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 九十七、韦明媚(1 / 1)
怀抱着书本,从教学楼往下,十二月的天气不那么寒冷,我着一件玫瑰红薄呢大衣缓缓穿过校园,在红楼处停留,银杏树的原址上栽种了新的植物,经历春秋的洗礼,正长了红色的浆果,色彩很纯正,看了令人心生喜爱。
我伸手摘了一棵,碾碎了,红色的粉末纷纷溅到黑皮鞋上,好看得很。
转身离开,这是黄昏的校园,门外车水马龙,下班的急于归家,赶饭局的困在路上,我从车流中穿插而过,看到了一位同班女同学韦明媚,她从我身边超过,Coco小姐的香水从鼻尖滑过,我感受到了那份优雅。她跳跃着轻盈的步伐,在斑马线上迅速穿过,看得出她很开心。
路旁停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高大威猛,张狂着我不喜欢的气势。驾驶座开了窗,一个男子的脸露了一下,随着韦明媚的上车,窗户关上,越野车的发动机轰隆隆加入高峰期的车流中。
韦明媚来自本省的一个贫困的县城,我清晰记得大一时,她揣着刚收到的生活费,自豪地对我们宣布,她家里给她的月生活费是800元。
她不是个很美丽的姑娘,但善于嗲,这让她在男生圈中如鱼得水,但在女生圈中举步维艰。入学不久,同学间就已经有了帮派之别,大多以地区为标志,形成了所谓的老乡团,比如来自鹤州的同学形成了鹤家帮,就在学校有一个不小的圈子,平日里同班同学也是以此为界限,组成一个小团体活动。很有意思的是,我这个班级统共31个人,10个来自鹤州,成了最有力量的一个组织。
那时,韦姑娘的骄傲正是对着这样一个团体显示。很不幸的是,在这十年间,盐塘作为鹤州一个缩影都发展得那么蓬勃,整个鹤州更是成了有钱的代名词。作为有钱地方出来的有钱人,鹤州人保持了一种经济上的傲娇,尤其是对平日里不受欢迎者的挑衅,他们的回击狠准痛。
鹤州典型的姑娘李珍珍长得肤白貌美,身材高挑,她当时听到800元的数目后有些发愣,然后她问:“你用800块买零食吗?”
余下的三个姑娘都笑了。
韦明媚当时还很天真,她强调道:“我妈妈每个月给我800块做生活费。”
“这样啊,还可以吧,你算是省的了,换成我就不行了,我妈妈给的生活费是3000,不过不到月底我就不够了,我妈说了,平时不给家里打电话,一打电话就是要钱,哈哈哈……”李珍珍笑得没心没肺。
哪个家境优良的学生不是这样呢,许多年前是家书一封寄钱来,现在是电话一个要打钱,姑娘们都心知肚明地跟着笑。
韦明媚的脸色一点点暗下来,那份天真的优越感消失殆尽,她默默地走开,自此再也没跟鹤州帮有任何交流。
那个为800块钱喜悦的女孩不知何时消失了,她从我眼前飘过时,围巾迎风舞动,那是joys的小配件,在服装区属于低等消费,但对于学生来说,4000多的价格不亚于天价。
我无声笑笑,随人流穿越马路,回到酒店公寓。
把砖头厚的内科书放下,随手开了电视,除了无信号三字外毫无图像,想起这状况已经延续了好几个月,自己也懒得叫人修理。
不知何时,身边的伴侣一个个离开了。阿弃要清修,青蟹舍不得她,便留在那里陪她,彩虹蟹与青蟹有性命之交,舍不得青蟹,也留在了那里。我心中明了,与其让她们跟着我在城市里吸尾气,不如在求是中学的青翠里更洁净,何况那里还有扶桑,能被扶桑容下,对她们三个都是莫大的荣幸。
