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空相觑（3）（1 / 1）
奶奶身体十分虚弱，但是脸色还不错，笑眯眯地看着许魏驰，指了指床边，之前刘一言坐的那把椅子：“过来坐……”
许魏驰一愣，看了一眼刘一言，这才“哎”了一声，乖巧地走过去坐下。
于是病房里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许魏驰，登堂入室，在老人家床边坐下，老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目光慈爱的看着他；而老太太名正言顺的外孙和孙女，则一脸懵逼地站在一旁。
“小......小许……”奶奶轻声叫他。
许魏驰点点头：“奶奶。”
“多大......年纪啦？”
许魏驰呆了一下，很快答到：“今年27了，奶奶。”
奶奶满意地点头：“倒是和我们一言一样大……”
“奶奶，我和她是高中同学啊……”许魏驰笑。
“那倒也是……你家里就你一个吗？”
吴晟眼观鼻，鼻观心，刘一言急了：“奶奶！你问人家这些做什么？”
奶奶瞪她一眼，看着许魏驰，小孩子一样委屈道：“我……不能问吗？”
许魏驰握住奶奶的手紧了紧，好脾气地答到：“当然可以问。奶奶，我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双胞胎啊……”奶奶喃喃地说，“双胞胎好啊！”
双胞胎哪里好了，刘一言忍不住翻白眼。
“小许在哪里工作啊？”
“在市检察院。”
“检察院啊……好，检察院好……”
到底哪里好了？
……
奶奶在把许魏驰的祖宗八代都调查了一遍之后，终于问到：“小许啊……你有没有对象？”
吴晟：“……”
刘一言无地自容，她实在不想再听许魏驰说出那个答案了，于是抢先埋怨地说到：“奶奶！您问人家这些干嘛？”
奶奶白了她一眼：“我和小许说话，你老是插什么嘴啊？”
刘一言：“谁让你老是问人家这些奇怪的问题？”
“小许说了我可以问……关你什么事？”奶奶不甘示弱。
刘一言心中不忿，又不能和奶奶顶嘴，干脆转身出了病房，轻轻将门关上，靠在在门口的墙上透气。
奶奶抓着许魏驰的手，力道变得有些大，捏的许魏驰有些疼，老人满头银发，眼神里的光已经有些暗了，她有些吃力，却又急切地问：“有对象了吗？”
许魏驰安抚地笑笑：“还没有呢，奶奶。”
奶奶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歪着头看着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似于满足的笑，然后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到：“你看……我们一言怎么样？”
许魏驰一愣，正对上奶奶灼热的目光，吴晟也屏住了呼吸，直勾勾地盯着许魏驰的侧影看。
病房里静得好像真空似的，许魏驰好像是在思考，奶奶和吴晟则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许魏驰最先反应过来，他似是无可奈何，实则十分温柔地轻笑了一下，看着奶奶，真诚地说到：“她挺好的。”
正赶上吴母来给奶奶送午饭，看到吴晟也在，明显有些诧异。看到他明显的黑眼圈和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有些心疼：“你怎么来了？昨晚没休息好？你爸呢？”
吴晟的身子明显顿了顿，回答到：“呃…..没事，昨晚没睡好，我爸回公司了，他手机昨晚上喝酒的时候摔坏了，公司有点事，他现在可能没时间回你电话……”吴晟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许魏驰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吴母有些失望：“哦……倒也不是非要他回我电话……没事就行了……哎，你们三个，吃饭了吗？”
几个人这才想起都还没吃午饭，于是吴晟提议一起去吃一点。
“你下午不是没课吗？有家新开的泰国菜，带你去试试看。”看到刘一言面露难色，吴晟对她说到，好像又回到了少年时，他带着她胡吃海喝的时候。
刘一言纠结了不过半秒，立刻在美食的诱惑丢盔弃甲。
吴晟看向许魏驰，对方轻轻点了点头：“我打过招呼，说出来办点事，晚点回去没关系。”
于是三个人一拍即合，刘一言对奶奶道：“奶奶，您先吃饭，我一会儿就回来……”
奶奶朝她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不用你陪……”
刘一言无奈，吴母一边给老人盛汤，一边笑着打趣到：“哎哟妈，这是怎么了？那可是那宝贝大孙女啊，平时不是一分钟都离不开吗，现在怎么开始不待见她了？”
奶奶没回答。
还不是因为该死的许魏驰。刘一言愤恨地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正含笑看着自己。
刘一言没发现，自己下意识的表情，隐约透露着一种撒娇的小女儿的媚态，一颦一笑都映衬着过去的自己的影子。
接触到许魏驰温柔的目光，刘一言触电般地躲开他的视线，冷静下来之后，又开始怀疑自己看错了。
现在的许魏驰，怎么可能还会用八年前的许魏驰看刘一言的眼神来看自己呢？
吴晟开车，许魏驰坐在副驾驶座，刘一言一个人坐在后座。
吴晟心里想着吴父的事，想着房副市长的事，想着房珂的事，心情有些沉重，刘一言在，他不想让家人担心，也没法当着刘一言和许魏驰过多地讨论。
刘一言看着窗外，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许魏驰身上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寒意消散了一些，却还是让她莫名觉得有些压迫感，于是也不主动说话。
许魏驰面不改色，危襟正坐，却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打算。
