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三十二、学痴还魂(1 / 1)
黄昏岩名中有岩,其实连块小石子都没有,是游魂残魄聚集处。名曰黄昏,取自黄昏在人界的特殊意义,正是日夜交界点,阴阳转换时,人阳寿终了,三魂七魄由无常拘回冥界,归入六道轮回,正是由阳入阴。但有一些特殊情况,归到冥界的魂魄并不完整,这些残缺的魂魄无法在冥界进行归纳处理,便被安置到某一处,此时人的阳寿已尽,鬼的阴期未到,不正是黄昏时节的片段一般么,时日长久,这一处产生了奇特的变化,凡是游魂残魄进入冥界,便被自动吸附进入黄昏岩。
三位学痴的魂魄只进来了一魂两魄,缺的不能再缺了,从理论上来说,应该是在黄昏岩,但问题是,成千上万年的光阴,黄昏岩聚集了数不清的魂魄,要从中找出来,不是一个难字能形容的。
我在黄昏岩的出入口看到了冥差2875号,他垂手恭立着,一脸的肃静。不得不说,他的人界面貌确实清秀,若生于富足之家,这样的男孩会是父母的骄傲,牵着手出门,该有多少的赞美和羡慕。
看见我过来,冥差挺直了腰,然后鞠躬。
黄昏岩里面一片混沌,似人界的尘土飞扬,模糊了视线,见不着任何事物。
“死神大人请您在此等候片刻。”冥差恭敬的转达死神的嘱咐。
话音未落,黄昏岩里走出了一个身影,不甚高大,也不如何伟岸,正是死神。后面跟着半耷拉着眼皮的谛听,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看到我在等候,死神拳曲的手掌打开,几点尘土在飞舞,我不由得问:“这不会就是他们的魂魄了吧?”
死神点点头。
我禁不住皱眉,魂魄这东西入了地狱怎么如此难看,怪不得黄昏岩里混沌不清的。
谛听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轻轻哼了一声,走到我身边,向我伸出手来。
我睁大眼看它,什么状况,莫非向我要工钱?
谛听又不屑地哼了一声,颇为不耐烦,它的手指勾了勾,无名指上的须弥戒里有股力量要往外跑。
我急忙放了出来,居然是那个又破又旧的黄色锦囊,这东西难道不是用来装璎珞的吗
看着锦囊自动松开系带,几点尘土样的魂魄飞了进去,我用手掂了掂锦囊,没有丝毫重量,扁扁的,跟之前没啥区别。
死神撩起衣角,翻转内里,两只手在上面擦了擦,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这是几个意思?手很脏,然后这天天穿并且穿了许久的制服相对干净?他一直都是这样做清洁工作?孔子世家的人不是都养尊处优讲究卫生的么,做了死神难道可以自我放弃?
死神从来宣称跟不上我的思维,可今天我被他的举止给打倒了,偌大一冥界,没有可供死神洗手的水?这让一河黄泉之水如何自处。
在我震惊之死,死神已经从我面前经过,谛听亦步亦趋,冥差不敢乘了我的先头,在那里恭敬地等着。
我赶紧追上去,忍不住问:“你这工作服有特殊洁净功能?”
死神闻若未闻。
我不气馁,继续追问:“你连洗手的功夫都没有?”
死神脚步未停,脸色不变,嘴唇未开。
好吧,算你狠,本尊没空跟你拉扯了,还是进入正题:“是结界漏洞还是蓄意为之?”
“结界漏洞。”死神答复,言简意赅。
我语塞了一会,咆哮起来:“多解释一句你会死吗?”
死神认真地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死了许多年了。”谛听从半朦胧状况苏醒,发出沉闷的笑声。
我把脚跺得十分用力,恨不得震塌了冥界。
“昔年天庭派下设置结界的使者是李靖李天王。李靖曾入人界历练,育有三子,稚子哪吒剔肉还母,自断其与李靖的父子之情,此事虽为他的劫难,但亲子自绝于前,终归是无法接受的。其妻因此抑郁而死,因存了对李靖的怨恨和对儿子的愧疚,不愿再转世为人,自愿入牲畜道。此事成了李靖的心结,即便回归天庭,亦在心里存了对幼儿慈母的特殊情感。”死神一边行路一边低声解释。
我无语地看着他,这样的剧情很适合拍电视剧的,以他的智商绝对想不出来,我瞄了一眼谛听,觉得也不可能,这家伙懒得要死,眼皮都不愿抬一抬,让它费心去想出这么合情但不合理的理由,它绝对会发怒。
见我无言,死神难得有了好奇:“如何?”
“佩服佩服!”我鼓掌表示赞同,可是一脸的嘲弄,“故而李天王在建设结界时心神恍惚,导致漏洞存在。对吗?”
鄙视之后,我还是没忍住:“这段往事连黄口小儿都知道,顶多给哪吒增添点英雄气概,到你这里成全了李天王的妇孺仁爱,没点编辑水平还真不行。”
死神的冰块脸有一瞬间的委顿,快得让我以为自己眼花了。原来他也知道这个理由很无耻啊!
