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意难平(4)(1 / 1)
很快,春节就到了,许魏霖回来了,许魏驰也终于在年前出院了。
许魏霖本科毕业后直接保研,现在正在一边读博,一边在上海一家有名的司考培训机构做讲师。他是回到林城之后才知道许魏驰出车祸的事,一向温和冷静,彬彬有礼的许魏霖难得发了一场脾气。
从机场回到家里,正赶上晚饭时间,魏老师打包刚熬好的大骨汤,许魏霖一边喝水,一边问到:“魏驰呢?”魏老师这才把许魏驰车祸的事情告诉他。
母子俩拿着保温瓶,保温饭盒去医院,魏老师先进病房,许魏驰看到她,有些无奈地说到:“妈……都说了别做这些了,随便弄一点就……”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铁青着脸走进来的许魏霖,霎时间发不出声来,只是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魏老师笑笑,走到一旁去把保温瓶打开,浓郁的骨汤的香味瞬间弥漫在整个病房里。
许魏驰靠坐在床上,许魏霖站在门边,离他大概三五步的距离。许魏驰对着他淡淡一笑,叫了一声:“哥。”
许魏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走到许魏驰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道:“你一般可是不轻易叫我哥的。”除了做了什么亏心事的时候。
许魏驰难得露出小男孩那种傻乎乎的神情,“嘿嘿”笑了两声:“我没事啊,哥。”
“你倒是还记得我是你哥。”许魏霖冷笑。
“我记得啊。”许魏驰故意装傻。
许魏霖绷不住了,揭开被子看了一眼,眼眶发红,复而又发泄似的重新把被子盖回到他身上,语气里带着怒意:“你现在很厉害啊?了不起啊许检察官!出来这么大的事,也能自己搞定了,家人也不用通知了!看不出来啊……”
许魏驰知道自己不该瞒着他,但也没觉得后悔,于是耍赖皮到:“我通知了啊,爸爸妈妈都知道了啊。”言外之意,不是我一个人瞒着你,爸妈也是共犯。
许魏驰说完,可怜巴巴地看着许魏霖,好像小时候那样。不知道为什么,在许魏霖面前,许魏驰还是轻易就露出另外一面,变回曾经的许魏驰。
许魏霖也知道家人不想自己远在千里之外还要担心,尽管心里不是滋味,但也点到即止,不再纠缠。
母子三人在医院里简单地吃完晚饭,许魏驰又提起要出院的事。在医院待了快一个月了,干什么都不方便,他实在是觉得难受。
其实许魏驰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除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修养要求之外,并无大碍,再一想到马上就要过年了,魏老师也十分赞同,于是第二天,许魏驰就欢天喜地的出院回家了。
一开始,许魏驰是想回他在北辰路的公寓的,许魏霖听到他的话,转过头,向他递过去一个“你自己体会”的眼神,于是许魏驰便不再坚持,耷拉着脑袋,一副听天由命,任人宰割的样子。
这副软踏踏的样子,实在是和平日里清冷淡漠的许魏驰大相径庭,令人忍不住怀疑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于是,往日威风凛凛的许检察官,就这样耷拉着脑袋,被按在轮椅,给推回了许家,又重新回到他和许魏霖共同生活了许多年的那个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一点也没变,屋内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想来是魏老师每日都会进屋去打扫一番。两张床相对而立,脸床单被套都是他们惯用的条纹花色。
许魏霖半扶半抱地把许魏驰弄到床上,早已经累出了一身的汗。
许魏霖从小就喜静,即使是少年时期,许魏驰整天咋咋呼呼的时候,他也是一贯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他笑,看他闹,如今,常年累月的学术生活,他更是缺乏锻炼,看起来十分瘦弱,和许魏驰竟然已经很容易区分开来了。
傍晚时分,许父从省城G市做完报告回到家,发现大儿子已经从上海回来,小儿子也从医院回到家,两个儿子躲在房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相伴多年的妻子正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准备晚饭,糖醋排骨的酸甜味道和鱿鱼炖鸡的腥香混合着传到他的鼻腔,他站在厨房门口,透过烟雾弥漫的厨房,他好像看到了多年前,他们一家也是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温馨的傍晚。
听到身后的动静,魏老师转过头,看到是她,扬起嘴,笑起来,嗔怪地说到:“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噢……事情办完了,就提前回来了。两个孩子都回来了?”
