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流光散（10）（1 / 1）
得到许魏驰的回答，刘一言满意地笑了笑，全身都放松了，把头埋进许魏驰的怀里，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许魏驰。”刘一言闷声闷气地叫他。
“嗯？”胸腔的共鸣传到刘一言的耳畔，震得她全身发软。
“那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刘一言问。
许魏驰浑身一僵，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好在刘一言没看见。
他犹豫再三，否认到：“我没有不开心。”
刘一言好像不相信，但是也没有反驳。
“如果以后我又说错话，让你生气了……你一定要告诉我……”过了一会儿，刘一言小声说到。
许魏驰一愣，很快回答：“好。”
“我以后……不会再说那些让你难受的话了……”刘一言小声保证到。
许魏驰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要紧，你想说什么都可以，我会只记住好听的话。至于那些混账话……我假装听不见就是了。”
刘一言愣了一下，在他怀里重重地点了点头，搂着他的腰的手臂又紧了紧。
两个人就这样紧紧地搂着对方，小声又说了一会儿话。
刘一言身子虚，高烧转成低烧，浑身无力，没一会儿，就又睡着了。
许魏驰搂着她，视线看向窗外无边的夜色，俊眉紧紧地皱着，黑耀耀的眼睛深不见底，却弥漫着一种无助的神色。
他没有不开心。
他只是在担心。
自从下午接到方旭的电话之后，他就一直在担心。
担心刘一言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怎样？
他不知道她会不会崩溃，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把一切都告诉她。
他知道，很快，甚至比他想象得还要快，她就会知道这一切。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下意识地想要去逃避。
好像，只要他不说，这所有恼人的，不堪的，血淋淋的真相就不存在。
好像这样，就能将刘一言保护在他为她打造的抵抗伤害的盔甲之中一样。
他再没有什么时候先现在这样，只希望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方旭在电话里说，警方目前还没有找打杀害陈耀的凶器。
但是，郑河自杀的原因已经找到了。
他们在郑河的宿舍找到一本日记，日记上面记录了郑河完整的心理变化过程，以及整个案件的始末。
简而言之，就是郑河由于嫉妒而杀害了陈耀，而因为警方的介入调查，承受不住压力，最终选择自杀。
方旭简单地把始末说了一下，便挂断电话，忙着处理后续的事情。
许魏驰握着电话，在走廊上发了一会儿呆。他没有勇气推开那扇门，没有勇气去看刘一言的眼睛，更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
周一早上，刘一言醒来的时候，病房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
她揉了揉眼睛，扭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九点了。
病房的窗帘开了一半，早晨的阳光穿过窗玻璃投射进来，映衬在床尾和房间的地板上。
刘一言伸手从床头柜上拿过手机，有一条未读的微信提醒，刘一言滑动屏幕打开微信，是许魏驰发来的，时间是半个小时以前：“我去一趟单位，顺便请假，你要是醒了，给我打电话。”
刘一言心里暖暖的，想了一会儿，拨通了许魏驰的电话。
他清晨天一亮就驱车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直接去检察院找李副检察长请假。
李副检察长一向对许魏驰十分器重，除了因为他自己和许辉是多年的老友之外，更因为许魏驰出色的工作能力。
他很快就批了许魏驰的假，前提是许魏驰必须接手一个棘手的走私案。
许魏驰心里清楚，就算今天他不请假，这个案子最终也会落到自己头上来，于是，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
许魏驰从李副检察长的办公室出来，手里拿了一叠厚厚的卷宗，没走几步，手机响了起来。
他一只手拿着档案夹，一只手摸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起来。
“醒了？”许魏驰低沉又充满磁性的声音传来。
刘一言“唔”了一声，嗓子还是哑的。
许魏驰皱了皱眉：“去倒杯热水喝。”
刘一言应了一身，很快，他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刘一言掀开被子起身的声音，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那脚步声又渐渐靠近。
很快，刘一言还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传来，她像是邀功似的，对他说到：“我喝完了。”
许魏驰“嗯”了一下，听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刘一言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登时有些紧张，试探地问：“你……很忙吗？”