傲然的龙骨长得如此缓慢,两年时间过去了,他还只能抬起上半身,日日里倚靠着长椅望尽天涯路,路的尽头是匆匆归来的琳琅,要照顾傲然这样的挑剔货肯定不容易,但琳琅甘之如饴。对于身体的康复,俩人显得比我更无所谓。于是我也不好隔三差五地去,说得好听是探望好友,说得不好听是打搅人家的二人世界。何况,我去看傲然,也不是真的探病,纯粹是无聊得紧。
傲然绝口不提当年之事,但我从琳琅的口中慢慢挖掘到了细枝末节,拼凑出了故事的原型。
濂安君自见到襁褓中的我,便着手安排一切,原定计划是在我长大后便下手,但海菌对他的侵蚀太大,最后一觉,他睡得太久,醒来时发现我居然已成仙。事实上,我是否成仙对他的影响并不太大,他的计划本身就是逆天而行,对于是否还要诛仙,他并不在乎。不料我的手中有了刑天斧。刑天斧在传说中太过出名,能到我手中,是我的缘分,更是它的选择,所以濂安君有所忌惮。他以身试斧,考虑了两种出路,第一是我利用好了刑天斧,他已不是对手,那么他手中的人质傲然便能发挥作用,对东海布下的海菌之祸正是威逼傲然让我就范的好人选。第二是我即便拥有了刑天斧,依旧不是他的对手,他便能按计划行事。
结果尽如他意,我手握上古神器,不过是多了一把打架的武器罢了,丝毫未能发挥刑天斧惊天动地的作用。但上古神器毕竟不同一般,于是他在硬抗过两斩后遁地而逃,也为此这一试探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我的第三斩留下了他的龙鳞,也代表了他身份的暴露,于是,他不得不利用玉石室逃避追踪,期间,傲然见机反抗,将他的伤势直逼濒临地步,同为东海皇族,同为赤龙,他们对对方的了解程度太深,他靠着高出几万年的修为拿下傲然,傲然也能靠着自己的智慧伤害他。他被一直顺服的傲然猛然重创,一怒之下寸寸断了傲然的龙骨。而自己因为伤势过重,对魂魄的需求量激增,导致黄昏岩事件,被死神觉晓。
死神一言道出濂安君可能的藏身之地,我与算羽一路捣毁了他培养的避难所,致使他如丧家之犬,于是,原本要在伤好之后才实施的阴谋提前了,他将傲然置身冰层,想放出消息引诱我前来。
他还是高估了傲然的修为,在龙骨尽断后,法力只够用来维护身体,一进冰层如同鱼入油锅,傲然的法力被渐渐煮干。濂安君只顾及到我入冰层会出现如此情景,忽略了傲然也不过是只万年海龙,这一入冰层,如同催命。
他为害东海,为难傲然,不过是想借此来威逼我,让我为东海福祉和傲然生死让步,并非真要傲然的命。正当他为此两难时,傲然法力枯竭,□□被惊动。
□□是龙王特有的属性,相当于龙王的另一条命,所以当日他将□□嵌入我眉心时,我才会那么感动。世事难料,这本用来救我命的□□,最后成了傲然自救的最后希望。
□□归位,傲然得以喘息,但伤势过重,也是只能多口气罢了。最要命的是,□□引动我前来,让傲然被困多年坚持不让我得悉隐情的苦心一夕破碎,却正好遂了濂安君的意。
我跟着□□而来,说是来救他,实际是来害他,只要我不出现,他就有利用价值,一旦我来了,他也失去了存在的必要。濂安君不会杀他,也不会救他,任由他生死。所以,他当日见我第一眼,唯有苦笑。何况我是大义凛然地来,稀里哗啦地重伤。
若不是有算羽,这一战,我的确是送死,顺便捎上了傲然。
我掀开窗帘,看冬日的夜幕瞬间降临,已是灯火辉煌的时候。有些事情百思不得其解,正如这夜空的辽远。
引动缨络,进入青丘虚空。
