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若只如初见（杨黎中篇二）（1 / 1）
九月初八这一天，绣娘送来了凤冠霞帔，云雀兴奋的说着喜庆话，夸赞着绣娘的手艺。
我看了一眼，那喜服确实绣得精致，赏了绣娘些银两便打发她回去了。
“云雀、你且退下，让我休息一会儿。”我不知为何，觉得身子有些不适，发困得紧。
云雀哦了一声便下去了。
我想走到榻上躺会儿，可没走两步，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我迷迷糊糊的睁着眼睛，眼皮很重我抬不起来，最后便不省人事了。
我是被吵醒的，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的是爹铁青的脸，还有一些下人不敢置信的模样。
再有、就是一个裸着上半身跪在爹面前的男人和满脸泪花的云雀。
我心中一惊，蓦然瞪大了双眼，脸色止不住的发白，为什么我竟会一丝不挂？为什么这个裸身的男人会在我房里？云雀的一席话解了我心中的疑惑。
“老爷！你要相信小姐，小姐是清白的，老爷！”云雀一个接一个的磕着头，鲜红的血液从她洁白的额头缓缓滑落。
我只记得自己晕倒了，其它的便不知道了，可我唯一确定的是，我被人设计了，在王府、在我的闺房，真是讽刺。
“老爷、奴才是真心喜欢小姐的，求老爷成全奴才吧！”这个声音是我所熟悉的，王府的家生奴才刘毅，专负责我院子外的安全。
“住口！”爹怒喝一声，见我醒来，沉声问我：“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垂下眼睑，锁骨、肩膀上有着清晰的印迹，下体的疼痛清楚的让我知道，我……确实遭到了侵犯，已非完璧之身，在事实面前，我百口莫辩：“女儿……无话可说。”
“小姐！”云雀惊愕不已的看向我，某种盛满了泪水。
“杨黎！你纵是不愿嫁与雨航，也不必如此作贱自己！”爹怒气冲冲的离开了我的院子，我知道、从今天起……我的名声是真的臭了。
“小姐……奴才……。”刘毅反身跪在床前，欲言又止。
我怒气上涌，冷声喝道：“滚！不要让我看见你！”
刘毅披上外袍，跑了出去。
院子里看热闹的下人也相继离开，院子回归了平静。
我咬着下唇，心中止不住的难受，我不相信是刘毅侵犯了我，在杨州、他有的是机会，而且、在杨州他有个心爱的女子，我看见过他们相处，我知道他们很喜欢对方，刘毅是家生奴才，母亲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父亲是府里的管事，深受我爹的信任，所以、爹才会让刘毅为我护院，因此、我从不曾怀疑过他，我确信、不会是刘毅，刘毅的背后一定有一个幕后黑手！
“小姐，云雀相信你。”云雀走到我面前，坚定的说。
我愣愣的抬头，泪水决堤而下，抱着云雀放声大哭：云雀、你可知道？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
良久、我稳住情绪，看着云雀血淋淋的伤口，我不禁心疼：“云雀、疼不疼？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小姐、不是你的错，是王思乔！”云雀这般说道。
我心中一惊：“你说什么？”
“小姐、昨日我曾看见她与刘毅鬼鬼祟祟的在说些什么，当时我未曾多想，现在想来，一定是她与刘毅合谋想法设计小姐你！”
云雀的话让我恍然大悟，是了、当初在杨州我险些失去清白正是因王思乔所起，可王思乔为什么要这么做？
爹对我是彻彻底底的失望了，蓝家退婚了，爹与蓝将军的关系也破灭了，爹打算将我嫁给刘毅，给了我一笔钱，让我与刘毅隐姓埋名永远离开皇都、离开杨州。
“爹、女儿不孝，望爹保重好自己的身体，女儿……告辞。”我站在爹的门前，看着紧闭的房门，我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回院子，与云雀乔装打扮后，收拾行李从后门离开了王府。
刘毅在城门口等着，我与云雀一路步行至城门，刚出城门便看见了刘毅。
“小姐。”刘毅独身一人，一辆马车静静的立在他身边，他站在马车旁东张西望，看见我与云雀他一眼便认了出来，向我俯身行礼。
“不必多礼，我们走吧。”我道。
刘毅面上一僵，突然跪在我面前，使劲的瞌头：“对不起小姐，奴才对不住您，奴才不能与小姐同行！”
我微微一愣，不明所以：“你此话何意？爹已经将我许配给了你，你是想丢下我自行离开吗？”