许魏驰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刘一言赶忙说到：“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要是很忙的话……就不用过来了……”
许魏驰没有理她，自顾自地问：“饿了吗？”
刘一言下意识地回答：“不饿。”
许魏驰好像轻笑了一声，轻声说到：“你再去床上躺一会，我早上走之前给你量过，还有一点低烧，自己盖好被子，再睡一会儿。”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把车钥匙拿上，又说到：“我马上就过去了，等我一会儿。”
刘一言听到他马上要来，心里开心得不得了，乖巧地点头。随即又想起他根本看不见自己点头，于是又说到：“我知道了。”
那边传来许魏驰的喘息声，好像在赶路一样，她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话：“开车小心一点。”
挂断电话，刘一言躺在床上百无聊赖，打开电视，调了一圈，什么也看不进去。
她有拿起手机，打开微博，直接点开了热门微博的小时榜。
小时热门第一的，是一位当红小鲜肉的自拍照，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光滑，看起来比刘一言还显得清秀可人。
刘一言羡慕地咋咋舌，手指拖动屏幕往下滑，是一条转发过万的锦鲤。
刘一言笑笑，又往下滑了滑，忽然，她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张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手机屏幕。
握着手机的右手甚至有些微微颤抖。
那是一条长微博，题目是叫做《睡在我上铺的“兄弟”？睡在我上铺的凶手！——独家深度探秘B师大凶杀案□□，揭秘当代大学生脆弱扭曲的心里状态》。
博主是林城本地一家媒体。
发博时间是八点十分，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光景，转发量已经八千，评论五千，点赞一万。
刘一言屏住呼吸，颤颤巍巍地点开那条微博，逐字逐句地看。
文章先是简单介绍了一下案情，无非是大学宿舍原本十分要好的两个同学，因为一点奖学金的分配问题产生矛盾，关系破裂，小A在盛怒之下杀死了小B，最后因为担心事情败露而选择自杀。
文章对案件的介绍十分简短，甚至称得上粗糙，没有细节，连对小A的心理活动分析也多源于猜测。
基于这些没有证据支撑的心理分析，文章大肆评论，以偏概全地“揭露”揭露当下大学生畸形扭曲的心理特征，由此批判当代高等教育的失败，并提出对青年人心理建设的诘问。
从专业角度来看，这样一篇毫无理论依据支撑，甚至有些空穴来风的文章，毫无逻辑可言，甚至称得上有些滑稽可笑。
可是在网络自媒体上，人人都是“乌合之众”，每个人都是最容易被舆论操控的愚蠢的大多数。
就在这五千多条评论中，大部分都是因缘附会的留言，大家同仇敌忾地批判着令人失望的教育体制，或者是指责小A扭曲的心理问题。
此时此刻，这两天以来，被许魏驰和刘一言的刻意回避的问题，忽然之间就这样暴露在了刘一言的面前，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看着手机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每个字她都认识，可是他们组合在一起，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刘一言好像看不懂了。
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陈耀明晃晃的笑容，和他笑吟吟地对着刘一言，叫她：“一言老师。”
她想起她低头的时候看到方旭铺陈在桌子上的一些发现陈耀尸体现场的照片，还有尸检的照片。
她清楚地看到，陈耀就那样了无生气的躺在冰冷的停尸台上，全身溃烂，面容模糊。
忽然，她觉得胃里一阵不适，很快，这种不适的感觉迅速上窜，来到她的呼吸道。
她跌跌撞撞地从床上起来，飞快地跑到卫生间，趴在洗手池上，难受地干呕起来，仿佛要啊五脏六腑全都吐出来一样。
可是，她又分明感受到一种扭曲地快感。
很快，在这种痛苦的的快感的驱使下，她回想起了她最不愿想起的那一幕，郑河在她眼前坠落，鲜血从他的头部慢慢蔓延开来的一幕。
她胃里一阵抽搐，更加用力地干呕起来。
胃里没什么东西，她吐出来的不过是黄色的胆汁，刘一言打开水龙，一边冲刷着自己吐出来的液体，一边捧起水在脸上胡乱拍了几把。
过了一会儿，她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她抬起头看了看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的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回到床上，拿起手机，把那篇文章的案情介绍部分又看了一遍。
即使再看一遍，哪怕是两遍、三遍……刘一言还是不愿意相信。
她一点都不信。一个字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