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二章 签字吧(1 / 1)
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 。
“你懂的还不少。”我端起茶杯,深深嗅着,大麦茶的香味真是能打通人的五脏六腑,是吃饭时的绝配,绝配。
“年纪小不代表傻。”他用食指指了指我,然后端起杯子轻轻摇晃。
“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大婶你这种搭讪方式最俗了。”他不屑。
我放下杯子,双手放在桌上,“我是认真的在问你,再说了,我一已婚人士干嘛跟你这种小盆友搭讪?!”
他耸耸肩,“谁知道呢,有些变态大婶最喜欢搭讪我这样的小正太了。”他一只支撑着下巴,另一支手拔了拔头发。
刚刚好服务员过来上菜,端着托盘的那个明显手颤了颤,摆盘的这个,差点没把菜全洒我碗里。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和一个熊孩子一般见识。
“当然了,我们俩是我先搭讪你的。”他说。
服务员的脸色变化的都快成七彩了,脸上的肌肉由于神经的控制小范围的抽搐着。
我用手撑起了额头,“你要是再乱说话咱们这顿饭就不吃了,好吗?”
他很是无所谓,拿起筷子,“OK,我闭嘴,谁有钱谁老大。”
两位已经离开的服务员听到这话又回过头来看我一眼,眼神分明是嫌弃,愤怒,还有……恶心,我真是!!!虽然顾斯玄幼稚难搞,但总是知道如何制服他,轻而易举,而面前的这个熊孩子……
“你好,华瑾。”换了一种方式,向他伸出手。
他站起来轻握我的手,微微笑着,吻了我的手背,“你好,宁唯。”
我有些高兴,看来我们可以开始愉快的交谈了,忽然想到,宁唯,宁可在这世上孤独一生,也要在心里守着那唯一的一人。妈妈生完他大出血,最后撒手而去,都还没来得及看自己的孩子一眼。只是对床边那声泪聚下的男人说,“不要恨他,这个孩子,我们盼了很久。”
宁致远给孩子取名宁唯,他唯一爱的女人给他生下的孩子,他唯一的儿子,他唯一的挂念,也是他唯一无法面对的人。故此,小宁唯在保姆的呵护下健康成长,父亲几乎是一个比妈妈更遥远的存在,去墓地妈妈都会在,但爸爸不知道要在哪里才能找到他。不在父母身边的孩子往往懂事很早,当他明白父
亲找尽借口躲开自己的原因后,五岁的他再没有拉着保姆的手吵嚷着要父亲了。
宁唯,徐林莫较为亲厚的表哥,婚礼时见过一面,这面前的孩子,便是七八分像他。
“我猜到你是谁了。”我说。
“我见过你照片,所以也知道你是谁。”他一脸一比一打成平手的样子。
“你爸爸真的教你追女朋友?”我问。
他夹了些菜,“你很不会聊天。”
我笑,“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你明明知道我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我笑,“你在乎吗?”
“当然不在乎。”嘴角冷笑,一个孩子的就算冷笑起来也是十分可爱的。
“你在乎。我刚才问时你的排骨从筷子上滑下去了,然后你夹了两次都没有夹起来。”
“筷子不好使。”
“噢,是么!”
“你和林莫叔叔怎么样?”和聪明的孩子聊天就是这点好,他显然已经猜到我已经知道他的身份,在不愿继续那个聊天内容的时候直面我无法拒绝的话题。
我低了头,专心去吃碗里的饭,一粒一粒,比珍珠透明些,饭香乘着微热的水汽往空气中飘去,抬了眼,窗外喷泉旁人来人往,刚刚坐那里时竟然都没有发现原来这样热闹。
“所以你这么失魂落魄是为了他?”小鬼得不到我的回答便自答起来。
“你的林莫哥哥,在你眼里是怎么样的?”
他轻笑,嘴角带着讥讽,“这可实在不是什么好问题,人有很多面的,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他如何对我并不能同样对你,所以我的经验对你来说并没有什么作用。”
“就像你爸爸,人人都说宁致远温润如玉重情守诺,可是他对于你来说却是一个狠心到连面都不愿意见的父亲。”我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为什么会对一个孩子这么刻薄,从来没有过,而且我根本不在乎对面坐的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我却想要用每一句刻薄的话当作利刃,划伤他,也划伤自己。
他的手握紧的筷子,过一会儿又松开,“可见你是真恼了,外面传的宁家小姐可不是这样。可是我哥哥要和你离婚?”
