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流光散（14）（1 / 1）
我恨他！
他为什么不去死？
这两句话的字迹，已经远远不能用潦草来形容了，力道之深，几乎已经划破了纸张。
透过这两句话，刘一言仿佛已经感受到了郑河胸中那股几乎喷薄而出的恨意，几乎快要灼伤了她的双眼。
她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好像静止了一样。
“嗒”的一声，方旭推门进来，隔着桌子，在刘一言和许魏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来回扫视了一下两人的神色，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到：“刘老师……”
刘一言抬起头来看他，泪眼婆娑：“你们就把这当做郑河杀人的动机吗？”
方旭闻言，瞟了一眼摊开的日记，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许魏驰，小声对刘一言道：“要不……你再继续往下看看？”
刘一言下意识地抬头看许魏驰，正好对上他探询的目光。
“还看吗？”许魏驰问她。
刘一言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三月十九日：
“我把陈耀给我的钱存进了家里的账户，这样，弟的医药费也算是有了，可是我的心里却更加难受了。今天早晨又去了一趟办公室，刘老师的病应该很严重吧？她已经一个星期没来学校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她，也不知道这又有什么用，只是迫切地想找个人说说话。”
……
刘一言捂着嘴，难以克制地呜咽起来。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郑河曾经挣扎着想要从泥潭里站起来。
原来，他甚至曾经把自己当做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要抓住。
可是，因为那场并不严重的急性肺炎，她缺席了她本该待着的位置。
她错过了，也许是唯一的，能够将他从悬崖边上拉回来的机会。
“午饭的时候，我在食堂碰到了陈耀，他和一个女生在一起，不是关晴。他们看起来十分亲密，陈耀帮他打了饭，两个在离我不远的的地方，卿卿我我，你侬我侬。我转过头，忽然就看见了和我隔着几张桌子的关晴，她脸色苍白地看着那两个人，最后没忍住，掉下泪来。”
“我没有勇气走到她身边去安慰她，可是就在又看见她眼泪的这一刻，我就已经做了决定。”
刘一言愣住。
决定？
是什么样的决定？
“我很快吃完饭，收拾好餐盘之后，走到陈耀身旁。我告诉他，我想谢谢他借给我钱，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所以晚上想请他吃个饭。他好像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就恢复了他一贯的，那种吊儿郎当的表情，他也没有多想，一口便答应了。于是我们说好了，下午六点在宿舍见面，然后一起去吃饭。”
这篇日记比以往的日记都要长，字迹也更为潦草，有些时候，刘一言甚至要仔细辨认，才能看得出他都写了些什么。
刘一言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将日记翻了页。
“下午没课，宿舍的人都出去浪了。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床上躺着，心里却很平静。到了五点多的时候，我起床来，把我抽屉里那把大一的时候买的水果刀装用杂志纸包了一下，藏在外衣的内胆里。”
“六点还差几分，陈耀回来了。他咧着嘴对我笑，他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就这么惹人厌呢？我真是，多看他一秒都嫌恶心。”
不知为什么，陈耀那张扬的笑脸和飞扬的眉眼倏地出现在刘一言的眼前。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见陈耀正在张着嘴对她说些什么，她抬手揉了揉被泪水模糊的了双眼，这才看清，对面的方旭正有些不忍地看着她。
“我说请他去校门外吃东西，他却说去食堂就可以。他故意做出那种悲天悯人的样子给谁看？他以为他借钱给我，就能这样瞧不起我了吗？不过我没有坚持，和他随便在食堂吃了一些东西之后，我提出买点酒，去学校后面那片树林里喝酒聊聊天。”
“从学校后门出去之后，是一片荒地，师大的学生常常会去那片话荒地附近，架一个烧烤架，便可以烧烤。穿过那片荒地，中间有一个坟场，坟场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茂密的树林。虽说师大以前就是坟场改建的，但是好歹是有一些压制邪物的阵法，就算是这样，师大每年还是会有不少意外发生，吓人的传说更是层出不穷。关于荒地之外的那片坟场，曾经有人说，师大建校的时候，原本是准备连这片荒地和旁边那片坟场一起划入学校范围的，但是刚一开始动工，工地上便莫名其妙地死了不少工人，怪事接二连三地发生，几个有名的风水师父都断言，那块地动不得，再高深的法阵也镇不住那片儿的邪祟。于是，学校方面只得做罢。所以，长时间以来，师大学生的活动范围通常是不会超过那片荒地的，他们甚至不敢稍稍靠近那片坟地。”
