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1)
苏教授的哲学课很有意思,与其说是上课,不过是大部分时间听她讲她和她先生在法国巴黎的浪漫爱情故事。下部分时间听她讲活了这半辈子领悟的人生真理。
诚然其中不乏有人站出来多次反对她不专业的上课方式,然而这位可爱的老太太就会插着腰大声的说:“你们学艺术的,哲学不应该早就成为你们身体的一部分了吗!那么枯燥的东西你要听我还不愿意讲呢!要搞明白哲学,自个儿看书去……再说了,我哪儿没讲到哲学?爱情难道不是哲学?宽容待人难道不是哲学?年轻人,我告诉你,生活处处有哲学!”
我其实不是特别适应国内的生活和教育模式,以及一出行就让人想操蛋的交通状况。
我住校,美院对于交流生还是很优待的,不仅一人一宿舍,还外加了卫浴和阳台,虽然面积不大,但住一人就绰绰有余。无恙原本打算在学校附近给我租一个房子,或是搬到他那边去,但我既不想麻烦他,又不想每天都早起贪黑地上课下学,于是我严词拒绝了他提出的任何可能。
每周末无恙开车到学校来接我回家,周一又把我送回学校。回国的第二个月,父母便从成都老家上来看望我,无恙和我俩人早早一起就到机场接两位老人家。
十二月的北京空气干燥寒冷,无恙穿了一件厚厚的驼色大衣,系了灰色的羊绒格子围巾,风姿飒爽。一路走来不少女性对其频频回顾。而我则裹得像个熊似的,米色的羽绒服从头包到脚踝,围巾帽子口罩啊一样不少,只露出个眼睛打望着进口,看着我爸妈到底到了没有。
我提前在家里写了一个牌子,让无恙举在面前,我写的是:安柿的家长,欢迎你们来到首都。我是安柿的男朋友!
无恙嫌我写的字太丑,我说什么时候你看我的眼光变得那么挑剔了!然后把书包,示意牌,矿泉水等东西一股脑儿地塞给他,人群中无恙显得有点儿无辜,像个高大的娃娃,睁着黑色琉璃般的大眼睛打望着我。
他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道理了?
我嘴角噙着心满意足的笑意,想到了五年前的秋天,我推着行李箱走出机场,那时他穿着米色毛衣,军绿色的休闲裤,背着黑色的书包,举着牌子站在接客厅里,头发微乱,上面写着:“安柿,欢迎来到苏黎世。”
时隔五年,其实很难把我当时细枝末节的感觉描述清楚,在这本日记里,我只想写出那些让我感到幸福的,关于我俩在一起高兴的时候。
我想他用欢迎我的方式来欢迎我的父母。接纳他们。
妈妈是个典型的上海姑娘,而爸爸也是个典型的成都糙汉。我其实打死也想不到他俩怎么能在一起过日子,我妈是高材生,我爸也是专科毕业。我妈家也算个中产阶级吧,我爸家其实也就在成都乡下有两套砖房。
我妈长得好,细皮嫩肉的,我爸也就看着憨厚老实。自我有记忆以来,有了明确的爱情观与是非价值观念,我就觉得我妈嫁得不值,很多次我问我妈为什么当时会选择我爸,当然我也很爱我爸,只是在《恶作剧之吻》流行的那个年代,我出奇的残存着仅有的几分理智,对这种天才对笨蛋的爱情抱有质疑。
我妈当时正在煲汤,她考虑了一下,喝了一口汤,再往里加了点儿盐,头发撸在一边,脖子上露出一小块透明白皙的皮肤,苗条纤细的身姿微弯,那姿态充满了魅力。她说:“因为你爸爸对我很好。虽然有很多人在那时对我都很好,但有些好是可以延续一辈子的。”
我似懂非懂,妈妈失笑:“你这个小姑娘问那么多做什么,快点去写作业,等爸爸回来了就准备洗手吃饭。”因此从那个时候,我就隐隐明白,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不计代价地对他好。
我和父母感情都很好,我家也很幸福,因此造成了我对家人有着深深的依赖感。如今这种依赖,成功的转移到了无恙身上,我想让我父母亲自看到他,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然后放心地把我交给他。
无恙的家庭,对我而言不过三言两语的传闻,与其说他的家,其实不过是两个不相爱不负责的人,给一个无辜的生命制造了一个支离破碎的禁锢。我一直这样以为。
爱丽丝说:“Grace,你算是钓到金龟婿了。你们家无恙,可是国内首家信息上市公司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你就说你这妮子,长得虽然还行,但也没惊天地泣鬼神的美到那一步啊,你的人生步步怎么就活得跟个言情女主似的?”
我拿过她的摄像机,里面是谢润颜穿着一件校服的照片,她笑得清纯可爱,背景是一个虚化的日式樱花神社,边往后翻边道:“我可没言情女主那闪耀的光坏,目前我的愿望是,无恙开心健康。”
爱丽丝啧啧嘴:“瞧你那傻样!”
是的,目前我的愿望是,我喜欢的人,我很喜欢的这个人,平安喜乐。
爱丽丝说:“谢润颜准备结婚了。和那个小鬼子。”
我瞪了她一眼:“小心谢大小姐削了你啊。”
爱丽丝哭丧了一张脸:“我又分手了。那个人家里是山东的,因为我不吃大葱就甩了我!你说怎么会有这种男人!”
