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得救(1 / 1)
明月是被深海中游走的巨大水蛇卷出来的。
这条两米长的肥蟒因为身大胆小,平常被欺辱惯了,在车前畏畏缩缩观察许久才确定食物对它没什么攻击性,以为捡到天大便宜,愣是磕掉半颗门牙才把人拖出来,摇首摆尾带到岸边平地上,打算美美地饱餐一顿。
天上的雨滴持续不断砸下来,肥蛇生性懦弱胆小怕事,即便是昏迷动物,也习惯在吞食前,用那笨重硕大的身子将其缠上几圈慢慢憋死。
也许是胸口被压得太闷了,明月顷刻间清醒过来,几声咳嗽吐出肺里的水,睁开眼时发现一双丑陋的竖瞳,细长舌头在她嘴巴上舔了舔,明月“嚯”地疯狂挣扎起来,低头一口利齿咬在蛇肉上,肥蛇吓得赶紧松开,半点不敢犹豫,直窜进海里。
明月得到解脱,没有丝毫喘息机会,半爬半起地跑着离开。
幸好天气糟糕,加上头脑昏沉,未看清肥蛇全身,否则唬也得把人当场唬死,哪容得她能有时间逃跑。
在大道上跌跌撞撞行了一段路后才拦下辆公交车,明月全身湿嗒嗒地爬上去,把车上的人吓坏了,本着新社会人文情怀,司机关心地问候了两句。
明月脑袋估计被水浸泡坏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却也不知该回答“要”还是“不要”,挣扎至死都没说出半字,旁人只以为她神经出了问题,非常和谐地保持一致沉默。
一直到站点她才下车,发现坐过头,于是又往回走了两站。
过弯道时,一辆红色保时捷开过来差点要掉她老命,车里后座的女人被这急刹车吓得半死,轻抚胸口骂道:“走路这么不长眼。”
开车的傅明珠定了定神,她旁边的好友惊道:“明珠,这不是你妹妹吗?”
明珠两手握住方向盘,定睛细看,一个穿橘色衣服的女孩趴在车前,一双手被雨刷带得晃来晃去,虽然头发落鸡汤般的稀乱,但脸无疑是傅明月没错,她努力几番方站稳脚跟,连说了数句对不起才匆忙离开。
“明珠,你妹妹怎么会狼狈成这样?”
傅明珠眉头皱得很深,却到底没跟过去一探究竟。
雨势渐渐大起来,明月一路都在抹脸上的水渍,眼皮子被雨滴砸得泛红,口干嘴白,全身脏乱邋遢,最后到家时彻底沦落成街头蓬头垢面的流□□。
大门没有锁,她头脑昏沉,推进屋时,声音巨响,引得魏东桥和保姆双双回头。
厅中异样,明月似乎并未发现,只是木讷地瞧了他们一眼,没有任何解释,"噔噔噔"跑上楼。
回到房间后,她什么也不顾,迅速脱下衣服,直冲进浴室沐了个热水澡,弥漫周边的水雾腾腾袅袅,明月这才得到些许安全感,脑子也清明了不少。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守得云开见月明,世上名言千千万万,但总有那么几句阐述了一个真理,真正的幸福是在巨大的磨难之后,所以人千万不能半途而废,死皮赖脸也得坚持活下去。
经过一番感人肺腑发人深省的自我催眠教育后,明月裹好浴巾,从浴室里擦着头发走出来。
室内床边四周摆满花盆,窗台上也被各式的花朵占据,夹带雨气的香味阵阵飘荡,整个房间宛如白絮层层覆盖,像是为死灵献祭。
明月大概从没见过这么大阵势,她呆滞半晌,而后扔下毛巾,猛然跳上床,兴奋地滚来过去,白色鲜花令她毫无理由地欢喜,她爱恋这种受人悼念的感觉。
人鬼殊途,志向自然有所不同,常人可能不喜花祭,但放到阴间,这就很值得炫耀,甚至可以和追捧平列,供祭的花越多越能说明一个鬼魂的地位,有些死灵是踏着花海步入黄泉大道,有些则握在手中,像明月这样的就比较惨,断子绝孙,几百年都收不到一朵,可见低微。
她落脚蹲在花丛中抚摸簇簇白菊时,身后响起脚步声,明月回头望去,东桥站在不远处,手中端了个瓷碗,淡漠地看她。
“谢谢。”
突如其来的礼貌令魏东桥尤为不解,他把汤碗放在旁边书桌上,随即听到明月继续解释:“谢谢你准备的这些花,我很喜欢。”
“你喜欢?”