看来,此次普通冥差突入人界一事,确实重大了,冥界结界存有漏洞是肯定了,只不过不走情感路线,而是有人破除结界,这人是谁,寓意何为,都还不在死神掌握之中。
幸而我的事情算是解决了,锦囊里装着我想要的东西,迅速回到人界了结此事才是正途。
临走前,对死神说:“这个冥差也是无辜,得饶处且饶了吧。”
回到人界,隐身进入学痴们所在的病房,时间还不晚,陪床的都是母亲,神情疲惫地萎靡在一边,我斟酌了一下还魂的步骤,怕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吓了这些可敬的母亲。
一个娇小的护士推门进来,难得地带了微笑,她查了学痴们的体温和血压,看着生命体征都还平稳,于是在病房安慰着亲人们几句,我浮在半空,决定是把生命苏醒的奇迹赐予这位白衣天使来执行。
还在对妈妈们进行劝导的护士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对其中一位病人的手指进行捏揉,笑着解释说是怕孩子长时间不动肌肉会萎缩,这样被动的训练能够给予肌肉一定刺激,有利于机体康复。妈妈们都很感激,在一旁认真学习。
护士给三个孩子逐一进行捏揉后,我打开锦囊,被放出的魂魄飞速融进了各自的身体,我感受了一下他们的生命气息,确定再无大碍。
学痴被揉捏过的手指最先开始颤动,从微弱到被感知,然后是手臂和大腿,最后张开嘴,许久未用的声带似乎蒙尘,混沌不清的喊了一声妈妈。
几分钟后,病房里传出惊喜的叫喊声,三个妇女尖锐的呐喊分贝超高,震动了整层楼,不明所以的护士和医生全都以最快的速度扑过来,急救包和气管切开用具快速到位,推门进去后看到的却是三个身体虚弱却神志清明的孩子,半坐在病床上,被各自的妈妈拥住怀里,妈妈们笑中有泪泪如雨下。
我微笑着,悄悄离去。
那个给孩子揉捏手指的护士被亲属们拥抱住,一叠声的谢谢伴着鼻涕眼泪往她身上砸,看来新的南丁格尔要诞生了,而且更加具有传奇性。
功成身退,不问名和利,这就是我,一个视虚名如粪土的尊神,一个大爱无疆的好神仙。
在校门口的树枝上发了一会呆,还是决定去做一件不顾后果的事情,我来到解剖室,找到冥差留着人界的半个头颅,看着它在密封的容器里化为乌有,只余下福尔马林在一圈圈荡着涟漪,然后归于平静,仿佛本来就是一个空器。
晚自习的铃声猝然敲响,居然吓得我浑身颤抖,我早说了,解剖室这么诡异的氛围不适合内心高尚的我,赶紧从里面撤退,只见纷纷攘攘的学子们在第一时间冲出了教室,看得出来,为了这一刻,他们已经准备了两小时。
他们的汹涌逼得我无法在校园内找个可显身的角落,漫无目的飘回到寂静的校门口,门卫爷爷跟他的老伴对着十四寸的小电视正看得愉快,估计不会为了我去开一次校门,我重重地叹气,在校园上空寻寻觅觅地飘荡,十分凄惨。
情人坡上人满为患,他们难道都学我逃学了么,还是爱情可以战胜人类极限,直达超速啊!操场四周的野草从里,夏季时倒可以藏人,现在干枯得厉害,最多能藏老鼠。南门的小花园有几对闺蜜在吃零食,窃窃私语讲些小秘密,我不方便出现免得成了偷听者。烛光湖一贯清冷,仅有一对小情侣啃在一起,这种状况下,对外界的刺激应该为负数了吧,我在一排稀疏瘦弱的湖道树里找到一颗勉强能遮盖的小树,把自己给放回了校园。
小情侣还在对啃,我做贼似的左右看了下,挑了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拔腿就跑。
隐约看见对面移动着一个身影,个子颇高,身材健壮,靠近了,发现对方也在跑步,应该是乘着晚自习后慢跑健身。他看清楚我后,原本安静的神情不宁静了,速度也提升了,大跑着奔到我身边,对着我绽开明亮的笑容。
我赶苍蝇似的赶他,你有没有原则啊,不是朝小情侣方向跑吗,随时掉头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在心里非议着他。
他却不管,只顾着陪笑:“穿着皮鞋跑步很伤脚的,别跑了,慢慢走一走啊!”
我在昏暗的灯光下冲他翻白眼,淑女形象什么的都顾不上了,我得赶紧跑回宿舍,乘着那群八卦女全部回去之前,伪装成一直在校内的样子。
他追在我身边一直送我回到了宿舍,三三两两路过的人们纷纷送来了然的目光。
好神仙救人于失魂落魄时,却难以挽回自身陷入的绯闻门。因为连续两次的逃学,更是在第二次被抓现行,大白姑娘的美好名声遭受了一定的污蔑,关于烛光湖畔与某男子相拥而行的版本得到了进一步的流传,嫂子之名坐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