我安抚她:“大葱也不是谁都能吃的不是?你想啊,如果你俩以后真成了,接吻都是一股子大葱味儿,你受得了?”
爱丽丝细思极恐连忙摇头,我一阵爆笑。
为了接待父母,我和无恙都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其实我和他也不过刚在北京落脚一个月,对环境也不是特别熟悉,好在无恙的助理有地道的北京人,带着我们四人在北京大街小巷溜达了五天。
后来我妈想回外婆家玩儿几天,我和无恙也就送他俩去机场。我爸妈对无恙很满意,确实,一个帅气,礼貌,大方,有绅士风度的适婚男人,谁看了不爱?我爸走后还特意给我发了一条短信,说无恙很好,让我好生珍惜,希望我俩能走到最后。
地陪的这几天,我只觉得好像少活了几年。
一个累字堪比我一口气画完五幅素描的心死之感。
回到家洗完澡我就窝在沙发上,打开落地灯,已经是七点的光景,夜幕渐渐降临,晕黄的灯光像金子般洒在布艺沙发上。
抱着大白玩偶。我闭着眼睛带着耳塞听海浪声,还有野外大自然的各种声音。全都是无恙录的。里面包括了我的那次毕业旅行。
他的这些爱好同时也不知不觉也影响了我,有时觉得闭上眼睛,挂着耳塞听这些东西,就像在森林里放逐了自我,整个人通透敏感,遥远的天边一望而无际,火烧云渐渐蔓延上来,奔跑在草原上,然后嗅到了泥土的芬芳。
我睡着了,耳塞里的声音还一直在持续播放,无恙微凉的声线响起来,应该是那次在德国南部的夜晚,他说:“呃……小柿,你睡着了吗?”只能听到我均匀的呼吸声,然后是风声,树叶窸窣的声音,不远处的溪水声,还有动物窜动的声响……
“我从没把你当作过任何人的替代品。因为是你,我才会想要照顾你;因为是你,我才愿意留心你的一切;因为是你,我才会那么爱你。”
那一觉我睡得很沉,直到第二日九点才悠悠醒来,其实离开苏黎世后,我一直满腹着心事,我担心因为我而阻碍的无恙的道路,担心我回国的选择是否正确,担心工作,学业,还有诚泱。我的担心逐渐超脱于衣食温饱,然而精神上的缺失会让人比在物质上更容易空洞。
无恙从工作室回来,给我带了生煎和小米粥。我囫囵吃完便拿着电脑赶作业,他便隔壁健身房健身。画完最后一幅画,停下笔的一瞬间,我忽然想起明天就是无恙二十七岁的生日。
第二天我早早起来做了一大桌子菜,也做了一个黑森林蛋糕。我二十岁那年,无恙也曾送给我一个黑森林蛋糕。我打电话给他让他早点回家,不幸的是他成功堵在了路上,直到下午三点才到家。
无恙显然是忘了自己的生日。他很配合我的surprise。我送给了他一个十字架项链,上面是我的名字,Grace。我要他永远也别拿下来,无恙傻笑:“你这链子防水吗?”我拍了他一下:“当然,我特意找人做的。”
天文望远镜里的星星看起来特别奇妙,我站在阳台上看,宇宙一望无际的墨黑,星子闪耀缀在上面,就像最耀眼的钻石。
无恙靠着阳台望天空,我转过头,远远地朝他喊:“无~恙~啊~,祝你又老了一岁!”他侧过头,嘴角的小酒窝甜腻温柔。我想到了几年前,在苏黎世咖啡店兼职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笑,笑得我芳心大乱。
我靠近他,拉住他的手,将它带向我的腰。我略微紧张。
无恙环住我的腰,漆黑的眼底像深不见底的井。我说:“你现在,喜欢上我了吗?”
声音颤抖,但还好能够听清。
他点头,没有迟疑。我松了一大口气,踮起脚,差一点就触到他的唇,好在神思一下子清明,立马低下了头。无恙是个情感洁癖的人,如果我现在这样做了,他会很不适应的。还没等到我抽离他的怀抱,他就紧紧抱住我,捧住我的脸,一低头,就实现了那个半途而废的吻。
我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男子就是我的无恙。他勾着我的唇舌不断地交缠,我闭上眼睛跟随着他的指引,其实他老道得让我发指,我眸子中藏了笑:“你这些都哪儿学的?你前女友那儿?”
他的鼻子上有了汗意:“没有。看着你,就自动产生了这个技能。”
我感到他的手从腰上逐渐抚摸上来,身体不由的僵住,他的吻细密深情,很快引得我忘记了第一次的尴尬。
暗黄的灯光下,我躺在洁白而宽阔的床上,无恙的眉眼正对在我的前方,他问我:“小柿,你后不后悔和我在一起?你感到幸福吗?”我抱住他坚实的背,攀在他肩头,亲吻着他的发,他慢慢沉进我的身体里。
身下的疼痛如细微地撕裂,但尚且还能忍受。房间里放着不断循环的星空之声。气氛暧昧多情。
我紧握住他的手:“不后悔。我觉得很幸福。”
夜晚如同梦境一样抽体而过,欢愉与疼痛一起到达了最顶端,然后又把我们重重的抛下,堕入无尽的黑暗。心底盛开出一大朵花,瓣瓣花瓣都是殷红的颜色,花瓣上的露水是眼泪的味道,二十四岁这一年,我完整地把自己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