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1 / 1）
“壕哥”，按照他自己的话说，是个传奇。
壕哥是本地三大ＫＴＶ之一的法人代表，其他说得出的身份还有妖商会副会长，前年的十大青年企业家等等。
壕哥常说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鉴于他是只猪精，而且是圈养的家猪，他有如此成绩确实不容易。
壕哥每次小酌几杯后就会感怀身世、怅惘平生。后来他嫌说的不够彻底，干脆雇抢手写了本自传，到处送书，不喝酒也送。
《壕哥传》从文学的角度讲不值一提，故事堪称跌沓起伏，符合国人千百年来的阅读习惯。据里面讲，壕哥本来是一年生年底出栏的那种普通肉猪，但他天命不凡命运多舛，被宰杀的前一宿地震了。整个村子都震成废墟，他被埋在猪圈深处，硬是挺了十几天，被抬出籁的时候，本来二百来斤的肥膘都饿没了，但他还坚强地活着。
人们被他的坚强感动，放弃了原本的宰杀计划，又多养了一年。然而几个月后，壕哥却失踪了。
壕哥并不是盲目逃亡，而是为爱私奔。不知道为什么，从地震后他就感到耳聪目明，能感受到十几里外大山深处母猪的味道，受到爱的感召，他在天夜里翻墙而去，连夜上山，找到那头支着獠牙的黑毛大母猪，快活了好一阵子。
多年后壕哥回想起来，才惊觉自己是多么地幸运！
原来地震的时候地脉移位正好暂时路过猪圈下方，丝丝缕缕的灵气一直熏陶着他，他像只烤乳猪一样，渐渐地被烘烤得脱离肉体凡胎，大难不死的同时已经脱胎换骨蜕变成猪精了。
既然灵智大开，壕哥在山里又受了几年大自然的滋养，越发不能满足于母猪和风餐露宿的生活了。
有一天他正逗自己的孩子玩，突然被妻子发现，妻子正在带孩子的时候特别暴躁，以为他在威胁小猪仔，于是从远处加速冲撞过来，壕哥一个不敌，被妻子的獠牙顶上天。
皮开肉绽屁滚尿流之余，壕哥终于觉得受够这种生活了。
他恨恨地看了眼家暴成性的妻子，和傻了吧唧的一窝孩子，心想每一个像我的！
然后他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妻子在后面尖声吼他：“你滚！滚了就永远不要回来！”
他远远地回了句嘴：“昂！”
壕哥从此开始了更为传奇的一段妖生，这一路走来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壕哥最后把家安在这个偏远的省会城市，通过不懈的奋斗和努力，终于闯荡出一番事业，成为本市纳税大户。
天朗给壕哥打电话的时候，壕哥的ＫＴＶ还没开始营业。
壕哥电话里还算客气，毕竟他是搞娱乐产业的，和体制内人员搞好关系还是必要的。
天朗开门见山地说：“壕哥，你家不是招员工么，你看我弟行不行？”
壕哥说：“行是行，但是我合理环境这么复杂，你弟一狗精，那么耿直，能适应吗？”
天朗说：“不是亲弟，就是一关系挺好的哥们儿。狐狸。长的挺带劲儿，我寻思着，挺适合你这里。”
壕哥说：“狐狸精啊……规矩你知道，我这是正经娱乐会所，没有乱七八糟的服务。”
天朗心想你要是正经，那就没什么不正经地方了，但还得挑好听的说：“壕哥你可千万别误会小六，虽然他是狐狸精，但他可是正经狐狸。实在讲，他们种族技能就是长寿，别看他七八十岁了，但还是只幼崽，心眼还没长全，特别傻，时间长你就知道了。他从来不主动勾三搭四。”
壕哥说：“朗警官，我可听说了，城外道观里有只骚狐狸，把摩崖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差点着了道。是不是他？”
天狼想消息传的够快的，他抗议：“谁这么缺德造这种谣？！我以我祖宗的名义发誓：狐狸绝对是好狐狸，是那些人不太正经。”
壕哥示意他不要太激动：“又不是啥大事，咱们妖精迷个把人，算个事嘛！不算嘛。摩崖是突如其来的骚，闪了他的腰，自作自受。”
天朗说：“壕老板是明白人——那我弟这事？”
壕哥爽快说：“没问题，今天就可以上班。”
天朗说：“得嘞！还有个事，你们店包不包住？我弟刚从农村出来，还没落脚地方。”
壕哥叹气说：“唉，我也是农村出来的，都不容易。住的地方不成问题，我们有员工宿舍。让咱弟拎包入住，包吃包住，只要干的好，我亏待不了他。”
天朗如释重负，挂了电话，把胡祖六拉到一边交代说：“你运气真好。壕哥这里可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这次是卖我个面子。你好好干。”
胡祖六插嘴说：“干啥啊？”
天朗说：“让干啥就干啥，能干啥就干点啥——总之，他这里有员工宿舍，待遇也还行。他家员工都和你情况差不多，和同事好好相处。如果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就给我打电话，或者打妖妖灵。知道不？”
