了，这个念头只在脑内停留了瞬间又再次消失得无隐无踪。
随性的王者不可能会出现任何错误，如果说一定要有人为王者的怒火负责……那一定是不知死活侵犯王者领域的家伙。
连自己的女儿都会动手，连原先想要杀掉自己的弟子都会合作的远坂时臣……这样想，当时他会被这个彻头彻尾的魔术师糊弄到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名faker的下落，看到仍然沉睡不肯醒来的远坂凛，吉尔伽美什也猜到了，更别提她的手上那残留的两道令咒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对于这位怀揣着救赎一切回到过去的远坂凛而言，到底是想拯救的父亲却想杀了自己无法接受，还是对于她原先的servant为了保护她而丧命来得痛彻心扉呢？
高傲的王者再次看向躺在病榻上不省人事的远坂凛，心情复杂。
他一直想要看到这家伙崩溃的样子，以别人的痛苦为自己的消遣，这正是一向喜欢玩弄人心的英雄王所做的事情，一定要说的话言峰绮礼所做的事情应该正中他的下怀，不但把那个令王者心生不爽的faker解决了，而且也导演了一副父女自相残杀的戏码，演员又是他感兴趣，一直想看到她失去一切时疯狂的神色。
就好像当时以为自己父亲死了的时候，那家伙绝望的恸哭。
吉尔伽美什以为他会很满足，毕竟现在远坂凛比那个时候还要绝望，现在的情况像是她完全失去了任何的斗志和丝毫向上的动力。
吉尔伽美什想他或许能够理解：
——她是想要改变过去而来的，可现在……却发现辛苦拯救的东西什么都不是……像是被人完全否定了存在的意义。
远坂府自然是不能去了，他们现在的容身之所还是当初以铃·爱德菲尔特之名租下的一间日式和风的房子里，那个不过五岁，属于这个世界的远坂凛的身躯还存放在这里。
能够找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属于master和servant之间的魔力交换，会伴随着一定的记忆交织。
也因为这个，他知道了不少的事情。
尤其是在凛昏睡的这几个小时，人偶的存活需要的是魔力，他输了不少魔力给她，而那些回溯的记忆也未曾阻拦地到了他的脑海之中。
那是……远坂凛二十五年记忆的回溯。
七岁丧父，十岁有余丧母，外人面前带着优雅的面具。
第五次圣杯战争的时间比吉尔伽美什意想之中还要早，她十七岁发生的事情似乎成了她这一生的转折点。
她一开始有些好感的卫宫士郎也成了master之一，和自己改作他姓的妹妹成双入对，直到最后看着这两人争锋相对，卫宫士郎为了世界放弃了间桐樱，远坂凛也是如此。
凛亲手杀了樱，独自一人踏上前往时钟塔求学的道路，再也没有主动同卫宫士郎联系。
在时钟塔的生活并不是那么顺利，尽管有着爱德菲尔特家的那位不断争吵的损友，还有着因为同样参加过圣杯战争而对她略有照顾的韦伯·维尔维特，甚至还有那位仅存的五位魔法使之一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的另眼相待，优秀却没有强大的家族后盾，对骄傲的远坂凛说，还是有不少麻烦。
她出众的容貌，强大的能力，孤零零一人的家族，这对任何一个想要联姻的魔术师来说，是最好的肥肉。
容貌俘获人心，能力证明了她能成为出众的母体，独行方便吞并……再怎么强大的人，也会被排挤，也会有被暗算成功的那天。
特别是远坂凛并不知道，有的事情不是高傲地拒绝就可以不生是非。
存在那么一个追求者，来自名门，虽然本身实力不高，可家门流传下来的东西不少，凛毫不留情的拒绝，刺痛了他。
魔术回路被短暂地封印，身体也使不上力气，等到远坂凛获救的时候，早已失去了什么。
有一段时间，远坂凛想，那是不是妹妹的诅咒，在被送到间桐家的樱早就经历了这种苦楚，而她当时却丝毫不知。
对远坂凛来说，那样的经历最令她绝望的，是自己完全无法反抗，没有力量，任人割宰。
她就更加致力于让自己变得强大，可哪怕她已经站在了同龄人的顶峰，在那个人的断头台前，她突然发现……
——到头来，一切于事无补。
卫宫士郎最后还是为了世界，成了英灵。
就算远坂凛有一身过人的能力，也无法改变别人的意志。
她终究是沦为了第五次圣杯战争唯一的幸存者。
