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一百四十七 一只巨大的鸟(1 / 1)
从三五成群的团队中走出来,我和林然攀爬上了一座沙丘,日头正旺,晒得人浑身大汗,我微微有些厌倦,林然打了伞撑在我上头,将带出来的桑葚一颗颗摘了绿茎给我。
沙子烫脚,漏进我的球鞋里,我一手搭着林然的肩膀,拒绝他替我脱鞋的要求,踮着一只脚倒沙子,沙子松软,我脚一歪,重心倒在林然身上,他急着来扶我,手中的桑葚从盒子里滚下去,沾了沙尘。
林然可惜地望了一眼,赶紧低腰给我穿鞋,我的笑容在丝巾后神秘莫测。
随手将剩余的桑葚塞进林然口中,林然受宠若惊,忙不迭地吃了。我将扭伤的脚给给林然看,瞬间红肿的脚踝让他大惊失色。
打横要抱了我回去,我这脸皮终究还是薄的,这么明晃晃刺激现场百来只单身狗的动作还是没好意思撑得住,于是跷着脚一跳一跳地蹦回去。
景区到处都是黑车,不到十分钟就回了宾馆,林然强行抱了我上楼,前台的几位小姑娘见我们单独回来,露出了然的神情。
林然大义凛然地路过,丝毫没有顾及他人感受,若不是知道他这十年洁身自好,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个熟能生巧的老手了。
冰敷后推拿,我躺在床上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看着作为麻醉师的林然做理疗师的活,居然毫不生疏。
“麻醉师在手术室也兼职做理疗么?”我打趣。
林然抬头看我一眼,手下一用力,待到我哼了一声,他幽幽地道:“你还知道我是个麻醉师啊!我以为你当年有了新欢,就已经把我扔到历史的尘埃里去了。”
我瞧着他的神情,有小小委屈,心里回忆着当年那该死的阿弃跟他说了什么,我只记得青蟹回来告状,说阿弃编造我有了心爱之人,让林然死心。
我将脸埋进被子里,在心底想着,小样,我连你相了几个亲,几个看中你,你有看中几个这些隐私全都知道。
突然心中一动,露出脸来问他:“这几年,你都跟谁有联系?”
“你是说我们实习时的同学吗?”林然有些意外,“同校的基本都有联系,大家都在同个系统,联系还算紧密。”
“除此之外呢?”
林然想了下:“你知道我的性格,不是外向型的。”
我默然,呐呐地闭了嘴,林然的确不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好事,更不多事。
但是肯定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这个人知道我的信息,并且透露给了林然,否则难以解释,为何林然一见我,能那么自信地伸手,问我是否愿意。
他一贯不是孟浪之人,当年为阿弃一句谎言可以退出我的世界,自然不会因为我参加一场相亲活动而贸贸然俯身过来。
这个知道我信息,了解我内心想法,且能进入林然生活圈的人,是谁?
我身边似乎不应该存在这样的人!
思来想去地片刻间,林然已经做了整套推拿动作,拿冰镇过的毛巾盖了我的脚,嘱咐我不要下地。
“我去买份面条来,这里的饭太硬,吃了容易胃疼。”他边说边离去。
我朝他挥挥手,闭上了眼睛。
关门声响起,我踢掉毛巾,穿越木门,远远地跟在他身后。
电梯在三楼停驻,叮的一声,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男子,林然与那人插肩而过,我站在电梯口看着那人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伸手扒住门缝。
电梯门咔嗒一声被迫打开,林然看着男子,眉头微不可见的皱起,我知道他心中定是对男子的此番冒险行为极为不赞成。
我蹲在电梯上面,随着电梯快速下行,电梯里的男子与林然分站两边,瞟向林然的眼神里都是渴望。
两人步出电梯,前台的小姑娘集体站立起来,对着男子喊道:“林总好!”
林然脚步不停地出去,被成为“林总”的男子只是与姑娘们打了声招呼,在他身后紧追着出门。
我不知道林然要去哪里买他心目中那柔软的面条,自来到这个地方,我的注意力都在“林总”身上,未对周边地形有过了解。
转入林荫小道,林然的脚步匆匆,盛夏的日头虽被绿荫遮挡,但温度尚在,我头顶着从雪莲池折来的莲叶,一身清凉,有些同情林然,于是飘到他头顶,与他共撑莲叶。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林然打了个冷战,后面跟随的男子忽然停住了脚步。我有些后悔,这一下打点小草惊了大蛇,真不该怜香惜玉,林然果然是个蓝颜祸水。
林然从分岔路口转到了桑葚树下,他疑惑的打量了四周,在为自己的感受找理由,四下里静悄悄的,外出游玩的同伴都未归来,整个宾馆跟空城似的。他疑惑地回头,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
他摸摸了额头,汗在不知不觉中干透了,嘴角抿了一下,迈开大步离去。桑葚树上突然飞出来一只鸟,身型巨大,对着林然的头顶俯冲下来,来势汹汹。
我将莲叶一推,鸟喙撞到冰冷的叶片上,发出慎人的碎裂声,鸟儿吱地一声惨叫,迅速逃窜。
林然不明所以地抬头,只看到鸟儿的影子窜出树荫,转瞬消失,那声超出鸟类鸣叫范围的惨叫让他警觉却无处寻找真相。我抿嘴笑笑,将莲叶折成指甲盖大小,塞进林然衬衫的口袋里,施施然离去。
迷迷糊糊睡过去,被林然喊醒,我闻到了葱油爆蛋的香味,一伸手,将林然的脖子一搂,拉着他倒在被子上。
林然的身子一僵,保持着被拉倒的姿势不动。
我心里好笑,正要用脚踢他起床,却被一个身子压住,林然黑色镜框下一双闪亮的眼睛,正灼灼盯牢我。
再老实的男人都是男人,我不该欺负他一贯稳重的。赶紧找借口,大声嚷着:“你压到我脚了,好疼!”