他的涵养和逻辑,谁能小觑他是个孩子。“你刚刚说对别人的看法并不能作为参考经验。”
他放下筷子,已经吃的差不多,“态度会变,可性格却是变不了的。而且,我见过你多次,只是你没注意到我。”
我有点惊讶,“抱歉。”
“抱歉?抱歉没注意到我?”他笑,“你那时候眼里只有叔叔,怎么会看到别的人,我原谅你。”
我并不饿,也放下筷子,端起茶杯,跟他讲话的心思也淡了。
“你只吃了几粒米饭。”
“不太饿。”
他的脸凑近我,“真的是因为叔叔要跟你离婚吗?”他问。
茶杯里的水渐到手上,有些烫,我释然,“连小孩子都知道,真的只有我一个人一叶障目。”只看到徐林莫,并不曾看到他周遭的一切,包括华菁。
“从没有大人疼爱过的人,没有做小孩的权利。”他用有些温热的毛巾擦掉我手上褐色的茶水。
他因为父亲对母亲的爱而从没做过一天的小孩子,所以,才这么讨厌别人把他当做小孩吧。
“你哥哥,到底想要什么?”
“南方大厦和华胜旗下的电子产业——远扬电子。”
华远旗下的电子产业虽然在名头不太响,但因为父亲的渠道和营销模式,算得上是华远赢利的王牌产业。可南方大厦,“为什么是南方大厦?”在华远的地产项目中,南方大厦根本连一个重点项目都算不上。
“南方国际大厦是远风的第一个地产项目。”
突然想起华胜的地产项目中并没有这样的单纯性的办公建筑,所以远风的经济危机是因为南方国际大厦筹建资金短缺,最后把南方国际大厦出售给了父亲。
指甲掐进了手掌心,溢出一点点血,很快止住了。
我叫来服务员买单,宁唯一直盯着我。拎着包站起来,“我从八岁就开始跟着林莫哥学习,做他的助理。”
我回头对他笑,“他很会做生意,你跟着他好好学。”只是,这样算计人心,你们会不会有一点点的愧疚。别人一辈子的幸福,却抵不过你们眼里一栋大厦。
我走到门口,听到他说,“华菁配不上我哥。”
我笑了,配不上吗?处处算计,事事定要争个胜负输赢,哪里配不上,明明一对佳偶,是我坏了他们的姻缘。不过占着有父母宠爱,天真不谙世事,只以为真心能换真心,殊不知这世上的人千千万万,有几人能像我这般蠢笨。原心仪是商业联姻也就算了,没想到却是个阴谋。
给林律师打了电话,幸好他晚上还在加班,我直接去了他的律师楼,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凌晨。
“真的不需要给我父亲说一声吗?”
林律师推了推眼镜,笑了,“华先生把南方大厦和华胜科技的股份转给你时就说过,处决权在你,他绝不过问。”我道谢离开的时候,“华小姐,华先生十分爱护你!”
结婚前父亲让我签了很多文件,我笑闹着说爸爸这会不会是什么卖身契,他大笑,这些都是我女儿的嫁妆。那时若不是为情迷了眼,会不会想一想为何父亲偏偏要送这两样东西当我的嫁妆呢?
推开门进去,沙发旁的灯亮着,没想到顾斯玄竟然在,他歪坐在沙发上看了我一眼,又去翻手上的杂志。我把客厅的灯打开,蹲到他旁边,“斯玄,国外好玩吗?”
“还行,怎么了?”他继续翻动着杂志,没有在意他皱着的眉头。
站起身,“你等我一下,我们一快儿走。”
他合上书,嘴巴张了张,还是没有说话。我现在心烦意乱已经过去了,反倒越发冷静起来,“你想说什么?”
“姐夫,他。。。”
我笑了,对他摆摆手,已经不在意他会叫林莫姐夫了,“不用再这样叫他了,因为马上就不是了。”我笑。我把站起来的他又按到沙发上,“稍微再等一下,马上就好。”
我转身上楼去,开了门,卧室里一片黑暗,斯玄在墙上画的那幅画却能隐隐看到,我走到他的床边,不知是被我吵醒还是本来就没有睡着,他伸过手去开床头的灯,我拦住他。
“小槿?”
“是我。”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也许是太黑了,他的眉眼就些模糊,我把包里东西拿出来放在灯旁边,“林莫,这是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字了。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我又坐了一下,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又实在想不起来,腿有些软,站不太起来,有些尴尬,只能笑了笑,想到天黑他根本就看不到,就没话找话,“财产赠予协议
我也签好字了,林律师说最迟明天下午就能把文件给你。”想了想他也有自己的律师,我这话太多余了。
他始终没有说话,我看不清他的脸,想了想,还是站起来,被床尾的琉璃瓶拌了一下。
“是董其灼吗?”
我的手放在门锁上,声音就这样传过来,却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咳了一下,似乎很努力的忍住了,“小瑾,你给我这么多,那你呢,要的是什么?”
