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1)
天色刚亮曲和便起身,自己动手洗漱完,拿着[十刹]去了外面的小院子。她和师哥在含仓崖的时候都有早起的习惯,一个练刀,一个练剑。
子桑已经在院子里,一手息影剑法行云流水,剑气被很好地控制在小范围内,并没有波及院子里的花草。子桑的剑法并不含戾气,一眼看上去非常普通,。
曲和看了一会,抽刀迎上去。
在含仓崖的时候,两人就是彼此唯一的对手,无论是师傅或者九叔都不会跟他们比试。
漠西清冽的清晨,达叔刚打开铁铺的大门就看到站在铺子前面的人,微微愣了愣。
墨色长袍的青年王爷将目光从房檐下挂的铃铛上转开,对着高个子男人点了点头,显然只是路过,并不是特意来做什么的。
达叔素来沉默寡言,只微微颔首便自顾自忙自己的去了。
靖王也不在意。镇北军有异,他一宿未眠,天明时分终于有空歇息一会,却又毫无睡意,索性屏退了左右出来走走。至于那些不见人影的、无时无刻不跟在身后的近卫暗卫,他权且无视。
阜城的清晨天寒风冷,空荡荡的街道上只有猫狗偶尔跑过,非常清静。
错综复杂的阜城街道对靖王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实上,他熟悉漠西十八城的每一条街道——尽管有常年驻守的缘故在里边,这样的能力也还是十分惊人。
他漫不经心地走过静悄悄的城池,最后被一串清脆的铃声留住了脚步。那是一挂漠西惯见的铜铃,样式没什么出彩的,但声色却有细微的特别,比起寻常铜铃要清脆得多,还有几分幽郁,细细听来很有意思。
靖王觉得有意思,逗留的时间就长了些。
突然想起来,昨天在西城门外那个青年剑客喊的就是琉璃二字,于是问:“曲姑娘在否?”
达叔看了他一眼,转身进屋,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靖王不以为忤,眼底闪过莫名意味,抬步跟进去。穿过铺子就是一个院子,阜城里大多的建筑都是这样,院子前边用来做生意,院子后边才是住人的房屋。
靖王跟着达叔过了月门,一眼就看到院落里晨练的二人。
一个剑法飘雪息影。
一个刀法暗月流光。
剑客月白长袍,刀客青衣裙裳,二人神色从容,衣袂翻飞,不像是在过招,倒像是春后游走,恣意平常,看着实在是赏心悦目。
达叔对这些从来不在意,正想出声唤人便被靖王拦下了。但曲和、子桑已经看到来人,微讶之下同时收手。
子桑的收剑式依然一丝不苟,剑尖朝下微微一顿,反手回鞘,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十分郑重。相比之下,曲和的收刀就随意得多,而且快得多,手腕翻转间两把弯刀已经归鞘,握在左手上。
两人也没有行大礼,子桑还记得昨天见到的靖王那一手凌冽剑法,率先开口打了招呼:“靖王爷。”
墨色长袍的青年点点头,看向那个青衣女子,曲和这才想起来,师哥是知道靖王爷,但靖王不认识师哥。于是在旁道:“王爷,这是我师哥,子桑。”
“子桑一姓,在扶渊乃是大姓。”云重的六王爷淡淡道。
师兄妹两齐齐一怔。
靖王也不在意她没说全名,又看了一眼子桑手中的剑,道:“好剑法。”
子桑定了定神,只道:“不及王爷。”早就听闻靖王爷的剑法出众,他一直想试试的,但眼下却不是时候,日后,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机会跟这个云重的六王爷比剑,亦是憾事一桩。
对此靖王不置可否。曲和暗地里早做过比较,单论剑法二人可能不分伯仲,但靖王剑中的杀伐之气却是师哥远远比不上的,真要比试的话,师哥肯定是要输的。
曲和弯着眉眼道:“王爷,天还这么早,进来坐坐吧。”
其实还是为着那把刀来的吧,但人都来了,总不能站着说话,曲和心想。
后院没有招待客人的厅堂,前面又是铺子,大早上起来还什么都没有收拾,人又杂,也不适合招待这个云重的靖王爷,最后三人还是坐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旁。清晨的寒气很重,好在三人都不在意这个。
曲和沏的依然是冰雨茶,事先拍了拍腕子不让腾蛇出来,青蛇委屈地蹭了蹭,还是不乱动了。
茶水端上去的时候,靖王却不着痕迹地扫了她手腕一眼,看得曲和微微一惊。
靖王姿仪优雅地喝了口茶,没有了昨日的冷漠低沉,用醇厚的京都嗓音道:“曲姑娘好手艺。”
曲和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茶艺,但对方不是出于礼节,态度不勉强不敷衍,这样真诚的肯定让人心生愉悦。——对面那人肯定是不屑于敷衍的,这么高傲的人,她想。
于是笑起来:“啊,王爷要是喜欢,我下次给你带点。”
靖王的眼底罕见的浮现一丝笑意,道:“如此,多谢。”
一旁的青年喝了口茶,如往常般没喝出什么来。
曲和:“王爷是来找戚叔的么?王爷的刀还未开始铸,戚叔说缺了点东西,前两日便出去寻去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其实铸刀的材料都是靖王那边自己寻了送来的,戚叔看过之后,总觉得差了什么,具体差了什么曲和还真不知道,反正戚叔说的含含糊糊,她也听不明白。
靖王点点头:“既是如此,不忙,也不是急着要。”喝了口茶,道:“本王来此,是有点事想问姑娘。”
子桑低垂的眸子一动,插嘴问道:“不知王爷想问什么?”语气里生生带出了冷硬的味道。
两人同时转眼看了他一眼,靖王的眼底意味深长,曲和则暗含劝慰。
“王爷想知道什么?”曲和轻声道。
“不知姑娘对念术师了解多少。”
曲和愣了愣,“念术师?”
