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一百零五、古镇之旅诸多伤情(1 / 1)
坐着手摇船进入景区,仿佛穿越历史,我又重新来到了晚清。江南古镇以河成街,街桥相连,依河筑屋,水镇一体,组织起水阁、桥梁、石板巷、故居等独具韵味的景象,建筑以砖木结构风格为主,许多深宅大院重重叠叠,是旧时商贾巨富和官员隐世之处。从不起眼的大门进去,里面却是迷宫般的回廊和厅堂。梁柱门窗上的石雕、砖雕、木雕繁复精美,美伦美奂。屋顶独特马头墙形似五岳朝天,左右对称,高峻险美。
这让我想起了虚空中那座住宅,寻人不遇,在我心中一直留着淡淡的遗憾。
同来的都是鹤州的老乡,但说是成团,一进景区便分散了,至此我才知道,这次古镇行的主要目的是促成一对恋人,用三丰的话说,临着分别时才挑明的恋情可称之为黄昏恋。
黄昏恋的主角是李珍珍和纪年。
我有些不明所以,这一对处得像兄妹的同学内心深处居然藏着这样的心思,偏偏大学四年装成个青梅竹马般的清纯,到劳燕分飞时才按捺不住内心的骚动。
人界的情感,复杂得难以捉摸。
三丰为了不打扰纪年,一整天都我和混在一起,这个身高在168的小个子男生有着颇为宽广的心胸,热于助人且心底纯良,我十分喜欢这样的同学。我俩在古镇晃荡到了夜晚,吃过牛排跳过广场舞,到了可以安歇的时间,两人租了一艘乌篷船,在船娘淳朴的歌声里向着邻水的仿古酒店回归。
乌篷船从一座石桥下摇过,触动了什么机关,桥上洒下一阵细雨,景区的一点小心计,我在白日里就已注意到,夏日炎热,这样的湿度不影响什么,反而让游客有惊喜的感觉。
显然三丰同学没有意识到,他被惊得跳起来,夜色已深,水湿了衣裳不如白日好玩,但没必要如此气恼。我看着他站起来拍衣服,还用手去摸脸,霓虹灯的多彩光线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动作粗鲁,明显是不高兴的。
“没事吧?一点点小雨量啊!”我拉拉干燥的衣角,为自己提前的设置的结界得意。
“这还算小!”三丰从船尾窜到我面前,带动乌篷船摇摇晃晃,上了岁数的船娘嘀咕了一声,听不太清楚。
三丰的衣服全湿了,灰色T恤杉沾了水显示出灰黑的色彩,湿答答粘着身上,他拎起一角拧了拧,水顺着往下流。
船娘也注意到了这点,她说:“客人有好运了,这座石桥的机关有时候会坏,一坏就会喷出很多水来,但这是龙口水,吉祥如意哦!”
船娘的嗓音低哑,仿佛唱歌般的软糯,听起来极为悦耳。
我遥望那座石桥,果真有条龙的石雕缠绕桥身,龙头高昂,有一瞬间的错觉,我感到石龙的眼睛一闪,仿佛活过来一般。
三丰大喜,方才的恼怒似乎没发生过,他本就是个对佛道之事特别着迷的人,这被龙口水喷中的说法极得他心意,笑嘻嘻地挤到我身边坐下,对我说:“叶白,我明日去买注彩票,中了咱俩对半分。”
我耸肩,对他的无聊之举表示无声的嘲讽。
回到酒店,李珍珍还未归来,我看了一会电视,发现快要十二点了,推窗去看,古镇灯光已昏,商业街的咖啡馆和酒吧撑起的大伞下,依旧有人影在摇晃。不由得自我嘲笑了下,莫说是在夜店嗨到不知归,便是已归,她也不应该是与我一起眠下啊!