“小姐……小姐你是知道的，奴才早已有了心上人，奴才答应过她要娶她为妻，许她一生一世的，奴才不能辜负她……。”刘毅说着说着竟伤心的哭了起来。
云雀气恼的瞪着刘毅，突然伸手打了刘毅一巴掌：“好你个刘毅！你是想抛弃小姐与你的情人远走高飞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质问道：“既如此……你又何故辱我清白，毁我声誉？”
还在父亲面前言之凿凿的说我们两情相悦，令我百口莫辩……。
刘毅一听，如遭五雷轰顶，惶恐道：“小姐！奴才虽与小姐同床而卧，但奴才敢以性命担保，奴才并未有半分逾越之举！”
我心中一惊：“你是说……你没有碰过我？”
“小姐！奴才有没有碰过你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刘毅诧异，疑惑不解的问道。
我双腿一软，不禁后退两步，身子不受控制的颤抖，我知道，我的脸色此时一定是苍白如纸！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云雀扶着我的手臂，担忧道。
我缓缓摇头：“刘毅、你走吧。”
刘毅面露喜色，连对我磕头：“多谢小姐！多谢小姐！谢小姐成全！”
刘毅将马车留给了我们，看着他欢快的背影，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云雀问。
“云雀、你也走吧。”我叹息道。
云雀蓦然一惊，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声声泣泪：“小姐！求你不要赶云雀走！小姐、云雀自小便跟随小姐，小姐在哪，云雀便在哪！”
“你可想好了？若是跟着我，你以后一定会吃尽苦头。”我有些不忍，如今留在我身边的人就只有云雀了。
“云雀不怕吃苦！”
我同意留下云雀，二人同行，浪迹天涯。
午后、在经过一间茶棚时，我有些口渴，便进了那茶棚，要了一壶清茶。
不一会儿，隔壁桌来了两个衣着不凡的人，因为隔得近，我与云雀都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大哥、你说那杨家小姐真如人们所言的那般不堪吗？”一人说。
“那倒不一定，不过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说再多都无济于事。”一人答。
“不瞒大哥说，当初我曾落难至杨州，与杨家小姐曾见过几面，当时她救我于危难，我心存感激，便想留在杨家保护她，以报恩情，但是、她拒绝了，大哥你猜她当时说什么？”
“哦？她说什么？”那被叫为大哥的人似乎起了好奇心，询问道。
“她说：我是雄鹰，该翱翔天际，不应受困于笼中。”
“此女竟有如此心性？”
“说来惭愧，她是个智慧与美貌并重的女子，端庄典雅、温柔娴静，我一直暗暗仰慕于她，这次来皇都有一半的原因是想见她一面，不曾想……她竟是那般浪荡的女子！而我竟会喜欢上那般不知廉耻的女子，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好了欤之，你也说了你与她不过几面之缘，又岂知她的本性？我们走吧。”
那位大哥说完将一枚银子放在桌面，对茶棚的老板说了声：“老板、茶钱。”便携那欤之远走了。
老板手下银子，笑嘻嘻的吆喝：“客官慢走，下次再来！”
听过他们的对话，我想起一年前曾在杨州救下的一名男子，那名男子像是受了重伤，在酒楼吃饭，结账时发觉银子不知何时丢了，因此被酒楼的人殴打，险些丧命，我那时正巧在那家酒楼吃饭，见那名男子虽一身狼狈，却贵气不凡，便替他给了饭钱，带他寻医问诊。
他伤好后说要留在杨府护我周全，我观他面容清隽，举止有度，心性洒脱，且武功高强，不宜留在深墙大院，便对他说：“公子是天上雄鹰，该翱翔天际，不应受困于笼中。”
于是、隔日他便走了。
想来、我当初对他也是情愫暗生，他走了我还曾伤心过一段时间，如今、我与他已有一年未见，再见时、他却不认得我了。
我看着他潇洒的背影，不禁心酸：欤之、欤之……你可知，我就在你身后，只要你回头，就能看见我。
“小姐……萧公子他是不知内情，所以才会……那般说的，小姐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云雀在身边安慰。
在云雀的心里一直认为我是清白的，尤其是刘毅说绝对没有碰过我后，这丫头说能够证明我的清白了，还因此高兴了好几天。
云雀一直跟着我，自是知晓我与萧欤之的那段尘缘往事，不过、如今萧欤之如何看待我已经不重要了，如今我在意的是他……封九卿的想法。
