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十章（1 / 1）
毕业的前三个月，我忙着在学校办理各种手续和准备论文。回国交流需要开具很多证明，这一段时间里我忙得焦头烂额。
无恙也很长时间不回家，为了把工作室转移到中国，他需要说服大量的客户和工作人员。爱丽丝也加入了柿子工作室，她主攻摄影。
据她说加入柿子工作室全因为她坚信跟着无恙走就会有光明的未来，我喝着牛奶都被她耍宝的表情呛得咳嗽不停；我说：“爱丽丝小姐您可别逗了，说说到底是瞧上我们家无恙哪儿了？让你对他那么死心塌地的。”
爱丽丝一脸嫌弃的看着我：“Grace，麻烦你先把自己的嘴给擦干净再和我交流？OK？我们艺术家真就受不了你们这样粗俗的人…真不知道无恙瞧上你哪点儿了？哎，要知道男神那么好追，我早就奋不顾身抛妻弃子了，哪儿还轮得到你，现在吧我也就只能为艺术献献身！”
我抱着奶瓶惊恐的点头：“你们艺术家的世界我这粗俗的人真不懂…”
柿子工作室，是当时无恙取的名字。那时工作室才创办，无恙让我给他建议，我凑近他，鼻息可闻，双手轻轻取下他的黑色耳挂，里面是海浪的声音。这个姿势暧昧亲近，只要我稍微低头，便能吻住他。
我说：“就叫柿子吧，安柿的柿。”
他舒缓了眉，稍微后退了一下。
我尴尬的保持着那个动作，摸了摸鼻子：“喂！你躲什么？这种情况不应该是女生娇羞满脸的吗？”
无恙孩子气的笑，伸手揉了揉我的刘海：“柿子的柿，很好。”
那一刻我不知道心里是该哭还是笑。他给予的我尊重和保护，使我在离开父母后，能够在他的羽翼下生活得更好。的确，和四年前那个风风火火的黄毛丫头来讲，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在沉默中用气质与学识去碾压他人。我可以准备无误地说出某个大牌的名字与品质，会用昂贵的化妆品来妆点，喜欢上了收集画册，邮票，欣赏摄影作品，听古典音乐，关注最新国际时讯……以及一切过去不曾料到的东西。
夜里无眠，我起身走到厨房喝水。然后我看到他站在阳台上喝红酒。背影显得如此孤寂。他仰头喝完玻璃杯里的最后一口红酒，转过头就看到了我。
他的神色平静：“你醒了？吵醒你了？”我摇头：“才从工作室回来？很累了吧……饿了吗？我给你下碗面。”说着我就打算去开火，无恙拉住我的手：“陪我坐坐吧。”
我泡了一壶茶，装了点心。做好了一场长谈的准备。
无恙冲完澡后换上灰白色的棉质家居服，依旧挂了一个耳塞在脖子上，头发依旧吹得七翘八翘。
我说：“最近辛苦你了。明天咱们去泡温泉？爱丽丝给了我两张葡萄酒庄的票。”
他接过我手里青瓷的茶杯，他问我：“小柿，你听过星空的声音吗？”
我顿时感到十分新奇：“星空？也有声音？”
无恙眼里布满了笑意：“有的。”
我不解：“我不信。”
无恙放下茶杯，站起身，润泽过的声音和潺潺山溪一样轻和：“你来，我送你一个礼物。”
我坐在藤椅上仰头看他，他弯下身，蹲到我面前，植物沐浴露的清香充斥鼻息，他的目光与我相对，里面像是有一块冰凉的美玉，随时吸引着我投入进去。
然后他诱惑般的声音响起：“我想送你一个毕业旅行。你愿不愿意去？”
那天夜里，是我记忆中苏黎世最美的夜晚。夜风从河畔带来湿润的扑面感，夜幕上也布满了星辰。我想我听到了星空的声音，他在对我说：“我想送你一个毕业旅行。”
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情绪，但在他面前我必须要忍住，我在心里使劲儿的点头，然而表面却只能不经意地回答：“好啊，我愿意。”
我和无恙自驾游到德国南部，半路汽车熄火，于是我们就在野外搭建了帐篷，生起篝火。晚上我们睡在帐篷里，无恙打开头顶的幕布，他说：“你往上看。”四周有野兽的嚎叫，我有些害怕，但还是照着他的话睁开了眼睛。
我的呼吸一滞。那样多璀璨的星宿，就像颗颗最精致的钻石，毫不避嫌的夸张地闪耀，又仿佛要立马掉下来。
黑夜黑到极处，在人类的肉眼中便沾染了一丝丝的暗蓝，如缎带一般，缠绕在整个夜的序章上；流星雨也加入了这场精彩绝伦的演出，它们带着长长尾巴，轻巧地划过苍茫无边的夜，然后瞬间消失于无形。天空被切割成无数菱形，鱼背般翻卷的暗云；我赶紧闭上眼睛许愿，无恙也看得很专注，浓黑的眉，认真的双眼。
但他还不忘“提醒”我：“其实对着流星许愿并不会成真。它不过是宇宙间的一种物质。光速划过地球表面擦过的痕迹，并没有任何神论的含义。”
我愤恨的用眼神刺了他一刀，这程度不亚于看着一部精彩的电影却被提前剧透结局一样心塞。
我懊恼道：“那么人总得有点儿愿望吧。既然是愿望那就肯定很难实现，那么实现不了寄托一下这种愿望总是可以的吧。许无恙，看不出来你还真是个坏孩子，你害我丧失了这个寄托愿望的机会，如果我的愿望无法实现，就怪你。”
无恙面带疑惑：“寄托愿望？什么意思？”
我叹了口气，心想他这种从小顺利的天才少年看来也没有什么愿望而言吧，至少他喜欢的东西他都有能力去做到。
我说：“其实吧，寄托愿望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形式罢了。这世界上人很多，但有能力的人却又很少，但是你懂的，人心都是很大的，人们总是想的太多做的太少，就只能靠着寄托有些无法实现的想法来愉悦自己。你想啊，光是想想就能够很开心，不是很好吗？”
