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八章(1 / 1)
一年里对彼此的不满意,都通过这个爆发点炸了出来,魏潇和她开始了为期不知多久的冷战,凡是可以绕过她的事情都点到为止,平时见到了也当没看见。
没说阴阳怪气的话,没明确宣战发火,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寝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
一两天不要紧,到了第三天,另外两个室友都有些吃不消了,除了上课休息,尽量想法设法避开与两人接触,那烦恼的神色都写在脸上。
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真不值得计较,可一旦觉得自己没错,想拉下脸求和都困难。
两个人秉性、志趣并没有太大差别,不过是成玲怕她跟人学坏,又掺了点私心杂念,就把事情推到了火山口,要因此闹得两败俱伤,那是失败,一点都不光彩。
这天下了课,她从食堂出来路过社团招新的棚子,忽然想起那晚在操场上弹吉他唱歌的江海阔,心里有了几分考虑。
一方面这两人关系不浅,终究比她这个半路出家的人道行深,说不定拿上主意。另一方面,当初魏潇绞尽脑汁想撮合他们,她别扭地把事情搅黄了,弄得很不愉快,要是她主动找上门,捡回辜负过的心意,也能缓和一下矛盾,算是退了一步,治个根。
这么一想,她就走了过去。
林荫道上挤满了新生,高年级的学长们穿着各自的社服热情地招揽,都很乐意勾搭学弟学妹。
音乐社的棚子几乎被人群压垮,几个男生不得不开辟出一条绿色通道维护秩序。队伍排成了长龙,大部分都是慕名而来的女生,以及少数专程来撩妹子的男生。
今年人气火爆,社长不得不亲自坐镇,起初来的女生都以为社长是在操场撑门面的,没想到社长是大二的学姐,人很温柔,指导这么多人填表也没脾气,一个一个极尽耐心。
女生们坐下前都少女心泛滥地向她打听:“学姐,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在操场上唱歌的男生叫什么名字啊?”
社长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你说江海阔啊?”
女生连连点头,目光中含着一丝期待。
社长四两拨千斤:“他是我们社的头牌,不随便见客的。”说完她整理着填过的表,从旁边拿了一叠收据,对面前女生说,“二十块。”
女生赶紧把准备好的二十块递上来,毫不避讳:“难道不是每次活动他都来吗?我要加入社团能见到他吗?”
社长见惯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也不怕说了实话招不齐人,态度依然很好:“他有他的事,有空就会过来,说不定你们没几天就没新鲜劲了,那就见不着。”
女生腼腆追问:“那他有女朋友吗?”
社长一挑眉:“这个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哦,那谢谢了。”女生起身。
成玲站在一旁,听见那女生一转身,跟小伙伴窃窃私语:“绿茶婊。”
离这么近,说得再小声也能听到,可社长面无波澜,继续为后面的学弟学妹服务。
有的女生不粗俗、不暴躁,一颦一笑都赏心悦目,你看她端庄大方优雅高贵,就觉得每个女孩生下来时都应该是那样。
队伍越来越短,女孩子们拿好单据心满意足地离开。
等最后一个人站起身后成玲才凑近,不紧不慢地坐下来,不问也不说话,提笔按照社长重复千百遍的话开始填,一笔一划,像小时候练字那样写得端正又工整,然后掏出二十块钱夹着表格双手递过去。
社长忙了半天,总算找到机会喝口水,对成玲的好感也很足,看到表格夸她:“字很漂亮,和人一样。”
成玲无声微笑,她是带着目的来的,自然不能免俗,迟疑了一会,问:“请问江海阔在哪个班级?”
刘向雯目光坦诚:“高温等离子体物理,一班。你也是冲着他来的?”
成玲摇头,目光深切地望着她:“我想知道他在哪个班,但进音乐社,是因为你。”
那种表现在外的平易近人、骨子里的冷静淡漠,像极了另一个自己。真正投契的人,不需要高山流水谱,你看她的举止,你看她的眼神,活生生像自己的拓本,一见如故。
刘向雯很镇静,脸上没有露出惊讶的表情,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友好地伸出手:“音乐社欢迎你,以后晚上有空,多来活动中心。”
成玲笑得真诚,痛快答应:“行。”
……
就在成玲为两人和好做准备的时候魏潇从寝室里搬出去了,彻底把她抛到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两个室友都劝她不要往心上去。
成玲一直回避这个问题,没事人一样:“她知道选修哪天上课吗?”
