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九十四、猪一样的队员(1 / 1)
“由妖成仙可以放弃本身独以修炼之身出现,他生而为神,没有本身,但如果找到一个能容下他的本身的容器,他就可以换一副面貌重新活下去。”傲然喘息道。
我惊讶,原本紧盯着算羽的眼睛转回来,望着傲然,三界中,天界是生而为神,人界是得道成仙,都带着原本的身体而去,唯有妖界有本身一说。神和人的神识与本身一体,一灭俱灭,妖在成仙后却可以离开本身独自成活。
“他要怎么才能做到?”我紧张地问,事情发展到脱离常态,这样的失态又关切自身,不由得让人追问。
“万年来,他在冰层中坠入睡眠,借着冰层极寒抑制海菌繁殖,在短暂的清醒中访遍妖界,要寻一个容器,六千年前,他在青丘看到一个襁褓婴孩,是一只小白狐,天生仙命,阴寒体质,容得下他在冰层里变质的体质,很符合他的要求。”
我哼了一声:“他给自己寻到的备胎绝对不会只我一个。”
“是!”傲然颔首,“濂安君生性多疑,绝不会把希望放到你一个人身上,他在妖界苦苦找寻,是有了不少备用,少华便是那时与他有了接触,从而感染了海菌。”
“那为何在结局时,我成了唯一?”
“因为叶白的肉身,”傲然叹息,“他要压制海菌,不能时时刻刻关注你们,在一次千年沉睡醒来后发现,你已成仙,于是便去寻访你,结果发现你有了不能解释的真实肉身,这于你是天劫的戏弄,于他却是天大的惊喜,因为如你所说,要盗用你本身,且冒充你,须得经过经受太多过程,青丘是一关、天界更是难关,当然,以他的决心最后定然能够做到。但若是直接灭了你的神识,霸占叶白的肉身,然后欺瞒一些人界的凡人,却要容易得多。”
“你的意思是,他能分离我的神识?”我有些惊讶,天劫之后,我试图将神识从肉身分离,甚至不惜去分神殿冒险,结果都无功而返。
“你当初看中叶白,不就是因为她罕见的阴寒体质与你六千年极寒相似吗?这么多年,你都没有想过,你的神识融入肉身,真的是因为相同的阴寒让神识以为自己进入了本身?”
我沉默,这一点,还真是从未想到。
“他在冰层上万年,若论阴寒,三界中无人能胜,所以,他要走的路,是与你当年相仿。”
冰层之冷已经很彻底,我的身体和神识都在冰封,唯有情感热烈,我希望算羽能赢得此战,希望傲然能够回到龙宫医治,希望自己可以重返校园读书,我希望,一切都能按照原有的轨道循规蹈矩。可是我面对的,却是一场谋划了六千年的阴谋。
我站起来,迈动微弱的步伐,向着激战中的算羽靠近。
“白洁!”傲然轻轻喊我。
我回头,笑着对他说:“我见到琳琅了,我答应她,让你平安。”
许多谜底都揭开了。求是中学那一战,为何濂安君只招架不还击,为的是保全大白的这具肉身;他困住傲然多年,为的是逼我来到冰层,耗尽我的法力,完整地得到这肉身;他双手俱残却毫不在乎,是因为这肉身已在眼前,唾手可得。
一切源于我,归结于我。既然濂安君要的是我的肉身,那我现在踩出的每一步都在摧残肉身,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应对。
我的身体已经不会传导痛楚,反倒增加了行动的自由,我机械地迈步,来到算羽身边。
算羽将已经分裂为九条的火龙再次斩断,双眼发光地望着灰雾吞噬后重生为更多的火龙,见我踉踉跄跄地过来,白了我一眼:“一边休息去,他撑不了多久了,下一战是十八条火龙,他的极限到了,看我一剑戳中他的七寸。”
“他是龙不是蛇,”我为有这样的盟友感到无聊,也不看看我都成什么样了,她还在这里玩耍,“他根本不在乎这被海菌侵蚀的躯壳,因为他只要熬到我的法力全消,就能直接攻陷我的神识,不伤肉身一丝一毫的成为第二个我。”
算羽用一副看白痴的眼光看我:“你被冻神经了吗?说什么,我听不懂!”