第六次圣杯战争又将拉开帷幕，她同韦伯·维尔维特联手，本来可以真正封印圣杯，可最后的时候，她犹豫了。
——那是不应该生出的贪念。
魔术师不应该有心，可远坂凛的心底就有一个巨大的漏洞，在她杀掉自己亲生妹妹的时候，那个洞就出现了。
圣杯还是带来了灾难。
这是她的过错，由于她的一念之差导致的后果。
「想要改变一切。」
「必须救赎一切。」
这是她向阿赖耶的请求。
所以，她回到了第四次圣杯战争。
吉尔伽美什终于知道了，远坂凛所说的，是为了自己的意思。
她无法承受自己所做的一切，回到过去更像是以救赎为名的自杀行为。
更别提现在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造成了怎样糟糕的后果……远坂凛从头到尾，都没想过活下去。
她早就自我放弃。
这位王者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人，突然想起，当初他也是这样，看着恩奇都日渐消瘦。
无论他请来多少庸医，无论他输送多少魔力，恩奇都仍然是违背了王者的命令，慢慢走向死亡。
那么，现在又轮到远坂凛了么？
是不是对她而言，反而会为此感到满意？
吉尔伽美什深深地皱了皱眉。
假如换了个人这样一心求死，王者早就不管不顾了，master令咒这种事从来都无法束缚他，不，早在更早的出言不逊，或者晚些时的强制召唤都足以让王赐予对方千刀万剐的死亡。
他对于圣杯从来都没兴趣，而这片日本的土地上也不是他的子民，无需庇护，想要一起大战一场的对手也已回到了英灵王座，现在也许杀掉远坂时臣后同言峰绮礼结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但他还是开口了。
也许是因为他想起了恩奇都，也许是因为王者的恻隐之心——如果这种东西真的存在——不管怎样，谁知道呢，他还是开了口，对着躺在床上失去了求生意志的家伙，声音里带着一直以来存在的高高在上般地鄙夷：“远坂凛，你的责任呢？”
她的责任。
“不管是哪个世界的冬木，都是我的领地才对。”
她曾经这么说过。
而保护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身为上位者不可推卸的责任。
如果她就此撒手不管，无论是剩下的谁获得了圣杯……冬木又将陷入一场大火。
一切又将回归原点，甚至可能更加糟糕。
她的手指动了动，这对于掌管这片土地的她，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为了自己的事情而罔顾了自身的责任，这种不应该发生的错误……
远坂凛其实没有真的陷入混沌，只是不想醒来。
她一直在想，她究竟为何回来呢。
既然她回来的举动只是造成了伤害，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远坂时臣做出了那样的举动……她甚至无法坦然地继续为“远坂”这个姓氏而骄傲。
如果说他是为了这个世界的远坂凛的死而仇恨她，真的也无可厚非，可是却是为了达到“根源”……远坂时臣果然是个比她出色的魔术师。
理智上能够接受，情感上……
想要给无名救赎的她，不但毁掉了这个世界的他的远坂凛，还导致了无名的死亡。
她觉得有点累，也厌倦了，不想醒来，不想面对。
就连召唤吉尔伽美什的举动，与其说是自救，不如说是习惯，如果对方放弃了她，也没什么。
可他没有，相反地，却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她本来想，她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就连远坂时臣都希望她的死去，而她的确曾经犯下过这么大的过错，以死谢罪倒也没什么。
可她却忘了，也许她没办法因为什么情感而继续支撑下去，但仍然有什么事她必须得做。
就算她无法怀揣作为远坂家一员的骄傲，她也必须背负身为远坂家一员的责任。
那种虚无缥缈的情感，倒不如这份货真价实的职责。
更何况——
对她来说，怎么能够逃避挑战本身呢。
就算对方是远坂时臣，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