俩人面面相觑:“知道吧……要是她没去你帮她答个到——”
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欲言又止。
成玲闻言不声不响拿出手机,给魏潇编辑了条短信:周三晚上上选修课,人到就行。
发送键没按下去,她又斟酌了一会,改成:选修课在周三晚上。
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选修课大家都奔着好过的科目去,可报名那天成玲在超市做兼职培训,没功夫上网,三个人把自己的抢完后才来帮她弄,折腾了半天,等成功登进去的时候几门易过的课都被抢光了。
成玲说没事,自己从剩下几门课里选了一门新中国对外军事行动。
魏潇素来仗义,特意把自己那门音乐鉴赏给退了,大咧咧说,我这破锣嗓子五音不全,就不丢人现眼了,学期末不交论文就唱首歌,感觉学费白交了。然后当着成玲的面登上了教务系统,选了一模一样的课,跟她作伴。
谁也没想到,感情这样好的朋友会闹成这样,更没有想到,接下来几天,魏潇连专业课都不来上了。
老师也不点名,蒙混过关了好几回,到了第四天,班长帮忙递上了假条,说魏潇在家里突然昏厥,送到医院住了好几天。
成玲发过去的那条短信石沉大海,也没了音讯,一直怏怏担着心。
周三晚上,天公不作美,突降大雨,地上积了不少水,在月光下闪闪发着亮。
给他们上课的教授上了年纪,带着老花镜,俨然一派学识渊博的老古董。
还有十多分钟上课,教室里只坐了几个人,成玲收伞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江海阔。
老教授拿了支笔递给他,让他一会帮忙点名,江海阔面相和善,一眼看上去就是听话的好学生的范,剃个板寸,穿件衬衫,领口扣得整整齐齐,一道缝都没留。
圆润的喉结性感又阳刚,分明那么正经,却无端生出一丝勾人的禁欲气息。
成玲担心一会魏潇来不了,没法耍花招,又不好意思直接坐到他旁边,索性坐到了第二排,就在他正后面,一抬头便能看见他的后脑勺。
这人不知用的什么洗发水,毛茸茸的黑色发茬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清爽又干净。
大部分同学来上选修课也就混个学分,统统往后排坐。
你就看着后排熙熙攘攘声音嘈杂,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认识的人叽叽喳喳聊着天,一层一层往前排铺,前五排零零散散,还都窝在角落里玩手机打发时间。
选这门课的男生多,偶尔有几个女生进来看到江海阔才勉强往前坐了几排,也不敢挨太近,只当他是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对象。
据说教这门课的老教授不好对付,成玲也是有所耳闻,今天算亲自见识到了。
老教授往讲台上一站,别的话不说,先定规矩:“我不接受请假,不要给我看假条,凡是没来的,扣六分。什么情况例外呢?你在路上扶了个老奶奶过马路,你做了好事,人家讹你,给弄到医院去了,来不了,这个可以。”
台下顿时沸腾起来,都说一选修课,至于吗?
成玲给魏潇捏了一把汗,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能跟前面的江海阔打个商量,让他帮忙做点手脚。
可话到了嘴边,犹犹豫豫,就是说不出口。
几分钟后,正式上了课,老教授抛了个问题出来做引子:“你们知道咱们这课到底讲什么吗?都有哪些战争?”
底下有没头脑的男生扯着嗓子脱口而出:“抗日战争!”
老教授指指PPT上醒目的黑色大标题:“看看,新中国。”
一问问题教室里就安静得掉根针都听得见动静,不论前排的后排的,都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偌大的教室里忽然就响起一阵清朗的男声,抑扬顿挫,吐字清晰:“抗美援朝战争、中印自卫反击战、中越自卫反击战、中苏珍宝岛战争、抗美援越战争、中越西沙群岛战争、台海之战、中菲东沙之战。”
老教授投以赞许的目光,肯定道:“这位同学说得很好,这节课我们就从抗美援朝讲起。”
说着慢慢踱步会讲台,用粉笔遒劲有力地写下几个大字。
之后无论是众所周知的历史问题,还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野史,江海阔都能简简单单说出一二。
连男生都忍不住佩服:“我靠这哥们儿是托吧!”
女生当然更兴奋,忙不迭把手机里的照相机调出来,伸长了手,够到成玲的肩,拜托她:“同学,能不能帮我拍一下你前面那个帅哥,侧脸就好,多谢了!”
成玲看了眼背过身在黑板上板书的老教授,往旁边挪了个座,对准江海阔的侧脸,按键的瞬间咔嚓一声,吓得她差点把手机扔掉。
江海阔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扬唇微笑。
她愣愣看着他,脑海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