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薄衾盖（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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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言老师，我今天可以请假吗？”陈耀嬉皮笑脸地看着刘一言，虽说是询问的语气，却好像是成竹在胸的样子。

刘一言微微皱着眉：“才刚开学就要请假？有什么非要请假不可的理由吗？”

陈耀摇头晃脑地，拽了拽身上松松垮垮的灰色棒球帽，笑着说到：“哪有什么非请假不可的理由？就是不想上课而已啦！”

刘一言被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气得不轻，瞪了他一眼：“你这态度怎么行？这学期的奖学金不想要了？”

“我本来就对奖学金没什么兴趣，谁爱要谁要！”陈耀撇撇嘴。

刘一言气结：“你……”

“啊！”刘一言话音未落，陈耀忽然痛苦地大叫一声，他的脸忽然变得狰狞而又扭曲。

陈耀的双眼瞠圆，眼白迅速变成了猩红色，仿佛要滴出血来，眼球几乎快要从眼眶里鼓出来。

刘一言还来不及惊讶，陈耀直挺挺地朝她扑来，整个人扑倒在她的身上，同时“噗”的一声，嘴里喷出一口热血，溅在刘一言的脸上和脖子上。

她颤抖着双手，下意识地接住扑倒在她怀里的陈耀。

刘一言的胸口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剧烈地起伏着，她大口地喘息，鼻腔里全是血腥的味道。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郑河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她的眼前。

他身上穿着一件明显不合身的有些过于宽大的夹克，下身是刘一言记忆里那条被洗得发白的，裤脚处已经脱线的牛仔裤。

郑河左手紧急捏着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左手握着一把长长的尖刀，并且依然保持着往前攻击的姿势。

刀刃上全是血。

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刘一言觉得她甚至听得见好像水滴一样的声音。

她惊恐地看着郑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想问问为什么，可是她似乎早就已经明白，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刘一言看着郑河，郑河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骇人的死寂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刘老师。”郑河率先打破了沉默。

刘一言全身一阵颤栗。很奇怪，这种时候，郑河看起来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冷漠，而又疏离，永远用一种防备的眼神看着旁人。

刘一言还没来得及说话，郑河又问到：“为什么？”

刘一言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为什么？”

这一次，郑河没有在说话，平静的表情慢慢从他的脸上瓦解。

他用一种怨怼的语气质问刘一言：“为什么不救我？”

刘一言惊魂未定地看着他，正欲开口说话，却感觉脖子像是被人掐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很快，郑河那张狰狞的脸在她面前逐渐放大，直到他血色的瞳孔完全遮挡住了刘一言的视线。

刘一言感觉到，她脖子上的那双手越来越用力，慢慢地，她再也吸不进一口空气了......

*

刘一言猛然睁开眼，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透过透明的白色窗幔，她看到窗外天已经黑了。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睡了这么久。

房间里同样是黑漆漆的一片，她摸索着打开床头的台灯，在昏黄的光线里，她逐渐找回了身体的温度，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

她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梳妆台的镜子正好映照出她惊魂未定的，毫无血色的脸。

忽然，床头柜上的手机“嘀”的一声，提示有一条新的微信。

刘一言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大跳，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才慢慢地伸手去拿手机。

许魏驰：醒了吗？

刘一言紧绷着的神经没由来地舒缓了不少，她歪着头，想了想，低着头按手机。

饭祷爱：嗯，刚醒来。

许魏驰：还没吃饭？

饭祷爱：没有......

许魏驰：我也没有。

刘一言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晚上八点了。

饭祷爱：你刚下班吗？

许魏驰：还没有下班。（悲伤的表情）今天可能要加班到半夜。

刘一言忍不住有些心疼。

饭祷爱：那我买一点给你送过去吧！

许魏驰：不用了，我叫外卖就可以。

刘一言正想着该怎么回复，一条条新的微信接踵而至。

许魏驰：我已经接受了你想好好照顾我的心情。

许魏驰：现在你也快去吃饭吧。

许魏驰：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许魏驰：我爱你。

刘一言紧紧握着手机，眼眶泛红，嘴角微微上扬。

许魏驰把手机平放在桌案上，紧张地绷着下颌，双眼紧紧地盯着手机屏幕。

半分钟之后，手机屏幕亮起。

饭祷爱：我也是。

许魏驰微微撇着眉，很快有又提示有新的微信。

饭祷爱：我也爱你。

饭祷爱：非常爱你。

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许魏驰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寂，有些凄凉。可是在看到微信的那一刻起，他的嘴角渐渐上扬，慢慢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盛满了幸福与满足。

