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倦鸟归（3）（1 / 1）
转眼到了晚饭时间，跟着吴晟来到饭店，家里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包间里好不热闹。
刘一言被吴晟推到奶奶身边坐下，一时间，大家都朝着她们围过来，堂妹刘一葭更是在她耳边叽叽喳喳地问长问短，奶奶笑吟吟地抓着刘一言的手，却不说话，厚厚的茧子和分明的掌纹在她手背上反复摩挲着，不知为何，在这份暖意的包围下，刘一言觉得鼻子酸酸的。
她好像错过太多太多了。
爷爷离世已经是九年前的事了。
爷爷离开后奶奶不肯和孩子们住在一起，坚持一个人住在和爷爷原来的家里，好在刘家的孩子们都很孝顺，一有时间都会忙不迭的往奶奶那里跑。可是，刘一言忍不住想，这九年来，每一个孤独的夜，奶奶都是怎么独自一人捱过来的呢？每天早晨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那种巨大的失落感，她又是如何排遣的呢？
八年了，当年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寒暑假的时候帮她打掩护，让她可以和许魏驰高枕无忧地约会的小堂妹，已经是亭亭玉立的大学生了，她笑起来眉眼弯弯，两个小酒窝深深地嵌在两边脸颊上，不知道又迷倒多少小男生。
从前那个挂着鼻涕的小表弟，已经快要和吴晟一般高了，他像大部分青春期的男孩子一样，坐在旁边别别扭扭地往他们这边看，一副想要加入他们的交谈，却又欲言又止的模样。和他年龄相仿的堂弟可不像他一样，反而挤在刘一言和堂妹身后，咋咋呼呼地：“一言姐，你回来就好了，刘一葭作威作福的时代就要结束了！”
刘一葭气得牙痒痒，伸手就要去拍他的头，刘一言笑着：“刘一葭你行啊，还会欺负弟弟了！”
“明明是他欺负我！”刘一葭委屈到。
吴晟叼着烟：“这么大了还被弟弟欺负，没出息！”
一家人笑得东倒西歪，刘一葭气急败坏地从圆桌上退出来，走到一旁沙发上的表弟旁边坐下来，手臂搭在他的肩上：“他们都欺负我，还是瀚阳对我好！”李瀚阳白净的脸微微一红，看着刘一葭咋咋呼呼的样子，无奈地叫她：“一葭姐……”话音未落，刘一航飞扑过来，高大的身子重重地甩在他们俩的身上，刘一葭吃痛，正欲发作，刘一航抬起他那张无害的俊脸撒娇道：“哥哥姐姐，你们不要一航宝宝了吗？”
李瀚阳汗颜，看到刘一葭被这个巨婴压得喘不过气来，推了推他：“你先起来！”
刘一航装作没听见，在他们俩身上得寸进尺地扭来扭去。
吴晟咳了一声：“刘一航。”
俗话怎么说来着，恶人自有恶人收，饶是刘一航这样的小霸王，在吴晟这种大魔王面前，也只能见好就收，夹着尾巴做人。
刘一航狼狈地起身，摇摇晃晃又走回刘一言身边，抱着她的手臂死活不放：“一言姐，你看到了，他们三个是一伙的！以后咱们俩一伙吧！”
刘一言好笑地看着他，拒绝到：“你别拉我下水啊，我可从来不参与这种拉帮结派的活动！”大家又都笑起来。
刘一言仔细地看每个人，大姑好像胖了一点点，让她看起来更有精神，甚至更年轻，也更好看了，毕竟吴晟这个小祖宗也已经自立了，她不用每天被他烦得焦头烂额，气色自然也好起来了，姑父倒是苍老了不少，大概是因为吴晟不肯回去接受他的生意给气的吧；小姑好像是比以前老了一点，但是也只有那么一点点，她还是那么安静，和李瀚阳一样安静，让人觉得十分恬淡，小姑夫也在一旁温柔地笑；二叔还是那副诙谐的样子，随着他的哈哈大笑，肥肥的将军肚轻轻颤抖，刘一言忍不住笑，她瞄到二婶也在偷偷地笑；小叔的外貌变得最多，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风流倜傥的他了，虽然身材还是保持得很好，但是，竟然已经有些秃顶了，刘一言不禁有些失望。
爸爸和妈妈就坐在她的对面，他们正在低声交谈着，妈妈嘴角微微上扬，爸爸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刘一言觉得他们老了。
回到林城已经半个多月了，刘家人本就重感情，无论是奶奶，还是姑姑姑父和叔叔婶婶们，她都不是第一次见到了，但是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和他们所有人围坐在一起了，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仔细端详着他们每一个人了。
耳边传来大姑的声音：“言言这回进了师大，就不走了吧？”
“不走了，姑姑。”
“当老师好啊，稳定，福利好，社会地位高，想不到我们老刘家也出了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二叔接话。
