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流光散（11）（1 / 1）
许魏驰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件外套，却还是深色系的。
右手手臂捧着一沓卷宗，左手提的袋子里是两个打包饭盒。
他随手把卷宗放在门边的柜子上，走到床边，打开饭盒，热气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许魏驰温声对她说到：“饿了吧？今天给你开点儿荤，广东仔家刚熬出来的鱼片粥。”
“广东仔”是一家粥店，他们高中的时候常去。
意料之外的，等待许魏驰的不是刘一言兴奋的呼声。
刘一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有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就连随着雾气钻进她鼻腔的鱼片粥混着葱花的香味，她也好像没有闻到似的。
察觉到她的反常，许魏驰有些狐疑，正准备问问，便听见她故作平静，却微微有些颤抖的声音：“你可不可以给方警官打一个电话？”
许魏驰浑身一怔，当即就明白了刘一言是什么意思。
他吸了一口气，装作不经意地说到：“方旭现在会很忙，你先吃点东西，我一会儿再给他打电话。”
刘一言没有动，看向许魏驰的眼神有些无助，眼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她极力隐忍着，却还是带了一些哭腔：“他们说……是郑河……是郑河……”她重复了好几遍，才下定决心似的：“是郑河杀了陈耀。”
许魏驰一惊，手里的动作顿时停住了，他看着刘一言的眼睛：“谁说的？”
“微......微博......”
刘一言没有问许魏驰这究竟是真是假。
许魏驰皱着眉看她，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否认。
过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捋了捋刘一言鬓角的碎发，好言哄到：“我们先吃点东西再说好吗？”
刘一言摇摇头：“我不想吃……”
她轻轻拽了拽许魏驰的衣袖，乞求的望着他，几乎快要哭出来：“你帮我问问方旭好吗？”
许魏驰没有回答，定定地看着刘一言。
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之后，许魏驰轻叹一口气：“方旭给我打过电话了，你先吃一点东西，吃完我就告诉你方旭都跟我说了什么，好不好？”
刘一言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才终于点头说好。
她强忍着不适，狼吞虎咽地把粥灌下去，好在粥已经不怎么烫了。
许魏驰在一旁沉静地看着她迫不及待地把粥咽下去，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脏仿佛被谁揪起来了一样。
他看着刘一言，在心里小心翼翼地打着腹稿，盘算着该怎么跟她讲。
“是……郑河吗？”刘一言开门见山地问他。
没想到刘一言会这么直接地发问，许魏驰忽然有些措手不及，来不及回答，刘一言便又问了一遍：“是郑河……杀了陈耀吗？”
许魏驰抬眼去看刘一言，她目光沉静，深不见底，许魏驰登时觉得有些心慌。
他和刘一言沉默着对视，半晌之后，才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那......他也是因为这个才……”刘一言没法说下去，她下意识地回避那残忍的一幕。
许魏驰望着她，有些不忍，又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此时，刘一言的眼神里已经看不出什么悲喜了。
许魏驰轻手轻脚地把饭盒放到一边，他侧坐到病床上，抓住刘一言的双手，紧紧地握住，好像怕她挣脱一样。
刘一言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许魏驰如鲠在喉，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刘一言低声问到，语气出奇的平静。
许魏驰想了想，点点头，说到：“方旭说，根据他的日记，主要的动机是两个人积怨已久，案发的当天两个人又发生了一些小的争执……”
刘一言忽然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下。
许魏驰心里一惊，担忧地看着她。
她抬头看向许魏驰，眼里有迷茫，有疑惑，又质疑，有不解，可是更多的是悲哀：“什么样的争执……需要用生命来做代价？”
她像是在问许魏驰，可是许魏驰觉得她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许魏驰没有说话，只是包容的，心疼地的注视着她，紧紧地，用力地握住她的双手。