其实我也是略懂罢了。
“你听我的,等下他来袭击,你拿我当挡箭牌,他舍不得伤我,你就可以乘机杀了他。”
我遥遥看了一眼濂安君,他站在那里神色不定,窥听着我们的对话。我也没打算在他面前玩悄悄话,把一个偷袭的计划说得光明正大。
“你这样的自我牺牲,太让我感动了,”算羽说,“可是我自己还没玩好,就不带你玩了。”
“如此嚣张,不过确有实力。”濂安君突然开口,“既然你还想玩,我就陪你玩下去。”
十八条火龙呼得一声凑到眼前,龙鳞带火,燃着没有温度的焰,我回头去看算羽,她微微点头,原来所谓的火龙一直就是幻觉,不过是燃着火的颜色,带着冰的温度。
冰层之内,哪里容得下高温。
可是真没时间玩了,我冲算羽挤眉弄眼,再玩下去,濂安君的阴谋就得逞了。
算羽推开我,冲着火龙斩杀,火龙不甘示弱,将她围困,又一场大战开始了。
我欲哭无泪,只能拖着残躯向濂安君走去,走到半路就摔倒了,法力全消,我跟一个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用不了两分钟,我就要被冻死在这里,那时,濂安君甚至不用驱逐什么,堂而皇之占用大白姑娘的肉身即可。
靠!算羽真是猪一样的队友。
死也要死得有尊严,我用手指抓地,挣扎着向濂安君靠近,他与算羽激战必须全神贯注,乘现在,上去偷袭,能到什么程度就到什么程度,我也算为自己报仇了。
终于爬到濂安君脚下,我抬头去看傲然,他的眼里充满悲哀,却对我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濂安君看了我一下,隐隐有些激动,但他只是稍一分神,算羽的银剑已突破火龙重围,直逼他而来。银剑被灰雾阻挡,无数海菌密密麻麻附在剑身,迅速蠕动,爬向算羽,算羽一抖手,震落大部分海菌,却也不得不放弃对濂安君的杀招。
双方都未出狠招。濂安君在保存实力,等我自毁,算羽不明所以,玩得兴起。
这样很好,我在濂安君脚下,可他并不在乎,现如今,算羽才是他的大敌,那个神经病神兽,自认识她以来,都是祸没有福。
我抬头,缓缓撑起身子,离散的目光聚集,刑天斧凝聚在手,怒喝一声,朝着濂安君的双脚从下往上斩。我把他劈成两半,在他还需要这丑陋躯壳时重创他,接下来的事,都交给算羽了。
濂安君胜券在握,笃定我也无力反抗,我偏要留这一手,他不惜伤害自己来探我底线,我也不惜将自己摧残到底以隐藏最后一击。
刑天斧一击得手,在我手中消失。我因用力过度,人往后仰,在翻到的过程中,我看见濂安君黑褐色的血喷到半空,然后凝固,我倒地时,一些血落到了我脸上,没有热度,我不晓得是因为我失去了感觉还是他的血本就是冷的。
我偏过头,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濂安君双腿俱废,被海菌一食而空,而那些海菌得此饲养,又壮大了许多。濂安君跌坐在地,怨愤和不甘的表情让我有了一丝愉悦,那么爱表现得风淡云清的人,终于也有崩溃的时候。
我还看到了自己的右手,握着刑天斧的右手,它远远地孤零零地在遥远的那边,手指上的须弥泛着蓝光。
算羽在片刻惊愕后,飞奔过来,她跪在我面前,张大嘴,似乎在喊我的名字,可是我听不见。我想冲她笑一笑,可是心里难过地想哭,我不知道自己死了后,会不会见到叶白,我该怎么跟她说,我不仅没替她好好活下去,还把她给搞残废了。
我希望有眼泪流下去,这样算羽也能看到,说不定就会明白我的心思,我这一斩杀不死濂安君,只能重创他,以他的意志力,足以撑到我的神识先灭,然后占用大白的肉身,所以我不得不自残。
我的视线模糊下去,但我还要强撑,眼神越过算羽,死死盯住濂安君,一定要看到濂安君死在算羽手上,我才能安心。
猪一样的队友终于开窍了,她站起来,浑身是闪电,她朝濂安君一步步走去。濂安君的愤怒已经消失,恢复了那副令我不愉快淡定的表情,灰雾拱着他,他徐徐升起到半空。
一片黑色的龙鳞飞出来,直击算羽脸面,算羽偏身躲过,无数的龙鳞携带着海菌铺天盖地而来,算羽在空隙里步步紧逼。未能击中目标的龙鳞巡回,再一次攻击算羽,灰雾弥漫,我的视线渐渐黑暗,终于失去算羽的踪影。
我不愿死心,可徒叹奈何。
人眼早已失明,狐眼渐在模糊,我很快就要什么都看不见了,傲然的帅气、算羽的霸气、妈妈的贵气、小白的秀气、阿飞的傻气以及男人的窝囊气。都将成为过往。
我死之后,青丘失去了一位族长,整个白狐家族都会悲哀,还有素洁,她会悲痛欲绝。
雪神大概会跳一整个冬天的舞蹈,将人界冻成一个冰窖。
死神呢,算了,不提他吧。
恍恍惚惚间神思涣散,却那么不甘心。
闪电从灰雾中亮起,照亮我失神的眼眸。
一只鸟型巨物飞出来,脖颈细长似蛇身,四只银色的翅膀打开,将冰层的上空覆盖,三足六爪,爪间是网状的闪电。巨鸟飞到高空,缓缓扭头,六只眼睛显露出不同的情绪,血色鸟喙张开,一声鸣叫:“酸与”。
伴随着鸣叫,巨大的闪电从鸟喙里劈下,直击灰雾,隐隐几秒钟,灰雾爆炸开来,巨响一声连着一声,白光一簇拥着一簇。灰雾散尽,露出里面的濂安君,他四肢俱残,脸上的溃烂一块块往下掉,见着算羽的本身,那张丑陋的嘴脸第一次出现了恐慌。
他咬断自己的舌头,黑色的血从嘴里涌出,半截活蹦乱跳的舌头在地上迅速碳化,酸与张开足爪,闪电如雨般散落,如同刀剁豆腐,将那半截舌头剁成肉泥,来不及产生的灰雾在闪电里泯灭。
“酸与”,又是一声嘶喊,巨鸟冲天而起,翅膀舒张,尖锐的闪电似蛇般扭曲下来,缠住濂安君,残存的躯体被切成碎片,酸与依旧不肯停歇,收了翅膀俯冲下去,用鸟喙将碎片啄成肉泥,在闪电里化为乌有。
很好,我在心里赞叹,心已安,可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