无恙若有所思：“……小柿，你确定你说的不是做白日梦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看着这场流星雨差不多停了，指挥他道：“拉上拉链，睡觉！立马！”
那天夜里我们说了很多，却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只是我更加深入了解了他，在我之前，无恙的感情白纸上唯一一抹色彩便是那位名叫卫尔尔的女生。
他说，在他年少的时候，所有的专注感都浪费在了自己感兴趣的领域上。
那时他爱绘画，摄影，运动，天文，还有很多东西。同时他也将自己的关注全部放置在了这些东西上面，自小的家庭教育教给了他理性的处世待人。却不曾教会他如何感性地对待生活。更不会去表达自己的情感，他看过很多书，却又似乎不大了解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直到卫尔尔的出现，尔尔是在无恙来到苏黎世的第一年认识的女孩子，她的性格十分独立坚强，就像一块磁石一般吸引着他的注意。
不过受柏拉图式的爱情论的严重影响，无恙的感性世界深深贴上了封条，他对卫尔尔那时的好感，只能局限于上学时多看她两眼，打球时看到她经过投几个帅气的三分球。
卫尔尔是个怎样的人呢？无恙说他也不太了解。不过说她长得挺好看的。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是高三，无恙备考天文专业，当时无恙喜欢卫尔尔的消息被一个爱慕无恙的姑娘告诉了卫尔尔，这个姑娘的典范就像是谢润颜。
谢典范的前辈警告卫尔尔离无恙远一点。但卫尔尔是个极有性格女孩儿，那天她背着书包，站在校门口拦住许无恙，平静直白地问他，是不是喜欢自己。
无恙在我面前回忆起他年少的岁月，竟显得很难为情。
卫尔尔说：“听人说你喜欢我？”
无恙愣住了。
卫尔尔用手将额边的发撩到耳后，露出线条颀长优美的脖颈。唇边一闪而过的是狡黠的笑意：“怎么？敢说不敢做？切，看来你也不过如此。”
无恙看着少女脸上骄傲的表情，点头：“嗯。”
卫尔尔愣了两秒，声音清脆，响彻整个校园门口，她说：“那就在一起啊，许无恙。”
她的声音在十八岁的许无恙心里涤荡了许久，使他第一次意识到心动的感觉。
卫尔尔是个喜欢冒险的人，尤其喜爱登山。
而无恙也是从十八岁起，每年都会抽半个月的时间出门远行。当年是因为陪着卫尔尔，而渐渐的他也喜欢上了每年安排上一段远行的日子。主要目的就是看各地的星空。因为专业是天文学，在他尚对天文感兴趣的时候，常常一个人拿着天文望远镜还有摄影机到处拍星空，他去过太多的地方，英格兰的乡下，冰岛的雪山，拉斯维加斯的死亡沙丘……
大自然的星空，完全和城市里人工造出的灯火霓虹不同，这样的美让人为之心颤。竟让我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能够死亡，那么在这一刻死去也是好的。大自然的奥妙之处在于，每当你身处困境之时，总会有一个人或是一件事让你忽然想起，那是在面临死亡，面前对内心最为直观的渴望，或者叫做不甘心，所以世间就多了那么多的死不瞑目。
“卫尔尔和我考了不同的学校，说起来我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半年，所以我并不了解她，她是个很独立勇敢的女孩儿，脑子里的想法稀奇古怪。经常说风就是雨，有一次她早上还在学校念书，吃饭的时候忽然说这几天天气很好、想要去大堡礁潜水。于是下午她就消失了。两天后她晒黑了两三个度回来，也带回来很多珊瑚照片。尔尔爱在外面玩儿，每每在夜店喝到不省人事，我就半夜跑去接她，待她酒醒后送她回家。她想些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也不想去成为束缚她飞翔的那个笼子。”
我往睡袋里缩了缩头。
“那她后来死了，你很难过吧？”
“她的死其实我早就知道。那次她看准了山上有暴风雪，特意要去爬那座山。她给我留了一封邮件，里面说她已经觉得生活无望了，做什么都丧失了兴趣，她想在自己满二十岁之前就死去。而且她有了另一个深爱的人，她怀上了那个人的孩子，但她不希望用孩子来绑住他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她也渐明白那个人不是真的喜欢她，所以她觉得赴死也是一种解脱。以她最喜欢的方式。”
我震惊在了无恙的陈述中，我一直觉得那个女孩儿不应该是这样一种样子，但无恙三言两语，就在我眼前勾勒了一只姿态绝望颓废的火烈鸟，卫尔尔像是一只走向极端的鸟儿，明知前方的深渊是业火，仍义无反顾。
“尔尔死后，我想清楚了很多事情。她给我上了很沉重的一课，小柿，当初我见你，感觉就像看到了另一个尔尔。但我后来渐渐发现，你和她很不一样。你有你自己的世界，如果说尔尔的世界里充满了绝望和冰冷，那么你就是在冰冷的外表下有一颗炙热的心。小柿，你是个内心美好的女孩子。”
“你不会把我当作她的替代品吧？”我皱眉。
“来，对自己有点信心。”许无恙惯有的冷幽默。
我踢了他一脚“如果是那样，我会离开你的”我听到自己冷静冰凉的声音在周围响起，他捞住我的头贴在胸膛上，默不作声。
我闭上眼沉沉睡去，耳边是星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