“小姐？你怎么了？”云雀见我神色不对，有些担忧。
我暗暗握拳：“云雀、我们回去。”
“回哪？皇城？”云雀疑惑的问。
“嗯、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离开，令杨家蒙羞，我要查明真相，我想知道究竟是谁这般害我！”我发誓，我一定要报仇！我不能再逃避下去，不能再懦弱下去，我知道、爹不是真的要逐我出门，杨家的命脉还握在我的手中！我虽不明白爹此举合意，但我始终相信，不管爹做什么，那都是为了我…为了杨家！
“嗯！”云雀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
我付了茶钱，正要离开，却见方才欤之坐过的桌底下有样东西，我弯身拾起，瞬间热泪盈眶，这是一只白玉梨花发簪，是我最喜爱的东西，我一度以为是丢失了，不曾想竟是被欤之取走了，且还随身携带……。
“小姐……这不是……。”云雀看见也吃了一惊，当年因为这支发簪，她还找了许久，自责了许久，有的口无遮拦的甚至说是她将玉箫偷出去换钱了，害她委屈了许久。
我将发簪收入袖中，与云雀重回了皇城。
“姑娘，这个院子有两间屋子，阳光好，院墙高也安全，这还有块土地，姑娘可以种些花草或是蔬菜，这棵大树枝叶茂盛，可以纳凉……。”房主婶婶滔滔不绝的说着这院子的好处，都不带喘气的。
最后、以五两银子一月在这儿住下了，我提前交了十五两，这儿僻静，倒是适合我。
以前那些锦衣纱裙我都让云雀拿出去卖了，倒是卖回了不少钱，毕竟我的那些衣服都是来皇城新做的，不过穿过一两次，穿久了那些沉重繁琐的衣裙，有时着荆钗布裙倒也舒适，没有了礼仪的枷锁，我与云雀在这院子里过得道也清闲自在。
我们买了些蔬菜种，种在地里，几日过去蔬菜都不见发芽，请教过房主婶婶后，婶婶说蔬菜需要浇水，不能多也不能少……。
在房主婶婶后调教与我们不懈的努力下，蔬菜总算是发芽了。
一个月过去，我学会了很多东西，譬如洗衣做饭、种菜打扫……。与云雀的关系也比往日亲密了不少，真真正正的成了亲姐妹。
这日我观天气晴朗，闲来无事便与云雀去集市上逛逛。
“小姐，这项链真精致，你戴着一定很好看！”云雀在一小摊前停下，拿起摊子上的一条石头做的项链比在我脖子边，说道。
那小摊的老板是个中年男子，见云雀对项链感兴趣便说了起来：“姑娘好眼力，这是我摊子上最好的了，这石头虽普通，但雕刻精细……。”
“不用了老板。”说完我便拉着云雀走了。
我微垂着眼睑，听着云雀絮絮叨叨的话，只觉得无精打采。
“云雀、我想回一趟王府。”
“好！我跟你一起去！”
“不、我只是回去取一样东西，很快回来。”我拒绝了云雀，我只是想回去将紫泠花带出来，并无其他意思，那朵花我很喜欢。
其实我知道，这只是我的一个借口，我还是想回府看看爹。
犹豫再三，云雀终于点头。
我知道在接近饭点时，王府的护卫要交接，府中的后门有一会子是无人的，我可以趁着这个空档进去。
我进入府中，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我的院子，我看见爹在我的房间，我看见他在哭，我不敢相信，在我眼中一直强大的爹竟然会在私底下偷偷的哭，这一刻我总算是知道，我究竟是怎样伤了爹的心。
“黎儿、爹不是不相信你，皇城的水很深，你心思纯净，爹只是怕你受伤才借此让你离开，爹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愿你能好好的活下去，不要再卷入皇城的是非。”我听见了爹的低语，我的心在抽痛，喉咙酸涩无比。
爹走后我才进的屋子，屋内的摆设依然如旧，窗棂下的花依旧鲜活，我悠悠的叹了口气，走到床边，看着床头柜上的紫泠花不由得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每个人都变得身不由己了？
我不舍的看了房间一眼，正想拿着紫泠花离开，不料却听见了脚步声，这时候还来我房间的，究竟是谁呢？不及多想，我忙躲进了床底，大气也不敢出。
“杨黎、说起来我还是很喜欢你的，害你至此不是我的本意，你也不要怪我，我不过也只是受命于人……唉……。”来人说完便离开了，似乎也不想在此多待。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我没想到还我的人真的是她——王思乔！但她说是受命于人，又是受的谁的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