好在那家泰国餐厅离医院不算远，十几分钟的车程就到了，许魏驰和刘一言率先走进去坐下，吴晟找地方停车。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刘一言低着头看手机，许魏驰看她，似是有些无奈地开口到：“朋友圈有那么好看吗？”
刘一言“啊”了一下，抬起头看他。他低下头，在手机上按了几下，把手机递到刘一言面前，屏幕上是他微信的二维码。
“扫一下。”他轻声说，却是没有商量的语气。
刘一言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也觉得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于是拿起手机扫了一下。
他的微信名就叫“许魏驰”，还的确是他现在的风格，一本正经，一板一眼。
许魏驰拿过手机，接受了刘一言的好友请求，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饭祷爱？刘一言，你什么时候下海了？”
这副语气，这眼神，这笑意，仿佛带着刘一言穿越近十年的岁月，回到他们的高中时代，回到他们相恋的时候。
一时之间，她竟忘记了回答。
许魏驰还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眼角的笑意，仿佛更深了。
她一惊，慌乱地收回视线，解释到：“有一部电影，《Eat, Pray, Love》，翻译过来就是吃饭，祈祷，爱……呃，也就是饭祷爱……”说到后面，她有些不好意思，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吃饭，祈祷，和爱吗？
爱谁？
陈乾吗？
许魏驰脸色沉了下来，没说话，刚巧吴晟走了进来，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一顿饭吃下来，三个人各怀心事，自然也是味同嚼蜡。
从餐厅出来，刘一言主动对吴晟说到：“你直接送他去上班吧，我吃太饱了，慢慢走回医院去，顺便消消食……”
吴晟挑眉，询问的眼神看向许魏驰，对方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于是两人上车，绝尘而去。
刘一言看着消失在这条路的尽头的车，心中滋味万千，十分复杂。
今天，许魏驰好像没那么冷漠了，和奶奶说话的时候，十分耐心，语调温和婉转，和之前的他完全不一样了。
要说回到了从前那个他，好像也不是，毕竟更成熟了，说起话来也更像是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不管怎么说，许魏驰好像不像之前那么反感自己了。
是的，反感。
刘一言一直觉得，这次回来之后，许魏驰对她抱有一种莫名的敌意，仿佛一只刺猬一样，只要一看到她，就会立马竖起全身的刺。
至少，他看起来已经不是那么排斥自己了。
想到这里，刘一言竟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开心。
“你爸的事......家里还不知道吧？”许魏驰看着吴晟专注开车的侧脸问到。
吴晟点头。
许魏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低头开始摆弄手机，手指不受控制地点开了刘一言的微信相册。
果然是不辜负她“饭祷爱”的名字，许魏驰几乎把相册滑到底，看到的都是各种各样的美食，各大菜系，各个国家。
也有一些她去旅游的照片，除了英伦三岛之外，欧洲各国，北美风光，甚至还有非洲草原。
有带着伦敦眼，大本钟，巴黎塔和天鹅堡这样地标式建筑的游客照，也有冰天雪地里裹成一只小熊只露出两个黑漆漆的眼睛的俏皮照，有站在沙漠里喂骆驼时大笑的模样，也有在非洲草原上和大象说悄悄话的模样，有站在人群里稍显孤单的背影，也有坐在地上托腮看极光的侧颜......
许魏驰想起那个时候，她在一本旅游杂志上看到甘肃鸣沙山和月牙泉的风景照，脸上露出向往的神色。
*
“想去吗？”许魏驰问她。
“想去啊…...”
“那我以后陪你去！”许魏驰许诺到。
刘一言问：“那我想去哪里，你都会陪我去吗？”
“我一定会陪你去的！我们一起，把所有你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
“我想去非洲，你也会和我一起去吗？”
“会！”
“我想去地狱呢？”
“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
许魏驰沉浸在回忆里，嘴角不禁扬起一个温情的笑容。
可是......可是他的诺言，一个也没有兑现。
答应了她，她去哪里，自己就会去哪里，可是......那个时候，却还是那么轻易地就放开了她的手。
让她自己一个人，去看了这些风景。
不。也许不是一个人。
许魏驰的视线又移到手机屏幕上，看着那些只有刘一言一个人的身影的照片，他忍不住想，是谁陪她走遍了这万水千山的风景？是谁替她拍下了这些照片？
是他吗？
是陈乾吗？
吴晟开车把他送到检察院门口，许魏驰这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他吧手机收起来，对吴晟道：“你先回 ‘宇盛’去吧，现在重要的是稳住 ‘宇盛’，其他的，等你爸明天回去再说吧。”
吴晟点头，许魏驰伸手打开了车门。
“许魏驰。”吴晟叫他。
许魏驰停下手里的动作，没有转头去看他。
吴晟也没有看他，直视着前方：“你还爱刘一言吧？”
许魏驰保持着开门的动作，没有动，也没有回答吴晟的话。
然后，他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之前，吴晟听到他说：“有新的消息，我会给你电话的。”
吴晟转过头，透过窗玻璃看他坚实的背影渐渐远去，他知道，那就是他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