刘一言磨磨蹭蹭地从床上起来，觉得四肢有些无力，心想大概是被饿的，于是慢吞吞地朝楼下走去，准备去厨房找些吃的。

刚下楼，客厅里的灯亮着。

刘一言心想，应该是爸爸妈妈回来了，孤舟似的心情顿时好像有了依靠一样。

她快步朝沙发走去，父母并肩背对他坐着，电视里在播放本地新闻。

刚刚播完的一则新闻是土地纠纷引起的暴力事件，主持人端坐在屏幕里，一板一眼地说着：“本台消息，警方宣布，近日来，引起广大市民关注的B师大杀人案件作撤销处理，而撤销案件的原因则是由于本案的犯罪嫌疑人已经死亡。据知情人士透露，本案的犯罪嫌疑人系B师大教育科学学院一名学生，与受害人系同班同学，案发后，嫌疑人因不堪忍受心理上的煎熬，选择自杀……”

刘一言听不见主持人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只觉得头昏脑涨，呼吸困难。

爸爸妈妈震惊之余，这才发现站在身后，面色不虞的刘一言，妈妈有些担心地开口叫她：“一言……”

刘一言只觉得头重脚轻，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就在她反应过来之前，眼前一黑，竟然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几分钟后，刘一言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躺椅上，眼前是爸爸妈妈焦急的脸。

见她醒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长长舒了一口气。

电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个频道，刘一言喝了一口妈妈递过来的热水，心事重重的看着地上。

“那个……电视上说的……是你的学生吗？”妈妈担心地问。

刘一言愣了一下，点点头。

“一言……”妈妈好像想说些什么，被爸爸的眼神制止了。

刘一言抬头看着父母，勉强对着他们扯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没事的……只是……只是有点难过……”

妈妈欲言又止地好像还想再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忧虑地看着刘一言，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这个女儿，她是在是太了解了，外表强硬，可是内心却又十分柔软；她坚韧而又倔强，同时脆弱而又深情。

她比所有人都知道，刘一言不可能就这样释怀。

可是，她又太清楚，所有的心结都要靠她自己去解开。

最后，刘一言只是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忽视掉父母担心的目光，又浑浑噩噩地回到卧室，有气无力地在床上躺着。

窗外，是一片看不见底的黑暗，浓浓的夜色，穿过窗玻璃，将刘一言紧紧包围起来。

她觉得十分孤独，十分绝望，一股迫人的寒意向她袭来，她迫切地需要什么人来依靠。

电话响起的时候，许魏驰正在埋头处理这几天落下的工作。

看到来电显示是刘一言的电话，他忍不住微微笑了一下，感觉到心底深处某个柔软的地方，正在缓缓开出一朵花来。

他想起十多年前，他们还是少年少女的时候，刘一言捧着一本《小王子》念给他听：“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那个时候，刘一言说：“我一点都不想当那只小狐狸，我想做那朵玫瑰花，对你来说，独一无二的玫瑰花。”

那个时候，他还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只是一如既往，没心没肺地笑着，大手轻轻在她脑袋上揉了揉，随口附和到：“你不是什么狐狸，你就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花，满意了吧？”

后来，刘一言走了以后，又一次，他在图书馆的角落里翻到了一本旧旧的《小王子》，不知不觉，就把这个短短的故事看完了。

他看到有一句话：“倘若一个人对一朵花情有独钟，而那花在浩瀚的星河中，是独一无二的，那么，他只要仰望繁星点点，就心满意足了。”

那个时候，他心想，刘一言就是那朵被他放在玻璃罩子里面小心翼翼爱护着的玫瑰花，他见过那么多的玫瑰花，不只5000朵玫瑰花，可是她们在他的眼里，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可是刘一言却是独一无二的，大概是因为他最先遇到了她，也许是因为她的刺曾经刺伤了他，总而言之，她驯服了他，以某种他们彼此都未发现的方式。

于是他对那朵叫做“刘一言”的玫瑰花情有独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终于确定了，在浩瀚无边的星河里，在广袤无垠的岁月中，他将永远仰望着她的方向。

想到这里，他的内心一片清明，他的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地笑，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