真是关心则乱,乱了自己的思路。正要闭窗安心入睡,却听到敲门声,伴着三丰的大嗓门。
我敞开门放三丰进来,夜风从窗入之贯门而出,如此盛夏,居然感到一丝凉意。
“叶白,纪年还未回来,打他电话也不接,不会出什么事吧。”三丰大大咧咧地站在我的床边,三更半夜对着一个吊带凉爽打扮的美女,视若罔闻,对着我嚷嚷。
纯中自有纯中手,三丰真是个纯男儿。
“你说咱这一班子人来这样的目的是什么?”我斜着眼睛问他。
三丰一愣,讷讷地说:“撮合李珍珍和纪年啊!”
我双手一摊,对这他挑眉。
三丰愣了几秒,恍然大悟,摸着脑袋在我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让我感觉到了他激动的心情。
“这么说他俩这是成了!”三丰拍手称快!
我翻到在床上,不去管他:“出去的时候记得给我关门。”
“还睡什么睡,走!”三丰冲过来呐喊。
“干嘛!”我吃惊。
“喝酒去啊,人生得意须尽欢,对面酒吧喝一杯去!”
“纪年果真是你亲兄弟,他失意你喝酒,他得意时你还喝酒,你俩没事吧?”从床上爬起来,撵他出门,“不去不去,我要睡觉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
“等你死了有的是时间睡,今朝有酒今朝醉。”三丰不由分说地拽了我往外就走。
我挣扎不过,被强硬着拉了出去。
酒吧人头攒动,这么深的夜里,还有这么蓬勃的生气。
三丰买了酒,一瓶瓶开了,灯光昏黄下,他吹瓶的姿势突然顿了顿,俯下身子来看我。
“叶白,”一股酒气冲到我脸面,我赶紧往沙发里陷,他不依不饶地看我,“叶白,我记得你出门时穿的是睡衣,我走在路上时还想着你穿睡衣逛酒吧太有个性了,怎么回事,这不是刚才那套衣服啊,是我喝多了吗?不对啊,我之前没喝酒啊,啊,不对,我现在也没喝多少。”
三丰的脸越凑越近,伸手拉扯我的衣服,他抽着鼻子,仿佛警犬在嗅气味,他是想要用鼻子闻出我换了衣服的迹象出来?
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新新人类,能够肆无忌惮地穿着睡衣光顾夜店,莫说我尊神的身份,便是叶白,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还没有非主流到这种地步。
在穿过酒吧门口的霎那,光线交错中,我已完成了换装。
没想到三丰的感官还挺灵敏的。
我将三丰推到一边,跟他碰了一杯酒,一口灌下,把话题扯开。
三丰再度站起来,拉着我往外奔,我傻眼了,什么情况,这家伙今晚是疯了不成了。
“你要逃单也得先告诉我一声,我好全力配合。”我被拉着在夜风里奔跑,有些后悔没把拖鞋换过来,酒店的棉制鞋踩在石头路上,真的有些硌脚。
“嘘!”三丰推着我进入了一个阴暗区,隔了一个墙角往外偸觑。我被他挤在里面看不到什么,情急之下,开了狐眼。
空旷的街道上商铺都已关门,彩灯泛着模糊的光线,打在石头路上,上面站着两个人。
一男一女,男的很陌生,女的很熟悉。
他们拥抱在一起,喁喁私语,隐隐听到女子的笑声,是极为欢快的感觉。
我感受到三丰的身子在颤抖,不由得将手扶上他的肩头,板正他的头。
“三丰,喜欢就去追,这样的偷窥反落了下成。”我说话的语气有些严肃,实在是不喜欢一个男子用偷窥的方式去获取心爱之人的信息。
“你不懂叶白,你什么都不懂。”三丰黯然地说。
前方的男女渐行渐远,我推三丰出了藏匿区,两人在更深夜露的街道上郁郁而行。
“你试过吗?”我问。
三丰点头,从裤袋里摸出一包烟来,瞅了我一眼,又塞回去,“我见到美冉第一眼就爱上了她,她真的很美,叶白,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但她是真的美,对不对?”
三丰真诚地看着我,让我无法答复:“三丰,你喜欢的是她的美貌吗?”
