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1)
亲眼目睹战争的杀戮给了曲和极大的冲击。
不同于索塔格大漠里的那场屠戮——那时候曲和并没有见到布罗对朱离的狩猎,她到的时候朱离族已经族灭,只剩那名红衣女子,她眼底剧烈深厚的恨意曾让曲和深深的震撼。她最后没能救出那个红衣女子,这件事原本就变成了她心底一根细细的刺,此时再看着这场在她看来莫名其妙的的战事所带来的伤亡,曲和的心底竟然升起了强烈的愤慨。
年轻女子抿紧了唇,手按在短剑剑鞘上,眼底复杂。
漫天流箭中,大漠寨主皱着眉道:“方才是谁放的箭?”
他身边早围了一圈人,一个黑衣裹身的年轻男子皱了皱眉,道:“寨主,方才并无人下令,只怕是……有人擅作主张。”
男人微眯着眼,道:“去查清楚。”
闻言,黑衣裹身的男子俯了俯身,策马转身而去。
池之慕又吩咐了几句,刚抬头——
“呛——”清越的龙吟声起,一时竟然压过了场面上各种声响。
池之慕瞳孔一缩,从马背上一跃而起,高声喝道:“后退——!”从人群中顺来的长剑出鞘,又是一声悠长的龙吟之声。
“呛——”
两道剑光清冽明亮,一道自上而下,一道由下及上,在两军的漫天箭影之中相撞。强横的剑意席卷了天空,发出尖锐的破空之声,迸裂的箭枝四散纷扬。双方的弓箭手纷纷侧头闭目,手上的动作跟着一顿。
马匹嘶鸣,场面却很快安静下来。
寒风掺着白雪,孤鹰伴着黑云。
阜城城垛之上已经站了一个黑色长袍的高大男子。
“池之慕,”那人手里的长剑微抬,声调危险低沉:“你这是什么意思。”
池之慕接了他一剑之后稳稳落在地上,手里的剑毕竟不比对方的,早已裂痕斑驳,他随手扔了,语气也很不好。
“什么意思?哼,祁玄夜,这么大的王爷架子,你干脆在子音城待着就是了,还回漠西凑什么热闹。”
靖王爷冷笑一声,“约束不好自己的部下,你倒有理?”
那人寸步不让,似笑非笑地勾着唇角:“靖王倒是约束得好下属!”
站在后方的步青峦咬了咬牙,眼底带出了愤然。
靖王扫了一眼城楼上的伤亡,眼底一寒。
“本王的属下还轮不到寨主置喙。池之慕,你最好能给本王个交代。”
“交代,”城下的高大男子轻声重复了一遍,微微仰起头,虽然位置处于低处却丝毫不见势弱。“靖王爷何不想想是否有什么要向我大漠寨交代的。”
深色大氅之下一身异族服饰的大漠寨主眼底森冷,嘴角微勾却是语调低沉:“或者说,向漠西各族交代。”
漠西各族四个字加重了语调,语气压迫得周遭的空气猎猎作响。靖王皱了皱眉。
两双深邃的眼眸相对,一个沉得深不见底,一个似是烈焰焚空。祁玄夜微微惊诧,大漠寨的寨主竟是动了怒火。余光扫了一遍远处的兵马,果然是大阵仗。
“本王说了,本王的属下轮不到寨主置喙。”靖王略沉着眉,抬了抬下颌,道:“寨主的来意。”
大漠寨寨主收敛了面上嘲讽的笑意,眉眼凌冽,嗓音低沉,一字一句道:“墨辰书。”
靖王眼底一沉,顿了片刻才道:“江南楼予阁的墨辰书,呵,难怪池寨主如此大排场。”
城下的男人看了他片刻,反手将绑在马背上的东西解下来,轻飘飘放在地上,却震得大地都颤抖了片刻。
那是一把剑。剑身庞大,古朴,粗犷。
而池之慕虽然身形高大,肤色略深,脸庞轮廓深邃俊朗——剑与人倒是格外的相衬。
这样一把剑,这样一个对手……靖王握剑的手指略收。
池之慕的人马中有须发皆白的老者上前一步,朗声道:“三年前,楼予阁将墨辰书送回漠西,此事我大漠寨既已接手,哪里再有破狼军插手的道理?靖王爷,当年你道不愿招惹圣物是非,如今却又从我寨中祠堂盗走墨辰书,敢问靖王爷这是何意!”
靖王微微皱着眉。
那老者接着道:“墨辰书原本就是大漠圣物,此番重回漠西不过三年却被窃走,也是我大漠寨护持不力,但盗走圣物那人,却是破狼军中将领!靖王爷,你有何要说的?”
那老者声调高昂,且用了内劲,严厉的质问声传遍小雪飒踏的阜城西门,传进对峙双方每一个将士耳中。
双方兵马顷刻就不平静了。
靖王抬了抬手,止住身后哗闹,“一纸墨辰书罢了,还入不了本王的眼。”
以靖王的性子,能废这口舌已是少见。那老者却冷笑一声:“靖王爷好高的眼!墨辰书上知天命,下通九冥,承前,乃天垂大陆三万年古史;启后,乃七大古国国脉走向。如此都入不了靖王爷的眼,靖王爷还当真是眼高于顶!”