宅院寂寂,无人相守。我逛遍了前屋后院,看过了锦鱼跳水,欣赏了各季花卉,夜色浓浓,石榴树的果实咧开红色小嘴,突然掉落下来,我捡了一个,红子脆皮,入喉都是甘甜。
将落叶清扫一遍,庭院的灯光昏沉沉,营造出夜深的寂寥,又将花草浇灌一遍,等待的人还未归来。
尝试着去开前次借宿的房门,咿呀一声,门开了,被褥簇新,被铺软暖,荞麦枕发出簌簌的声响。我脱去外套,斜靠在床头,望见流苏帐顶绣着一只白色狐狸,眼神狡黠,透着灵气。
辗转难安,耳朵里幻听了多次院前木门被推开,凝神静气等着熟悉的声音喊我小妹,都只是虚无。起床到庭院去等,在墨色里,凄凉得似等待父母归家的孩童。
月上中天,清辉洒落,都是凉意。回到房间时,路过素洁暂住过的房间,推门,床褥已无踪,满室的绣品,床单被套、手帕衣物,都是上神的手艺。手指拂过,细腻的感受。
在一件背心上停住,一个大蝴蝶结绑在右肩,翩然若飞,淡黄色的禾穗累累下垂,我的心思潮涌,在背心上细细摸索,我竟想不起最后一次穿这背心是何时。上神赠与我时,无论款式还是材质,都是我喜爱的,更是能温暖我心的,我穿过许多次。但换洗之下,渐渐也淹没在众多衣饰间。
夜凉似水,冷意侵入身体,腰部隐隐作痛,损伤后的馈赠是永远的存在。心中一动,细细去找,那些月白蝶都不见了,上神亲手绣出的蝴蝶,曾在背心上翻飞。
抓一床被褥,将自己裹了,将背心贴着胸前,似一团火般温暖,渐渐神思涣散,入了梦乡,睡得极为不安,梦中是漫天月白蝶,包围着我,吮吸着我,唤醒了我。
醒来已是白昼,阳光清澈,微微的暖,锦鱼似未睡醒,在岸边望了许久也不见一尾,花草依旧,盛放的,打着花骨朵的,都精神着。远处的田野上,各种蔬菜瓜果色彩斑斓,我寻摸过去,摘了番茄和草莓,把肚子混饱。
到了该告别的时候了,无奈地对着宅院遥望。深冬夜寻人,唯有草木迎。凌晨挥手别,默默行前程。
回到学校。十点钟的公开课,满满一个教室的人头,熟悉的同班,眼熟的同系,陌生的同届,都在一起,相互招呼打趣,其乐融融。
韦明媚来得晚了,只剩前排的位置,她袅袅娜娜地坐下来,和身旁的男生俏丽地笑着聊天。那些挤在后座的同学各怀目的,有熬夜玩游戏亟待补充睡眠的官二代小费,有十指相扣你侬我侬的情侣赵小一和陈博陵,有老僧入定视听两茫茫的混文凭者纪年,各色人等组成了教室后三分之一的复杂世界。
我来得也晚,在前三排随便选了个位置入座,就见韦明媚一张粉脸笑得花枝乱颤,嗲着声音撒娇:“没有啦啦,人家早上去学笛子,八点多就起床啦。”
一句话有多个颤音,听得那个男生骨头都酥了。
我身边的盛美苒哼了一声,声音大了些,被韦明媚听见了,俩人眼神交战,有无数刀子在飞。
我知道她俩的关系不太好,竟不知道差到了如此地步,光看眼神,盛美苒是厌恶,韦明媚是憎恨,都给对方最怨毒的表情。
盛美苒和韦明媚是室友,她们的宿舍在转角处,面积稍小,只容下一张高低铺,便住下了两位姑娘,人少矛盾薄,当初也颇得其他同学的羡慕。
没想到仅仅是两个人,也能闹出愁怨来。两堂课的时间,双方的嘴脸都难看到了极点。
官二代费同学醒来拉伸懒腰的呵欠声响起,代表着学习时间的结束,果然,教授收拾好书本,宣布下课。
前后两个门拥挤着人群,我坐在位置上思考一个大问题,关于午饭是吃面还是吃饭,以及两位上神的去处。
回过神来,发现身边两位女子剑拔弩张得极为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