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薄衾盖（8）（1 / 1）
两个人冷静下来了之后，又重新回到沙发上坐下。
“跟我说说吧。”许魏驰仰面靠在沙发后背上，手臂张开，示意刘一言靠过来。
刘一言也不再扭捏，自然地靠在许魏驰的胸口，侧耳听着他沉重有力的心跳声。
“说什么？”她问。
许魏驰看着她：“随便说点什么。”
刘一言歪着头看他：“先和你说说我在国外的事吧！”
许魏驰点头。
“其实，一开始，我没打算出国的……”刘一言仰头看着许魏驰，眼睛亮晶晶的，“我原来是想，大学毕业就回林城，随便找个什么工作，存一点钱，然后开一个蛋糕店……你记得吗？我们以前说过的，要在林城一中门口开一家蛋糕店的……”
许魏驰含笑看着她，轻轻点了点头：“我记得的……”
刘一言沉迷在他温柔的眼波里，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开口：“不过后来我们分开了，我就不敢回来了……那个时候，就连寒暑假回家，我都会宅在家里……因为我很怕……”
“我很怕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回忆。”刘一言深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每一条街上都是我们在一的时候的痕迹，我怕只要我一看到那些熟悉的场景，就会忍不住想你……”
许魏驰的眼神微微动了动，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刘一言的头。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种感觉？
那一年冬天，和莫译璇在街上看到刘一言匆匆离开的背影时，记忆的闸门瞬间打开，从那时起，和刘一言有关的回忆，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时时在他脑海盘旋，毫不留情地凌迟着他的心。
“然后我想离你远远地，越远越好，再加上，国内的心理学研究也还不成熟，所以后来基本上也没怎么犹豫，我就开始准备出国考试，申请学校了。”刘一言故作轻松地说到。
“一开始，我真的很不习惯国外的生活，吃的东西，生活习惯……所有的东西，我都不习惯……那个时候我就有点后悔了，我想，念完研究生就回家吧，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肯定已经忘了，我也应该放下了……”刘一言说。
“我没有忘。”许魏驰看着她，淡淡地说到，却让人没由来的信服。
“后来，那年春节的时候，我看到……看到姜磊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
“什么照片？”
“照片上有姜磊和他的女朋友，有许魏霖和他的女朋友，还有……你和你的女朋友……”
许魏驰皱着眉，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后，有点无奈的看着她：“你为什么觉得那是我的女朋友？”
刘一言答不上来，只是觉得在那种情况下的合照，除了是他的女朋友，还能是什么人？
“那不是我的女朋友。”许魏驰看着刘一言纠结的表情，忍不住解释到：“那年过年的时候，家里给我介绍了一个相亲的对象，毕竟我哥和姜磊都有女朋友了，就我还单着，家里难免着急，担心我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许魏驰一本正经的表情，最后却说了这么一句玩笑话，刘一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们只是一起吃了几顿饭，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许魏驰认真地说到，很快，他又忽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刘一言，问到：“你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回来的吗？”
刘一言有些窘迫地笑笑：“我以为没什么的嘛，你和别人在一起不是迟早的事吗？可是当我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为什么会那么难过呢？”
许魏驰心疼到无以复加，索性侧过身子，两只长长的手臂紧紧地将刘一言搂在怀中，在他耳边低声问到：“所以，躲着我，就是你念博士的原因？”
刘一言闷闷地说到：“一大半吧……”而后又抬起头补充到：“不过我也是有那么一点点学术追求的……”
许魏驰笑：“是……”
刘一言靠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体温，继续说到：“后来毕业了，也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了，我觉得，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我应该已经不在乎了吧……不管你是不是和别人在一起了，我应该都可以坦然接受了吧……”
她的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委屈。
“许魏驰……”她轻轻叫他，“人家跟我说过，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如果你依旧对什么难以释怀，那一定是因为时间还不够长。可是回来之后，又见到了你……我才知道，无论给我多长的时间，我都没有办法忘记你……就算......就算时间长到我以为我已经不再喜欢你了，也没有办法改变，你已经刻在了我的骨血里这件事……”
许魏驰收紧了手臂，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