这话说的也当真是放肆。要不是放在漠西这个混乱地界,别说是说的那个,就是听到的人都得被灭口。
叶习眼底一暗,果然是什么样的上梁带出什么样的下梁。
靖王倒是浑不在意,反正看着大漠寨的人今日就是来挑事的,只淡淡道:“便是天命国脉又如何,可有人看得透。”
此话一次,那老者倒是噤声了。
站在城垛之上的黑袍男人扫了一眼黑压压的人马,淡声道:“既然无人看透,本王要那一纸无字书做什么?”
那老者还想再说什么,池之慕突然出声:“祁玄夜,夙沙人呢?”以剑支地的男人寒声道:“我只问你,破狼副将夙沙,他人在哪里?我寨中有人见到偷窃墨辰书的人,身形样貌像极夙沙将军,你怎么不叫他出来对峙一下,月末的那几日他人在何处?”
步青峦握着的□□的劲力骤然加大,指骨发出咯咯之声。夙沙确实不在阜城,过些日子就是夙沙族阖族的忌日,靖王爷许了他假,这个破狼军中的异族将军月末时独自离开军营。
“夙沙每年这个时候都不在阜城,这事又不是什么机密。”
池之慕冷笑一声:“你心虚了?”
靖王乃□□贵胄,又是自幼长于条件艰苦的荒寒漠西,性子里的傲气怎容得他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置喙,即便那个人是池之慕。若不是事情本身就带着诡谲,他又怎么肯跟对方磨耗,但现下看来,真是没得谈的。
——漠西大草原上最高傲的两个男人,要是谈得拢,哪里还有破狼军、大漠寨十余年的对峙。
都对峙十余年了,谈不拢动手也是常事。而两人也知道,以大军相对才是下下之策,于是,两道剑光骤然亮起来。城门下的人马顿时就退开了一大片,大概也是见的次数多了,连大致范围都划得清楚明白。
两个男人的剑法都大气凛然,激起漫天的雪气,寒意森然。
而曲和刚放开的手复又按在了剑鞘上。
城外不远处的一个土坡上站了个粗布青年,身后背了一个布包,整个人风尘仆仆,显得疲倦而劳累。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眉眼俊朗,皮肤偏黑,看着黑压压满是人影的城门口有些忧心,倒不是担心对峙的双方,单纯是担忧不知何时才能进城。
青年四下看了看,没看到有守军薄弱的地方可以进城,而想来其余几个城门也戒严了,跑来跑去的也麻烦,不如看看再说,反正破狼和大漠寨也不是第一天对上,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结果他刚回头,就看到两个人影打在了一处,整个城门口剑光凌冽,气道浑厚,逼得大批的人马一退再退。
这样的高手过招难得一见,青年的眼中刹时有光芒闪过。大漠寨多是一人一马,人群的目光都集中在前方,那青年混在人马中飘飘忽忽地直往前去,倒也还顺利。
等到青年挤到最前边,还未来得及仔细观看那两人的剑法,一抬眼就看到城楼上又飘下来一个白色的影子,紧跟着一道清冽的剑光,直直劈在那缠斗的两把剑中间,显然是想分开那两人。青年愣了愣,脸色当即就变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
——那两人的剑怎么可能是她隔得开的,她就这样插手,只怕最后伤着的还是她自己。
几乎来不及反应,青年的手往身后一搭,飞快地抽了把剑出来。
池之慕跟靖王是多年的对头,彼此都十分了解,真要打起来几天几夜也别想分出胜负。是以就算二人都动了怒,动起手来多少还是有所保留的。
乍然看到一道不逊于他们的剑光,两人心底都有些惊讶,还没等二人看清来人,又一道剑光劈了进来。这样四道剑意撞到一起……顷刻间,几个人的脸色都变了。
四道清冽的剑光在半空中相撞,静谧片刻之后,蓦然爆发了剧烈的轰鸣声。
那声音震得大地剧烈动荡,上千匹马受惊嘶鸣,气势惊人,听得阜城内的百姓目瞪口呆。双方的人马都混乱了,离得近的更是被那强悍的气息掀翻了一片。
遥远的草原之上,一名白衣长袍的女子蓦然回眸,细细的柳眉颦起,轻声喃喃:“好强烈的剑意……”
手里的白玉长笛微微抬起,最后还是放了回去。
“罢了,正事要紧,有空再回去就是。”
一袭白衣轻飘飘消失在幽绿的草原上。
城楼之上,一身赭衣的青年将领叶习被那剑意逼得气血翻腾,不得已退了几步,又被步履踉跄的步青峦带得差点站不稳。几人脸上惊疑不定,对视一眼,低头看去,只见四个人影自那剑光中闪出,身形都有几分狼狈,落在了四个方向。
墨色长袍的自家王爷,莫阑剑在手,脸色平静,只是眼底深沉。
对面的大漠寨主重剑支地稳住身形,神色微讶,随后勾唇笑了笑。
一旁的是个粗布衣裳的青年,手中也是一把剑,看着他对面的那人,脸色很不好看。
青年对面那人——叶习眼底微讶,竟是那天在城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子,青衣,长发,手中亦是一把剑。待看清她手中的剑,叶习又是一惊,其余三人的剑宽窄不一,但都是长剑,唯有女子手中,竟是一把长不及三尺的短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