靖王神色平常,淡淡道:“念术师毕竟少见。”
曲和瞬间就想到前几日的半夜,被困在阜城阵里的嗜好见到的那个白衣女子。道:“云重国的念术师本来就少,漠西就更少见了。”心里却道,原想着那天晚上只戚叔一个人看到她出去了,没想到暗处还有着靖王的人。还有念术师,她才下次山就遇上了一个,术师来漠西干嘛啊这是。
靖王审视般看着她,眼底深邃,神色莫名。
曲和心底一跳,开口道:“王爷,我可不是念术师,也不认识那个人。”
靖王眼底闪过笑意,一瞬间让对面的女子想到雪峰上少见的日光。
“自然。曲姑娘的刀法世间少见。本王只是想问问姑娘对此事的看法。”
回过神来的曲和心想这跟我的刀法有什么关系,这件事又有我什么事啊……。
“念术师入世,不是术法修行就是世道有变。修行的话,念术师都有他们自己的修行之地,一向很少出现在世人眼前;想来大概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吧。”
曲和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多年后一语成谶。
靖王也没想到她随口就打发了自己,难得的顿了片刻,看了她一眼微微笑起来,随意谈起些别的。他的话虽少,曲和也不觉无趣,两人倒是意外地聊得来,但靖王毕竟诸事缠身,很快起身告辞。
子桑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严肃盯着桌上的杯子,连靖王要走都未察觉。曲和起身的时候偷偷拍了他一下竟也毫无反应,眼见靖王不以为意地走出去,她也只好先出去送人。
“王爷勿怪,师哥想事情的时候容易走神。”
靖王看着眼前言笑微微的女子,垂眸看到她腰间挂着的那串琉璃,顿了顿道:“这挂坠倒是少见。”
曲和自然是很喜欢那串琉璃的,弯着眉眼道:“是啊,家中长辈所赠。”
“无色琉璃辟邪,墨色琉璃祛晦,所愿厚重。”
女子轻轻笑着:“嗯,我小时候老是生病,自从得了这挂琉璃,倒是好了许多。”
靖王见她笑意清浅,受感染般微微勾唇:“那就好。”
远处来寻靖王的范流泊刚好看到这一幕,惊得啪一声阖上扇子,嘴角挂着的笑容一僵。半天才招来不知躲在哪的一名暗卫:
“这一大早的,王爷来这里做什么?”
暗卫站在树影里微微俯身,低声道:“王爷先前请戚师傅打一把刀,今日却只是随意路过。”
范流泊眉峰一挑:“随意路过,然后随便对着一个漂亮姑娘言谈甚欢?”
暗卫被范军师这明显调侃靖王爷的语气噎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女子是什么人?”
“据说是戚师傅的远房亲戚,来自顷州涟城,姓曲。”
范流泊抚着扇子,反问:“据说?”
“前去查证的人还未归。”
都已经让人去查证了啊。范流泊眯着眼睛笑了笑,“说起来,她是昨天城门口的那个姑娘吧。”眼底意味深长,不知想到了什么。
那边靖王早听到范流泊合上扇子的声音,对着曲和微微点头后,转身往这边走来,脸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漠然表情。
曲和顺着他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远远站着的范流泊,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回屋找自己那不知神游到哪的师哥去了。
范流泊看着靖王爷走近了,摇着扇子,笑容诡秘:“王爷——”
话未说完,靖王爷轻飘飘看过来一眼,“静之,闭嘴。”
连自己的字都喊出来了,范流泊从善如流,双手一摊,扫一眼已经无人的铁铺门口,一脸隐晦的遗憾表情。
靖王的脸色瞬间有了更冷的趋势,抬步往大营走去。
“静之既然无事,便尽快前去长恪城罢。”
范流泊脸一僵,不知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嘴角跟在靖王身后说起军中事务,不再提其他。反正有的是时间,总会有端倪可查。
然而不等范军师顺着这一点点的端倪看出什么来,在子桑的坚持之下,曲和辞别达叔,、两人给戚叔留下书信后,当天就离开了阜城。
两人出了阜城,一路往南而去。
靖王得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好半天了。靖王爷的脸色淡漠如昔,范流泊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来。
第二天,靖王终于从镇北军的事情里腾出手来,破狼军正式陈兵阜城西门,对着迟迟不愿退兵的大漠寨摆出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