“不管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八年或是十年……只要看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难过得要命……”刘一言吸了吸鼻子，说完，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了，一头埋进许魏驰的怀里，一动不动。
许魏驰安抚地轻拍她的后背，小声安慰到：“都过去了。”
天色渐晚，许魏驰开车送刘一言回家。
汽车从停车场驶出来，混入了车流，许魏驰直视前方，好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问：“你不准备和我说说支教的事吗？”
刘一言愣了一下，问：“你想听吗？”
许魏驰点点头。
“其实……”刘一言低着头，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小声说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想当老师了……可是我从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当老师，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当一个好老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许魏驰转过脸，看了她一眼。
刘一言摇摇头：“出了这件事，我一开始只是觉得心痛……不论是陈耀，还是郑河，他们在我心里，都不仅仅是学生这么简单……我第一次当老师就遇到了他们，他们对我来时是很特别的……怎么说呢……有点像刘一航和李瀚阳……就像是我自己的弟弟一样……”
“那个时候，虽然难以接受，可是我对自己说，他们已经是大人了，就像刘一葭可以自己选择自己的爱人一样，他们得为自己的人生和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了……”
刘一言看了一眼许魏驰认真开车的侧脸，深吸了一口气，说：“可是……看完了郑河的日记我才知道……原来，我是有机会阻止这一切的！”
她的情绪变得有些激动，许魏驰放慢了车速，转过脸去，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不管是郑河对陈耀……还是后来他从楼顶上跳下来……在发生这些事之前，他一定非常惶恐，非常无助……那个时候，如果有一个人……有一个人能听他说说话就好了……他曾经想来找我的，他一定是想让我帮帮他…..可是我……”
刘一言的声音有些哽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不想被许魏驰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于是转过脸去，看向窗外来往的车流和行人。
许魏驰沉声安慰到：“那不关你的事……”
“不关我的事？”刘一言苦笑两声，反问到。
许魏驰看着她，不忍地转过脸，没再说话。
他的耳边传来刘一言悲戚的声音：“我是学这个的……一个人的心理可以脆弱到什么地步，我太清楚了……同样的，哪怕是一句关心和问候，对于踩在钢丝上的人来说会有多大的帮助，也是其他人远远没有办法想象的……”
“我是郑河的老师，我本来应该肩负起帮助他、照顾他的责任……可是我，却错过了可以挽救他，可以挽救陈耀的机会……”刘一言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留下伤心的眼泪。
她扭头看着窗外，躲开许魏驰的视线，伸手抹了一把泪水：“你说，怎么会不关我的事呢？”
许魏驰听到了刘一言说话已经带着哭腔，他没有回答刘一言的问题，而是把车开到了一个人少的地方，靠边停下。
他转过身子，也扳过刘一言的肩膀，坚定地看着她：“案件已经撤销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这一切都不是你的责任，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知道了吗？”
刘一言不为所动，怆然地看着他：“许魏驰，你是检/察/官，你在判断一件事的时候，也许只看这个人有没有法律责任，可是，我是老师啊……那把刀不是我给郑河的，也不是我捅/进陈耀的胸口的，也不是我把郑河从楼顶推下去的……从法律上看，我的确是清清白白的......可是，许魏驰……我对他们还有除了法律责任之外，还有其他的责任啊……”
许魏驰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沉默地看着刘一言。
“葛老院长说，我们做老师的人，对学生是有一种责任的，无论他们是牙牙学语的小婴儿，是蹒跚学步的小朋友，还是已经能够辨明是非的少年，或者是具有完全的行为能力的成年人……只要作为老师，对学生，我们永远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许魏驰低着头凝视着刘一言，发现她的眼神里有一种他不理解的东西。
“可是，这种责任到底是什么？这......就是我想不通的问题。”她看着许魏驰，目光清澈，继续说到：“念书的这么多年，包括工作的这一年多以来，我好像一直没有搞清楚，我为什么要念这么多书？我为什么要当老师？我做这一切，究竟是因为我真心想要去这么做，还是怀着其他功利的目的去做的？”
“许魏驰……我要想清楚……只有把这些问题都想清楚了，我才能没有负担的活着。”刘一言看着许魏驰铁青着的脸，一字一句的说。
许魏驰面无表情地盯着刘一言看了将近半分钟，好像要把她看穿一样。最终，他只是敛了敛眉目，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她说：“你做的决定，我都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