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薄衾盖(2)(1 / 1)
刘一言和许魏驰说了一会儿话,听着他沉稳的呼吸,低沉的嗓音,不知不觉,心中的郁结竟然也好了大半。
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许魏驰终于故意冷着声音,勒令刘一言挂电话睡觉。
刘一言实在不想挂断电话,她不愿意独自面对一个没有许魏驰的黑夜。
可是一想到许魏驰为了自己,耽误了好几天的工作,现在还不得不加班到半夜,那种愧疚又心疼的感觉瞬间便将她淹没了。
于是她有些失落地说到:“那你先忙吧。”
许魏驰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情愿,轻轻叹了一口气,问到:“你明天上班吗?”
刘一言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眶,强压住内心的委屈道:“上啊,已经请了好几天的假了,再不去就要被开除了。”
许魏驰无声地笑了一下,安慰到:“怎么会。”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刘一言再也没有借口继续缠着许魏驰陪她说话了,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挂电话之前,许魏驰轻轻咳了一下,用一种温和的,让人莫名觉得安心的声音对她说:“明天好好上班,别的什么都不要想。”
刘一言知道他的意思,于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许魏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顿了顿,又说到:“如果这边没什么事的话,下班我去接你。”
刘一言不想他来回跑,下意识到:“不用……”
“好了,就这样,睡觉吧。”许魏驰轻声打断她,语气却是不容置喙的,轻而易举便将她拒绝的话给推了回去。
刘一言也没再和他争执,毕竟,她也想多一些和许魏驰相处的时间。
挂了电话,刘一言脑子里,心里,都被装得满满的,装的都是许魏驰。
尽管白天睡了不少的觉,也许是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又也许是这一天对刘一言来说太过漫长,没多久,她就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前半夜,刘一言还算睡得安稳,几乎没怎么做梦。可是到了后半夜,零零碎碎,无迹可寻的梦境反反复复的纠缠着她,半梦半醒之间,天竟然也蒙蒙亮了。
刘一言在床上磨磨蹭蹭的,电话忽然想起来,把她吓得差点儿从床上翻下来。
“起床了吗?”许魏驰温和的声音传来,和往常不一样的是,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听起来十分疲惫。
刘一言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回答许魏驰的问题,反倒是问到:“你熬夜了吗?”
许魏驰一愣,随即镇定地回答到:“没有。”
刘一言不信:“你一定熬夜了,我听得出来。”
“哦?怎么听出来的?”
刘一言结结巴巴:“就……就是……”她要怎么说,其实她也是凭着直觉猜到的。
许魏驰也不再继续逗她,收起逗弄她的语气,正色到:“我这边有点忙,早上不能过去接你了,你自己打车去学校,可以吗?”
刘一言原本想说“本来也没有要你送”这样的话,可是一想起自己之前分明发誓再也不说让许魏驰不高兴的话,于是硬生生地憋了回去,难得乖巧地点点头:“我自己打车去就好了。”
说完,又不放心地补充到:“你昨晚没休息好的话,有时间就睡一觉……对了,吃早餐了吗?”
许魏驰在办公桌前几乎坐了一整晚,到了凌晨时分,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桌上睡着了。
等他一睁眼,已经快八点了。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拨通了刘一言的电话。
很奇怪,在和她分开的这十年里,他从未停止过对她的爱,可是大部分时候,她都像是一个不愿与人分享的秘密,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心底深处。
他很少像最近这样,几乎每时每刻,每一分每一秒,都疯狂地想念着她。
听见刘一言夹杂着关心的问话,许魏驰的最佳微微向上勾了勾。他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到稍微空旷一些的位置,活动了一下手脚,转了转僵硬的脖颈,轻声回答到:“马上去吃了。”
“你去哪里吃?家里没有吗?”刘一言又问。
许魏驰按了按太阳穴,正儿八经地回答到:“我还不会做早餐这么复杂的东西。”
刘一言被他气笑了:“你不是说你很会做饭吗?”