我转过头去,他已经坐起来了,我对着他摇摇头,“我不要什么。”我要一颗真心,一个爱人,一个能陪我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看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伴我甜甜睡觉,相携白头的人。我明白这些都是痴心妄想,所以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墙上斯玄画的山水
画因着天黑,也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突然笑了,“我突然明白小菁为何会十分讨厌你。别人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东西,你总是那么不在意,不屑,轻而易举就送给别人。就像嘲笑,像一个响亮的巴掌。”
我震惊,原来我的不计较,异地而处,努力做出的大方在别人眼里竟然是这个刻薄的样子。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对他解释,生怕他误会了我,对我有什么不好的印像,可现在也无所谓了。“就当是送你的离婚礼物吧!”
我并不在乎他会怎样看我了,开了门出去,这个家大多是他布置的,想想,我也并没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
一路上斯玄都很沉默。
“小玄,我到底是怎么样的?”调整好语气,轻轻问他。
斯玄转头看了我一眼,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说,“很好。”
车子上了山,是他现在住的房子,我想到董其华也在那里,“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讨厌我?”就像华菁,就像刚才的林莫。
“那是他们的问题。”他对我笑,却分明很勉强,“嫉妒吧,你什么都好。”
我拉了他的手,“既然你住我的房子,那就把你的公寓给我住两天吧。”
“不行。”虽然不答应,但车速已经慢下来。
“为什么?”山路两边的落叶每天清早都会有物业打扫,可现在是深夜,那些才掉下来的叶子铺了满地,火红的枫叶夹杂着半青不黄的广玉兰叶子,甚至硕大的白色花朵,从枝头徐徐坠落到马路中央,终于离开了树,可又舍不得离开太远,一回头就能看到曾经相依偎的树干。真的是冬天了。
“我们一起住。”
我转过头去看他,“斯玄,我们不是小孩子了,不可以再一起睡,一起吃,总是,长大了。”
他停了车,掉转方向,开向他市区里的公寓。其实早就发现他今天有些奇怪,但我现在特别需要一个人静静。
我下车的时候他欲言又止,路灯被车窗反射出来,他的脸并不太明晰,我猜他大概又是闹孩子脾气了。“一个星期之内别找我,谢谢。”
我刚下车,甚至没来得及关上车门,他已经把车开走了,很快的速度,我回过头只来得及看见车的尾巴一晃而过,保时捷的速度真的是,太快。
顾斯玄的钥匙在我这儿有备份,刚刚好用得上。小时工的合同到期,已经快有两个月没来收拾过了,用手轻轻拂过桌面,一层灰。我找到工作,把这个两室一厅的公寓收拾到纤尘不染干干净净,抬头看,太阳已经出来了。
到衣柜里找到几件以前放在这里的衣服,简单搭配了下,洗了把脸,就这样素面朝天出了门。
东哥打卡进来的时候我的请假单已经打印好,“过的好吗,亲爱的小槿?”然后我一回头,他的嘴角抖了抖,“当我没问。”
我笑,“很好啊!”
他的脸又抽了抽,“小槿啊,不要勉强。遇上什么事儿了,跟哥说,哥给你指点指点!”
我又笑了笑,东哥的脸终于僵了,转到一边去,“大早晨的怎么了这是?”
他接过我的请假单,签字,“怎么了?”语气已不是刚才的笑闹,轻轻的,很温暖,像他的人一样,大哥哥的安全感。
“东哥,我把芜湖这个系列的报广都写好了发到你邮箱了,然后大庆的提案文字也写好一起发了。如果有什么问题帮忙改一下。麻烦了!”
“别别,你办事儿我放心,我回头再看看。你这一下子把这半个月的工作都做完了,你是想干嘛去?”
“想出去走走。”
他见我不想说,便换了笑脸,“出去走走好,走走好,你们年轻人呐,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心里自然就宽了,不管什么难事儿,都会过去的。”
“那袁总那边?”
“没关系,等下我跟他说,你走吧,好好玩!”
“谢谢东哥!”
“不谢不谢!”他挥挥手,让我快走。
其实没有骗人,是真的打算出去走走,不去太远,就想去香港,那个繁华而前卫的城市,摩肩接踵的人群,狭窄的街道,每个人的脸都是精致而麻木。在时代广场,血拼的人们让你觉得好似在菜市场一般,那个甚至没有学校操场大的星光大道也是人来人往。。。那里,应该有我想要找的东西。
想想,人活下去总是得有个理由的。
不然,要怎么才好。繁华到麻木的地方,人潮拥挤茕茕孑立,借由他们的信念,让我度过这一次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