“我们言言从小就厉害！”小叔说。
他们大概是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差点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学渣了。
“言言，这几年在国外有没有交男朋友啊？”大姑问到。
得，该来的终于来了，躲不掉。
刘一言乖巧地摇头，大姑喜不自胜：“没关系，我跟你姑父认识不少优秀的小年轻，回头帮你留意……”
刘一言无奈，看向吴晟的方向，他却夹着烟，无视她求救的眼神，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若有似无地向上仰着。刘一言本来也不指望他会伸出援手，一边敷衍地应着大姑的问话，眼神却停留在吴晟的身上。
八年了啊！八年的时光，把当年那个流里流气的吴晟，打磨成了如今眼前这个坚毅果敢的男人。那么他呢？
八年前，刘一言登上北上的飞机时，吴晟已经从大学里退学，入伍当兵，两年义务兵结束就从部队退了出来，回到“宇盛”，跟着吴父边看边学。
吴晟虽然不是读书的料，但好在脑袋灵光，为人处世也是没得挑，积累了一些人脉之后，跟吴父借了一笔资金，自己成立了一家贸易公司。
一开始，吴父只当他是小打小闹地闹着玩，一心想着等他把这一票玩儿砸了，自然就会乖乖回“宇盛”，却万万没想到，吴晟能把自己的贸易公司经营得有声有色，丝毫没有要回“宇盛”的意思。
“宇盛”是做装修起家的，慢慢地，越做越大，涉足了房地产和城市建设，再后来，几乎已经包揽了林城大型的的城建项目，用吴晟的话说，“我对这个没兴趣，就喜欢倒买倒卖。”
刘一言想起自己在国外的时候，大半夜接到吴晟的电话，他那边是中午，周围十分喧嚣，他兴奋地对着电话大声嚷嚷：“刘一言，我的公司注册了！”
刘一言睡得迷迷糊糊：“啊？你的公司叫什么？”
“叫鑫圣！”他说。
鑫圣？这种名字，真亏他想得出开。
鑫圣！刘一言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邱青昕，吴晟。昕晟，鑫圣。
刘一言苦笑，黑暗中揉了揉眉心，吴晟还在那边叫嚷着，向她诉说着自己未来的规划，可是刘一言已经听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微信里邱青昕的声音。
“一言，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回来一趟？”
“我......可能要结婚了。”
“日子还没定，就这一两年吧，我想等你回来当伴娘啊。”
“毕业了就回来哦！我们说好了！”
那时候，她刚刚到英国，原以为只需要一年，她就可以回家了，就可以看着邱青昕做新娘子，可以看着她幸福了。
可是，没想到，几个月后，临近春节的时候，她看到微信朋友圈里，许魏驰的表哥姜磊发的一张照片，是姜磊和许家兄弟，以及他们身边的，各自的女朋友。
他和姜磊没有什么共同的朋友，所以看不到朋友圈的其他留言，但是光是看着那张照片，看着许魏驰淡淡的微笑，她就已经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她就已经难受到连呼吸都疼。
于是，她浑浑噩噩地提交了课题，申请继续读博。
于是，她错过了邱青昕的婚礼，没能亲眼见证她的幸福；她错过了吴晟艰难创业的那几年，没能在他需要的时候陪在他身边；她任性的决定，错过了他们俩人生中最重要的，最需要她的时刻，就像他们曾经错过对方一样。
刘一言有时候会想，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他们......还会在一起吗？
可是，就算没有那件事，无法在一起的两个人，总会被别的其他原因分开吧。
刘一言瞥了一眼吴晟，露出一个意味深长地笑，吴晟心想，要坏！果然，她转脸问姑姑到：“姑姑，哥哥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不给他介绍介绍女朋友呀？”
姑姑恶狠狠瞪了吴晟一眼，一副险恶的表情：“他啊！这两年女朋友没断过，哪用得着我介绍啊？这都换了多少个了，就是不肯定下来！肯定是跟着那些狐朋狗友学的，整天就知道花天酒地！不学好！”
吴晟满不在乎地摇头晃脑，刘一言好像看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和人打了架，鼻青脸肿却还是逞强说不痛的他。
大姑叹了口气：“随他吧，我不想管他了。”语气里是浓浓的疲惫。
吴晟苦笑着看刘一言，她也看着他，有些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