直到刘一言的眼泪落到他的手背上。
许魏驰一阵心慌，站起身来，一把搂住刘一言。
手忙脚乱的样子，像个毛头小子，一点不复往日的沉着冷静。
刘一言的头埋在许魏驰的肚子上，他肚子上的肌肉线条隔着薄薄的衣料，紧紧地贴在刘一言的脸上，她两只手臂紧紧地抱着他的腰，慢慢地开始小声呜咽起来。
许魏驰一只手紧紧搂着她，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脑，一下又一下，轻轻的，柔柔的。
过了一会儿，刘一言的哭声渐渐小了下去，许魏驰才低声对她说到：“别怪自己，这不关你的事。”
刘一言吸了吸鼻子，嗓子还是哑的：“我没有怪自己，我只是……只是……有些难过。”
“我明白的。”许魏驰说。
刘一言持续低烧，许魏驰不放心她晚上一个人睡，便留下来陪她。
是夜，刘一言已经睡着了，许魏驰在病房里另外一张空床上看白天从检察院拿回来的卷宗，病房里静得只有呼吸的声音，和许魏驰不时地翻动纸张的声音。
刘一言睡得不怎么安慰，咳了两声，睁开眼，侧着头看许魏驰。
许魏驰放下文件，轻轻对她笑了笑：“马上睡了。”说罢，起身去关灯。
黑暗里，刘一言听到他窸窸窣窣上了旁边那张床。刘一言犹豫着，叫他：“许魏驰。”
许魏驰轻轻“嗯”了一声。
“你......不和我一起吗？”
许魏驰愣了愣，带着一丝笑意：“你想让我和你一起吗？”
“啊……不是......我......”刘一言还在想应该怎么说，许魏驰已经抹黑来到她的床边。
她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许魏驰在她旁边躺下，侧着身搂着她，小声在她耳边说到：“我只是怕挤到你。”
刘一言摇了摇头：“不挤的。”过了一会儿又说到：“暖和。”
许魏驰忍不住轻声笑了：“你那是烧的。”
刘一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许魏驰的胸口，许魏驰无奈地说到：“你这样会憋坏了。”
听到他的话，刘一言从善如流地把头仰起来，对着许魏驰用力吸了一口气。
霎时间，许魏驰的气息弥漫在她的鼻腔，紧紧地将她包围起来，一种名为安心的感觉向她袭来，她又觉得有些困了。
刘一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没多久又醒了。
她在许魏驰怀里轻轻动了一下，许魏驰立马醒来：“怎么了？”
“没……”
“睡不着吗？”许魏驰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嗯......”
“那我陪你说说话。”许魏驰换了一个舒服一些的姿势，依然紧紧将刘一言圈在怀里。
“许魏驰……”
“嗯。”
“我......”
她想起微博上那篇文章，上面说，郑河是因为奖学金的事和陈耀发生了争执，又想起许魏驰说，郑河和陈耀之间积怨已久。
可是她不相信。
她没办法相信，这种事有一天会发生在自己身边。
或者说，她没办法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自己学生的身上。
郑河虽然因为奖学金的事找过她，可是更多的表现在对奖金评审制度的不满，从未表现出对陈耀有任何的不忿。
而陈耀，刘一言想象不出他会和谁发生冲突，他是那么阳光，那么美好。
就像十七八岁的时候的许魏驰一样。
她有些困惑，又很迷茫。
许魏驰见她没有了下文，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温度似乎降了一些，小声问到：“你什么？”
刘一言咬了咬嘴唇：“我可不可以……看看郑河的日记？”
许魏驰一愣，随即不赞同地说到：“事情已经过去了，方旭他们会看着办的。”
刘一言把手搭在他的腰上，拽了拽他的T恤，乞求地看着他：“许魏驰……我想知道为什么……我想不通……”
许魏驰没有说话。
刘一言有些语无伦次：“我……我不相信……也许……可能事实就是这样了……但是我……我不知道…….我觉得郑河…….他……他是有一点……但是他……陈耀他……”
不知道为什么，刘一言开始轻轻啜泣起来，她根本已经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可是许魏驰还是听懂了。
或者说，他其实一直都清楚，对这件事，刘一言没这么容易释怀。
他轻轻抚摸着刘一言因为情绪不稳而起伏的后背，一下又一下。
等到刘一言稍微平静一些之后，他才沉声说到：“你先什么都别想，把身体养好。日记的事……我明天先问问方旭。”
刘一言的身子轻颤了一下，哽咽着说“好”。
许魏驰搂着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到：“不过日记现在被列为证据，没这么容易能接触到，方旭也未必能办到。你别抱太大希望，平常心，好吗？”
刘一言心里也清楚，许魏驰已经为她做出了最大限度的努力和让步，轻轻点了点头。
许魏驰搂着她的手臂紧了紧，轻声道：“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