林然一动不动,看着我的眼睛:“撒谎的妖精,你又要开始骗我了。”
我顺势开聊:“什么叫又!林医生你不能乱用词的。”
“十年前你就骗过我,妖精,小妖精,你早就单身了,和那个什么男朋友早就分手了,你就是不来找我,你说,你撒谎的目的是什么,是不是看不上我?”林然重重地压着我,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好啊,你终于爆发了,终于问出来了,你早知道了,早知道你怎么不来找我,到底是谁看不上谁?”苍天作证,我不是胡搅蛮缠,我是在为自己一时的任性买单。
一边说一边挣脱,装得义愤填膺,就只差泪水来加重戏码,林然果然慌了。
“我,我不是不来找你,我是不敢!”
“不敢什么,我是老虎还是狮子,还能吃了你不成!”顺势滚出来,站到被子上,气势如虹地俯视他。
林然一伸手,将我的脚一拉,我下意识地要一脚踢出,硬生生制止住,开玩笑,我可是个脚踝扭伤的病人,这么生龙活虎,不是将把柄往他手上塞。
只能跌落下来,耍了个诈,滚到床边,林然有些遗憾,放下自己预备好的怀抱,无奈地看着我:“脚还肿着,不要乱动。”
我见好就收,乖乖地趴着不动。
“我真恨你!”林然咬牙切齿地把一个巴掌拍在我屁股上,我尴尬地要死,把脸埋在被子里闷死自己。
“起来吃饭,脚伤了,不要把胃也饿坏了!”端了一碗面条来,香气四溢,我的胃口被勾起了。
“这附近还有这么好吃的拉面,你怎么知道的?”
“昨天到宾馆的时候,大家都挤在大厅里等分配房间,我就四处逛了逛,附件还是有几家不错的店,拉面是这里的特色,就给你买了。”
“哪个地方的风景区担得起不错的评价,看来值得去看看。”我笑眯眯地说。
“这个宾馆就很不错啊!”林然递给我一张纸巾,顺手又拨开我的发丝,“尤其是那条林荫小道,走进去特别凉爽,这老板是个妙人,能在干旱的沙漠地带种植出这么茂密的树林。”
我不动声色的吃着面,手心里捏着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莲叶。
“沙漠里的鸟似乎都要凶一些,”林然起身去烧开水,一边与我闲聊,“路上见到一只鸟,叫得很大声,好像是受伤了。”
“嗯!”我哼了一声当作答复,可不是嘛,它不受伤,就该轮到你受伤了。
“刚才出去,门口碰到宾馆的老板,看上去年纪很轻,我出去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回来时看到前台几个小姑娘在给他贴创口贴,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往里面躲了躲,我本来还想给他看看伤口的,乌青一块的,应该是撞伤了。”
大部分是冻伤,我心里默想,雪神殿的雪莲叶,对一只喜欢在热带生活的鸟来说,杀伤力巨大。
林然收拾了我的饭碗,给我擦擦嘴,又让我躺着,好像我真是一个病人似的。
阳光被窗帘挡在窗外,我趴在枕头上,看他在房间里来来去去地忙,莫名的幸福感。
当了一天的病人,待到炎热被黑夜压下去,我终于可以摆脱林然喋喋不休的医嘱教导,恢复自由身。两人走在边塞小城的街道上,没有太多异乡的感觉,流动的人潮大都在闲逛,步入两旁商铺的并不多,毕竟这同一生产线出来的旅游产品遍地开花,没有什么新奇。
“大约只有这些桦树是当地的,其他都是全国统一生产的!”林然斜靠在一颗桦树下,白色衬衣配蓝色牛仔裤,挺拔干净,让人觉得很舒服。
我伸手去摘他的黑框眼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从男孩长成了男人,唯有这黑框不变。
林然的手捉住了我的:“高度近视,摘了就看不清你了,等会你跑了,我就找不到你了。”
明明是玩笑话,为何两人都感到一丝悲伤!
“林然。”我喊他,“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你都不来找我?”
“因为你一直不肯多看我一眼。”他将我的手包拢住,眼神认真,“换成十年前,你可愿意让我这样握住你的手?”
我的呼吸停了一秒。
“我伤害过你对吗?”我小心地问。
林然摇头:“年少时的爱恋,本来就不稳定,只不过你特别明显罢了,明明生性热情,却掩盖自己的性情,让我无法捉摸。”
那些年,我连自己在过谁的人生都不知道,现在想来,确实有些人格分裂。
手被握紧,提醒我回神,我对着林然抱歉地笑笑。
“转念一想,也是好事,”林然又说,“那一年,我是最接近你的异性,都难以把握你的脾气,就更不用担心其他人乘虚而入了。”
我忍不住笑了:“这么有自信,难道不考虑大学校园里我好歹也是名花一朵。”
“你离去之后,我便刻意不去打探你的消息,我以为你一直在做校医,有时候想着去看你,但又不知道该以何种理由去,所以我就把心思放在了工作上,你瞧,失之桑榆收之东隅,情场失意催促了事业进步。”他呵呵一笑,一把将我搂入怀中,无限感慨,“原来老天爷都是安排好的,我努力工作,才有机会参加这场活动,才有机会重新遇见你,才有机会抱你在我怀了,叶白,我真地很开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