胡祖六表示知道了。
“对了还有个事”天狼补充，“壕哥这个人喜欢听别人夸他白，你机灵点。”
然后天狼就给了他一个地址，让他自己去员工宿舍。
胡祖六走到街对面，进一个居民小区，费了点事找到所谓的员工宿舍。
敲了半天门，出来一个蓬头垢面迷迷糊糊的人，用黑眼圈里的眼睛看了胡祖六一眼，打哈欠说：“老板打电话交代了，进来吧。”
胡祖六略忐忑地进了房间，发现窗帘都拉着，光线很暗。
开门的往沙发上一坐，随手点支烟，吞云吐雾地说：“新来的，你是狐狸？”
胡祖六说：“嗯……内个，鸭哥……”
鸭精立刻纠正他：“年轻人，看破不说破，知道不？”
胡祖六说：“唔……”虽然有点不太懂为啥他可以叫自己狐狸，自己不可以叫他的本体鸭子，“那，咋称呼？”
大鹅说：“咱们店是个洋气的地方，都用英文名，我叫比尔，不是杀死比尔的比尔，是比尔克林顿那个比尔。”
胡祖六说：“比尔哥你好。”
比尔说：“你也得有英文名，你叫啥？”
胡祖六犯愁了：“我、我只有中文名，叫胡祖六。”
比尔说：“你没念过书吗？学校里不是有英文课嘛，第一堂英语课不就是取个英文名，你好好想想。”
胡祖六说：“我、我小学毕业……”他有点自卑了。
比尔不屑地哼了声：“你叫胡祖六？……这么地，你就叫朱利安吧。”
胡祖六说：“猪脸？……呃，我是没问题啦，但是壕哥……”
比尔挥挥手：“老板不会管这种小事。我说朱利安啊，”他已经擅自使用了，“你以前混哪里的？”
胡祖六就把自己进城找表哥，行李被偷，被天朗救助，又差点在无为观当宠物的经历简单说了下。
比尔切了一声：“没学历没工作经历没见识。我警告你，这个社会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混下去的。成年人的世界没有简单两个字，你知道吗？”
胡祖六含混地答应，缩着肩膀说：“我、我会听话的，让我干点啥我就干点啥，能干啥我就干啥。”
比尔带搭不惜理地简单介绍了下宿舍的情况。
壕哥ＫＴＶ规模不小，四十几平的宿舍住了十几只，大多是农村出来的小妖，在本地没有亲朋好友落脚的地方，都来挤集体宿舍。
宿舍地处居民区，高层住宅楼，不算阳台四十多平，两室一厨一厅，男女妖各一间房。条件比较简陋，这从破了洞露出海绵的沙发和门口凌乱的鞋、墙边堆的纸壳箱子能看出一二，更别提厨房一水槽没人刷的碗。
宿舍最开始本来是有上下铺床位的，但随着员工扩招，房间不够放那么多床，于是床全改成占地更小的狗窝、猫舍之类的兽窝。
“亏得你是只狐狸，团一团也不太大，”比尔边抽烟边说，“壕哥招妖第一考虑的就是原型大不大，如果是大型动物，比如他自己的族人，是绝对不要的，住不下。”
“也是哈，”胡祖六盘算了下，“这个面积可能只有住两头大肥猪的。”
“壕哥最喜欢蛇，”比尔指指旁边女寝，“瘦长条，不占地方。”
他抽完一支烟，把烟屁股掐在烟灰缸，起身走到阳台，“你就住这吧。”
他一指角落一团破旧的棉垫。
胡祖六有些狐疑：“不是住男寝吗？”
比尔说：“男寝住满了，要住只能住阳台。”
胡祖六变成原型跳上棉垫试了试。
虽然他极力缩成一团卧在棉垫上，爪子蜷起来勉强能搁下，屁股还有点放不下，尾巴却无论如何只能搭在地上。
“有点小啊”他低声说。
比尔哼了一声：“小也没办法，这还是杰克回老家相亲结婚去了，要不然你就得睡那里。”他指一个仓鼠笼子。
胡祖六立刻乖觉地低下头，说：“我能将就，这里挺好的。”
比尔拍了拍嘴，打个哈欠：“那行，你自己收拾收拾吧。我再补个觉。真是的来这么早，大伙还都睡着呢。”转身要回房间。
胡祖六说：“可是已经中午了呀。大家为啥还都没起床啊？”
比尔顿了下，突然激情地挥舞着手臂说：“太阳出来了，但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太阳不属于我们——”他热切地看着胡祖六，指望着他的反应。
胡祖六：“……”没有反应。
比尔说：“《日出》！陈白露！……算了。忘了你没文化。”继续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去了。
不知道比尔是不是担心胡祖六会吵，临走把玻璃门从里面反手锁上了，胡祖六被关在阳台上。
他把脸贴在玻璃门上，从窗帘往里面看，看不太清楚。
他又环顾这个两三坪大小的细长条的阳台。阳台上养着几个小盆多肉植物，阳光还是不错的，就是有点冷。
这房子是地热，但阳台是冷阳台，没有暖气，已经到初冬时节，开始还不觉得，待久了就觉得小风从窗缝嗖嗖地灌，一线风最是霸道凌厉。
胡祖六蹲在破垫子上，抖了抖毛，昂然想：我要好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