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流光散（15）（1 / 1）
许魏驰的阅读速度不比刘一言慢，看到这里，他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挡在日记上。
可是，刘一言已经看完了这一段。
她没有动，可是她的眼泪分明落到了许魏驰的手背上。
他再也顾不得许多，伸出双臂，紧紧地将刘一言抱在怀里，低着头，小声在她耳边呢喃到：“这不是你的错……一言……这不是你的错……”
刘一言没有说话，木然地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方旭轻咳一声，附和地说到：“魏驰说得对，刘老师……这不是你的错……”
刘一言的眼神慢慢有了焦距，她看着方旭，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问询室里静静地，许魏驰维持着搂着刘一言的姿势，刘一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抱着自己，对面的方旭神色复杂，有些不知所措地低着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听见刘一言有些犹豫地，好像在确认什么一样的声音：“不是……不是我的错？”
许魏驰和方旭忙不迭地点头，刘一言却像并不在意回答一样，低下头，旁若无人地将视线投在日记上。
方旭拧着眉，朝许魏驰使了一个眼色。
许魏驰紧了紧抱着刘一言的手臂，语气温和地说到：“就看到这里吧。”
刘一言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用双手捏紧了日记本。
许魏驰无奈地看向方旭，轻轻摇了摇头。
“水果刀的杀伤力没有我想象的大，至少陈耀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立刻就死了。他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他愤怒地看着我，他的双眼像是充血一样，红得吓人。那把刀还插/在他的胸口，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朝我扑来，好像要掐死我一样。”
“我迅速地往旁边撤开，他直接扑到在了地上，我好像听到 ‘噗’的一声，他就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又挣扎了一下。我屏住了呼吸，慢慢地等待着……”
“慢慢地，血水染湿了他身下的那片草地，渐渐流到我的脚下。血腥的味道充斥在我的鼻腔里，我觉得这一切好像是一场梦一样…….可是我却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的感觉。在黑暗里，我静静地等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他再也没有温度了，这才靠近他，把他翻了一个身，把刀□□，把他随身的东西拿走。”
……
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刘一言几乎不能呼吸了。
忽然之间，她如避蛇蝎一般地将日记推开，双手用力抓着桌檐，指节发白。
她弓着身子，紧闭着双唇，身体剧烈地颤抖，却难以呼吸。
许魏驰被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背，有些着急地对她说到：“呼气！”
刘一言没有任何反应，被许魏驰握着肩膀，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
许魏驰双臂用力把她的身子掰直，强迫她支起身子来看着自己。
他漆黑如墨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他紧皱着没，下颌紧绷着，一字一顿地对她说到：“刘一言！张嘴！呼气！”
刘一言的脸憋得通红，连眼睛都充血了。
听到许魏驰叫自己的名字，她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地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张开嘴，用力地呼出一大口气，眼神慢慢聚焦，看向许魏驰焦急的脸庞。
她没有哭，可是她的脸上却写满了凄苦和绝望，求助一般地望着许魏驰。
许魏驰心中一阵抽搐，心疼地将她轻轻拥进怀里，在她耳边小声安抚到：“没事的……一言……没事的……”
刘一言想一个摇摇欲坠的风筝一样，瘫软在许魏驰的怀里。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任由许魏驰这样抱着，任由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耳边轻声呢喃着。
良久之后，许魏驰听到怀里的人哀戚的声音：“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样……”
许魏驰没有回答，只是把她抱得更紧了，就像在害怕她会突然消失一样。
似乎是怕打扰到他们一样，方旭轻手轻脚地缓缓站起身来，悄悄拿过桌上的日记本。
他转身正欲离开，刘一言却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猛然从许魏驰怀里挣脱出来，转过身子，眼神凌厉地看着方旭：“不要！”