魏老师笑得更甜了:“嗯,回来了,在房间呢。”
许父点点头,转身朝俩人的卧室走去,轻轻推开半掩着的门,床上的许魏驰和坐在床边的许魏霖同时转过头看着他,三个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儿之后,许魏霖和许魏驰不约而同地开口叫他:“爸。”
刘家的新年总是分外热闹,往年不是少了吴晟,就是差了刘一言,如今,吴晟的生意终于走上正轨,刘一言也回国,一家人团团圆圆,和和乐乐。
一大早,吴晟就开着车,带着弟弟妹妹们去公墓给刘一言爷爷送年夜饭。这是林城的风俗,年三十这天一定要给过世的人送去热腾腾的年夜饭,也是刘家的规矩,自从爷爷去世后,每年都必须做。
一路上,刘一葭和刘一航吵吵闹闹,拌嘴不停,李瀚阳坐在一边,两个人偶尔试图把他拉入战局,他总是温和地笑笑,不多说话。刘一言坐在副驾驶座,被他们吵得脑仁疼,闭上眼睛假寐。
“刘一航!我告诉你,你这样八成考不上大学!”刘一葭恨恨地说。
刘一航不甘示弱:“刘一葭,你这样会嫁不出去的。”
吴晟被他们逗乐了:“你们俩多大了了?吵来吵去的,有意思吗?”
刘一航:“有意思啊!”
吴晟气得牙痒痒:“刘一葭,我批准你可以揍他了!”
刘一葭哈哈大笑,扑倒刘一航身上又打又掐,刘一航不敢还手,只好拉一旁的李瀚阳来挡,可怜的李瀚阳被夹在两个小祖宗中间,苦不堪言。
刘一言眯着眼:“你们要打下车打去,别殃及我们瀚阳!”
刘一葭和刘一航立马统一战线:“姐姐,你偏心!你只喜欢李瀚阳!”
刘一言转过身,斜睨他们俩:“我不喜欢瀚阳喜欢谁?喜欢你们啊?我还没瞎呢!”
刘一航往前凑了凑,对着刘一言故意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以前很疼我的!”
刘一言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转过身去,坐直了身体,憋住笑:“你记错了吧。”
“啊!”身后传来刘一航不甘心的大叫,以及刘一葭和李瀚阳的笑声。
路上有些堵,几个人还是花了一些时间才来到阳山公墓。
林城的冬天一向是阴雨绵绵,早晨浓重的雾气笼罩在公墓周围,绒毛一样细密的雨落在他们身上。地面湿滑,吴晟和两个弟弟手拎着东西,走在最前面,刘一言和刘一葭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墓园很大,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来到爷爷的墓前。
吴晟招呼刘一航和李瀚阳把东西拿出来,他率先点了一支烟放在墓前,轻轻开口道:“外公,过年了,我们来看看您。”说着,侧过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刘一言,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一言回来了,她也来看您了。”
刘一言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接过吴晟的话,重复地说着:“爷爷,我们来看您了。”
刘一航平时是吊儿郎当,不成器的样子,但是怎么也是个小大人了,他和李瀚阳驾轻就熟地把从家里带来的饭菜整齐地在墓前排开,倒上一杯高粱酒,又接过刘一言和刘一葭怀里捧着的鲜花,放在墓碑的两侧。
做完这些,他在地上垫了两个塑料袋,拉着李瀚阳,跪在墓前。
“爷爷,过年好呀!今天,我们兄弟姐妹都到齐啦!”
李瀚阳也笑着:“外公,春节好!”
“爷爷,我和李瀚阳今年就要高考了!您可一定要保佑我们啊!保佑李瀚阳考上清华北大,港大浙大,总是要考上全国最好的学校!我呢……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就保佑我能过二本线吧!”刘一航认真的说到,一旁的刘一葭却忍不住笑起来。
她也垫了一个塑料袋儿在地上,在他们旁边跪了下来:“爷爷,您别理刘一航,他就是不学无术,不识好歹!您呀,还是保佑他早点长大,早点懂事吧!”
……
三个人郑重地在墓前磕了三个头,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
待他们三人站起来之后,吴晟也跪了下来,想了想,说到:“外公,我这几年也过得挺顺的,我想也是您在那边看着我呢。我呀,以前不争气,没少惹您生气,您也别跟我置气了,在那边啊,好好的!保佑家里都顺顺利利的,大家都好好的……”说完,也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才慢慢站起身来。
他看着刘一言,示意她过来。刘一言走到他身边,跪下,一言不发地重复他们之前的动作,然后又站起来,盯着墓碑,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转身对他们说:“你们先去车上等我一会儿好吗?我想和爷爷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