“我更想吃你做的。”许魏驰脱口而出,可是语气里却隐隐含有一些小心翼翼的期待。
刘一言楞了一下,随后小声地,却郑重地说到:“以后,我做给你吃。”
许魏驰心里暖暖的,好像一晚上的疲惫,都被这句小小的承诺给驱散了,他轻笑了一下,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到:“我记下了。”
刘一言的脸上迅速飞起两片红霞,她轻轻“嗯”了一声,庆幸许魏驰看不见自己此时的窘态。
“那我现在去吃早餐了,你也快起床去上班。”许魏驰又说到。
刘一言说了个“好”,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到:“早餐吃清淡一点,别吃得太多,吃热的,千万别吃凉的……”
许魏驰知道刘一言一定是在担心他的胃,忍不住心里一阵悸动,几乎想穿过电话,将那个人紧紧搂进怀里。
等刘一言絮絮叨叨地交代完,许魏驰才柔声回答到:“我知道了。”
到了学校,一切都和平时一样。
铃声响起,校园里一片安宁,教室里的学生整整齐齐地坐着,很容易看出谁又逃了课,谁又在玩手机。
刘一言站在讲台上,讲台下那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就在她的眼前,他们的视线全都聚集在了刘一言的身上。
他们看着刘一言,眼神里或是事不关己的漠然,又或是蠢蠢欲动的欲言又止,全都像是上千瓦的白炽灯,毫不避讳地炽烤着她。
刘一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
她双手按在讲桌上,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气,定了定心神,终于沉着声音,开口说到:“大家把书打开……”
讲台下霎时间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嘘声,然而,在接触到刘一言冰冷的眼神后,这嘘声很快被唰唰的翻书声掩盖了。
不知是不是学校方面下达过什么禁言的通知,至少在刘一言这里,这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仿佛只是刘一言做的一场噩梦。
慢慢的,刘一言也开始怀疑这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
而当她看向教室里那个离讲台最远的角落,那里空空如也,再也没有那个时而低头奋笔疾书,时而抬头看着课件沉思的孤独的身影;当她环视教室一周,再也无法找寻到那张耀眼的笑脸时,她才真真切切的,比其他所有人都更加切肤地明白,那两个孩子,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们不是一时任性,逃了一节枯燥乏味的课;他们也不是因为什么实在无法避免的事情而耽误了课业;他们只是......只是永远停留在了二十岁。
刘一言忍不住去想,二十岁那年,自己在做什么?
那时候,已经和许魏驰分开了。
在做什么呢?
应该非常伤心非常难过吧?应该非常茫然非常无助吧?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至少,她还活着不是吗?
无论曾经多么伤心和绝望,因为活着,那些痛苦和不堪,终会过去,那些伤口也会变成勋章。
因为活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来,才终于有机会,又回到许魏驰的身旁。
刘一言正想着,虚掩着的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钱娉婷下课之后被英语系的系主任叫了过去,此时,办公室里只有刘一言一个人,她还没来得及说“请进”,门外的人已经自顾自地将门推开了。
一进门,许魏驰便看到了刘一言一副还没回过神的表情,忍不住逗弄她:“刘老师,在想什么?”
刘一言唰的一下站起来,看清来人是许魏驰,原本紧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朝他走去。
许魏驰站在门边,对着朝自己走来的刘一言伸出了手,唇线变得柔和起来。
刘一言走过去,把右手放进他的手心里。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刘一言仰着头看他,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到:“我在想,二十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许魏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想知道?”
刘一言认真地点点头。
许魏驰皱着眉想了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左手的大手轻轻捏了捏刘一言的耳垂,说到:“太久了,记不清了……无非是上课,泡图书馆……偶尔和朋友聚聚……”
“这样啊……”刘一言的语气里明显有些失望。
许魏驰自然也感受到了留言语气里的不满,可是,二十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什么样子,做着什么样的事,他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不只是二十岁,在没有刘一言的那些年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记忆里被虚化,变成了无足轻重的曾经。
而唯一重要的是......
“我只记得,我二十岁的时候,一样那么喜欢你。”许魏驰紧了紧手里的力量,把她的手握得更紧,轻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