“那当然不是,”三丰赶紧澄清,“说实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哪里,总之,第一眼看到就觉得,是她了,这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女孩。”
“可是她有男朋友了,所以你一直退让隐忍,默默关注她的一切?”
“哪能?!”三丰笑了,“咱鹤州人最不能容忍的是隐忍,大一的时候我就向她表白了,哈哈。”
“然后被拒绝了!”我一口断言。
三丰的笑戛然而止,语气淡淡地有些苦涩:“是啊,这四年,我表白了三十四次,被拒绝了三十四次。”
我静然,默默看着他。
“叶白,你知道吗,你虽与我们交好,和我们混在一起嘻嘻哈哈吃喝玩乐,但你的心一直没有融合进来,你始终没有进入我们。我追求盛美冉多年而不得,成了想吃天鹅肉的癞□□,这是个全班皆知的秘密,一个只有你没有关心过的秘密。”三丰惨笑,“有段时间,我靠着酒精麻痹自己,因为我不知道,为什么她宁愿被那个男人一次次伤害,也不愿考虑下我,叶白,你说,你说说,我是不是真的很差?”
“你怎么会差,”我静静地说,“鹤州城打火机行业第一家族企业继承人,四年前鹤州一中风云人物,奥数、物理都拿过全国冠军,你的身高虽然有遗憾,但你的气质足以弥补。你从初中开始迷恋佛道文化,暑期在国内各大寺庙留宿学习,原本想考佛学院,但你父母以死相逼,虽然你有个亲弟弟,但资质远远不如你,鹤州城家族企业多少是父亲发迹儿子败家,所以,你父母对你寄予了厚望,他们希望你能进入金融专业子承父业,然后让家族企业再上新高度。你顶不住父母的殷切希望,只得放弃出世的理想,但你高考志愿填的是中医学院,因为你心中想的是,虽然不能深入学习佛教,但中医是所有学业中最贴近佛道的,这是你最无奈的选择了,只不过你无法理解,为何收到的是西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
他有些吃惊地望着我,终于还是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掏出拿包烟,抽出一只叼在嘴上,我从他手中夺过打火机替他点上,火苗噌的一声冒起,点亮了眼前这个大男孩忧郁的双眼,我假装没有看到那点湿濡。
“其实也没什么,你父母早就窜通好老师,不论你填的是什么专业,最终都会成为他们想要的,只不过他们没料到你的反抗那么激烈,最终不敢太过明显改成金融专业,为了让你远离佛道,他们希望用西医的精确理性来压制中医的虚无主观,让你明白,你所迷恋的,不过是一种感观罢了。”我的言语冷清,在这夜的街头,配合一个痛彻心扉的失恋之人,显得尤为不人性。
三丰抬头望我:“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你所谓的知道如指的是你的身份,那在鹤州城不是什么秘密,如果指的是你的风云过往,我只能说,我也有一些朋友在那个高中读过,如果指的是修改专业这事,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也有同样的遭遇。”
三丰的神色缓和过来,用一种凄凉的目光注视我:“你原本的理想是什么?”
“中文系,我的心愿是做一个安静的古典美女。”
三丰终于笑了:“古典美女,哈哈哈哈,我永远无法忘记你对着福尔马林浸泡过的尸体嚼牛肉干的场面,你知道么,一开始我真不喜欢你这类型女孩子的,清冷孤傲目空一切,用自己的智商藐视周边生物。其实我们这种学校最不缺的是成绩,能考进来的,谁不是高中里的尖子生。若不是鹤州人的身份,我们也许这一辈子都走不到那么近,但其实只要一靠近你,才会发现,你有一颗凡尘的心。”
凡尘的心么我也笑了:“你形容地真好。”
“叶白,你为什么不谈恋爱?”三丰突然问。
我禁不住讶异:“难道不是因为没人追?”
“难道你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男子爱慕你?”
“难道我必须知道?”
“难道是真的!”
“难道不是真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