方旭被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我......我想知道......他......他为什么……为什么要…….最后……为什么要……”刘一言难以组织出一句完整的话，可是方旭和许魏驰都听懂了。
方旭探询的眼神看向许魏驰。
许魏驰皱着眉，对刘一言道：“那不重要……一言……到此为止了好吗？那些……不重要了……”
刘一言不看他，依旧看着方旭，小声说到：“他……找过我…….不是吗？在这之前……他找过我……”
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在这之前，他找过我……他一定想找个人......找个人说说话，他一定是……一定是想问……问我，应该怎......怎么办……可是我……我……你们说……这不关我的事……”
“现在……我……还能置身事外吗？”她加重了语气，与其说是在询问方旭和许魏驰，还不如说是在质问自己。
“一言……”许魏驰轻声叫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到她。
饶是许魏驰做了多年的检察官，接触了无数或是残忍，或是离奇的案件，每每碰到这样的案子，也难免觉得揪心，唏嘘不已。
他低着头，看着刘一言惨白却倔强的侧脸，她微微仰着头，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看着方旭。
方旭被她的眼神盯得有些发憷，求助地看着许魏驰。许魏驰却出神地望着刘一言。
他忧心地看着刘一言，这个他从十六岁起，就小心翼翼地保护着的人，她曾经被他宠得刁蛮又任性，离开他之后，变得温柔了一些，可是那种天真又善良的眼神，却从来没有变过。
不管是十年前，还是现在，他都是一样全心全意地爱着她，竭力想要让她远离这个世界的黑暗面，只看得到那些最美好的，最纯净的部分。
可是此时此刻，一种徒劳的感觉向他袭来。他猛然间发现，刘一言比他以为的要坚韧，却又比他想象中的要脆弱。
没有得到许魏驰的指示，又被刘一言逼视着，方旭只得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回到座位，把日记又递还给刘一言。
刘一言颤颤巍巍地接过日记本，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胆战心惊似的，轻轻翻开纸业，又继续读下去。
……
三月二十六日：
“陈耀的尸体找到了！”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那么快？才刚过去一个星期！那个地方平时根本不可能会有人过去！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发现？”
“我和王海超还有江凌都被警察叫去问话了，我倒是不害怕他们会给警察透露什么，他们对我和陈耀的恩怨一无所知，陈耀虽然和王海超每天混在一起，但是就凭王海超那副蠢样，陈耀不可能什么都告诉他，更何况，陈耀直到死，都从来没有怀疑过我。”
“不过，那个警官看起来很有经验，一直不停地问我陈耀的人际关系网，问我一些陈耀的生活习惯。我知道，他一定在观察我，所以，我尽量装作很平静的样子，我告诉他，我对陈耀一无所知。”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就在结束谈话后，我准备离开会议室的时候，那个警察叫住了我，他面无表情地说： ‘既然是室友的话，怎么会对对方的生活习惯一无所知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总会见吧？为什么会一点都不知道呢？’我告诉他，也许是因为我忙着学习和打工，没有功夫去注意这些细节吧。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笑非笑地说： ‘对啊，我差点你和陈耀可是你们专业最优秀的学生！诶对了，你知道前些年沸沸扬扬的复旦投毒案吗？’”
“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可是！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经过小心的斟酌的，我不可能露出什么破绽的！我听说，有些警察办案子久了，就会产生一种类似直觉的东西，他一定只是凭着这种直觉在怀疑我，他一定是想套我的话！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
刘一言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方旭：“方警官，你……你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就已经怀疑他了吗？”
方旭轻轻蹩着眉，回答到：“说不上怀疑，不管我问起他当天的行踪还是他和陈耀之间的关系，他都回答得滴水不漏。只是我问起了一些陈耀生活上的细节，王海超的性格比较大大咧咧，但是仍然能说得上来陈耀洗澡喜欢冲凉水，吃饭只爱吃肉，不吃青菜这样的生活习惯，江凌说他和陈耀关系一般，因为陈耀喜欢热闹，喜欢社交，而他喜欢安静，他也回忆起来，陈耀在宿舍不爱穿外裤，经常只穿一条内裤到处跑这样的细节……”
说着，方旭悄悄看了一眼刘一言的颜色，舔了舔嘴唇说到：“可是当我问到郑河的时候，他几乎想都不想就摇头，给我一种感觉……就是……就是一种想要竭力和陈耀撇清关系的感觉……”
“其实他说得没错，我对他的怀疑，事实上就是基于一种职业习惯，基于一种直觉，警察的直觉。”方旭沉声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