“可我不怕这些，我知道，陈耀也不信。又一次，王海超神神叨叨地在宿舍讲那些从女生那里听来的灵异传说是，陈耀曾经不屑地说，他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他一个字也不信。他还说过，要是有机会，他一定亲自去那分地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于是，当我提出去坟地看一看的时候，陈耀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看他的样子，甚至还有一点兴奋。”
刘一言轻轻闭了闭眼，一年多的接触，她知道郑河的心思会比同龄的孩子更重一些，可是她绝对没有想到，他竟然有这么深沉的心机。
刘一言忍不住想，陈耀大概从没有想过，自己的无心之言，会被另一个人深深地记在脑子里。直到有一天，机会来了，他毫不犹豫地借助着自己对他的了解，狠狠地将他推入深渊。
想到这里，刘一言的身子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许魏驰和方旭对视了一眼，方旭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魏驰朝着刘一言的方向挪了挪身子，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搂着她的肩，低着头，用脸颊轻轻摩挲着她的耳廓。
刘一言没有动，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许魏驰，只是了无生气地伸出手，轻轻抚了抚纸页上潦草的字迹。
“我们从食堂出来，天已经黑了大半，等我们走到到坟场，天几乎已经全黑了。陈耀不信那些传言，我也不是真心要和他来探险，随便逛了逛，就觉得没什么意思。我以为陈耀会提出回去，结果他竟然对着我扬了扬手里提着的几罐啤酒，提议去树林里聊天喝酒。呵，亏我还在想着怎么样才能劝他去树林，他自己倒主动提出来了，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树林里很黑，甚至有些阴冷，我们随便找了一处坐下来。陈耀拿出酒来，猛地灌了两口，他说，其实他知道我很想拿奖学金，他帮辅导员整理档案的时候看过我的档案，知道我父母都是农民，没有职业。他竟然好意思说出来？他接着这种职务的便利，偷偷看我的档案，竟然还敢说出来？我就知道，他一定是通过这样的手段，把我挤下去，拿到奖学金的。”
刘一言的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句话来：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她苦笑一下，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装作不在意地跟他说，奖学金的事，大家各凭本事。他的表情有些意外，然后假模假式地说到： ‘其实你的学习比我好得多，为人踏实又勤奋，我就是整体闲不下来，喜欢掺和那些热闹事儿。说实话，这奖学金本来就应该给你。’我最受不了的就是他这种自以为是的样子，处处压我一头不说，到头来还要做出一副可怜我的样子，真可笑。”
“我尽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假装没有听见，告诉他，我会尽早把他借我的钱还给他。他只是轻蔑的一笑，没有说话，好像那些钱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一样。”
“然后，他好像忽然想起什么一样，转过头来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喜欢关晴。他明明就知道，他早就知道，他知道关晴爱的是他。却还要明知故问，摆明了是要让我难堪。我几乎想要立刻一把掐死他，可我还是忍住了。我只是告诉他，我喜不喜欢关晴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既然已经和关晴在一起了，就不应该再去招惹其他人。”
“他笑了一下，说，他根本没和关晴好过，他说他现在和英语系的系花好上了，还耀武扬威地说，追了好久才追上。他还说，我要是想追关晴，他可以帮我。”
“我早知道他是个人渣，关晴一门心思的喜欢他，可是，在他心里，关晴就是这样？是一件玩腻了随时可以扔掉的玩具？还是甚至都不愿意承认的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我实在是太生气了，不恨他不可一世的样子！恨他不声不响地抢走本该属于我的荣誉！恨他没心没肺地嘲笑我的失败！更恨他这样对待我的关晴！！！”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向我传授着追女生的秘诀，还在分析着关晴的性格特点……我实在是忍无可忍，就在他眉飞色舞地说着话，没有注意我的时候，我悄悄地从胸口衣服敞开的位置把手伸进外套里，我把刀从废纸里轻轻抽出来，却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不动。我看着他的侧面，叫了他一声，他忽然停住了说话，转过头看着我，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的那0.01秒，我毫不犹豫地抽出了手里的刀，用尽全力，插/进了他的胸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