明月不太明白他的疑问,点头道:“白菊最好看,尤其是那种编成一圈圈的。”
这样的喜好的确匪夷所思,东桥没有深究,把她叫近喝热姜汤。
汤是保姆刚熬出锅的,冒着腾腾热气,最能驱寒。明月着了凉,未喝两口,便掩嘴不住咳嗽。东桥认真地凝视了她几眼,突然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明月顿住,以为自己幻听,继续喝汤,直喝到碗底,才听到他重复的那句,“你叫什么名字?”
“傅明月啊,”她讪笑两声,“你怎么明知故问。”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叫什么名字?”他说这句话时表情异常严肃,明月竟不敢正面回答。
东桥从身上取出一张单子,摊放在她面前,“我拿了你头发和你母亲的做了DNA鉴定,事实证明……你们毫无关系。”
怔怔地望着桌上的鉴定结果,明月心中千头百绪轮转,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试着和魏东桥解释,“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说这就是傅明月的身体,你信不信?”话毕她便后悔,这台词放在电视剧里她都觉得烂,怎么自己就道出来了。
“我只问你的名字。”
明月抿了两下唇,对上他的眼睛,“不管以前什么状况,也不论将来会发生什么,现在我的名字就叫傅明月。” 她曾经告诉过东桥自己的真名,但是这个男人既然忘记了,她就不会再提起,小月是阴间的小月,她重生成人,自然也该有人的正经名字。
“你什么时候冒名顶替的?”东桥并不纠结其他,而是问出心中最疑惑的部分。
为了证明自己的立场,明月坦诚交代,“结婚自杀那晚,别问怎么调包的,因为我自己也不清楚,去庙里求愿,醒来就在这了。”许是怕被追问,她语无伦次地道,“也别问原来的傅明月去哪了,我想她现在应该投胎到好人家,更别问我有什么目的,那肯定绝对百分之百千分之千万分之万是没有的,我的野心止于成婚生子,吃饱喝足。”
这一番毫无逻辑的解释憋得她气都喘不上来,口沸面赤,激动异常。
东桥觉察出不对劲,伸手在她额上量了量,惊人的烫,“你感觉怎么样?”
“晕。”明月看着眼前重叠的几个影,脑袋嗡嗡嗡打转。
东桥赶紧把她扶上床休息,给她喂药时,发现那满头的湿发。他试图叫醒傅明月,但这个女人一躺倒就再也唤不起,嗯嗯了两下翻过身子不愿搭理。
湿发睡觉最容易得病,东桥不是狠毒之人,只好自己找来电风吹,坐在床侧亲自给她吹干。
完了之后,秘书来电。东桥把保姆叫上来,让她照顾傅明月,自己则穿上外套出门。
公司里原先的老总退休,所以今天要推选出新总,他算是个热门,不过无论多热门,总有竞争者。
两人在公司大门口遇上,继而一起坐上电梯。十三楼出来时,程邵故意问魏东桥,“今天这场竞争其实说白就是你我之争,你觉得最后谁会赢?”
“自然是我。”魏东桥毫不犹豫道,程邵滞了几秒,忽然猛地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不是自负过头了,到时可别失望啊。”
东桥不吝回他,“一定不会。”
语毕,程邵先行一步,陆陆续续的人踏入会议大厅,在这之前,傅春烟把魏东桥叫到一边问他傅明月的事。
东桥猜她是知道了点什么,所以如实交代明月出逃生病的事,傅春烟生性多疑,并不全信他的话,强硬地要求必须带傅明月回去一次。
为此,整个会议上,魏东桥都心不在焉。
程邵对碧海那一带的房地产项目发表了看法,地已经拿到手,就看怎么开发了。公司的财力有限,难免顾此失彼,碧海附近都没有成熟的商业圈,要想打造成世界顶级住宅区,一定要有决心和策略。
如果可以的话形成一片产业链固然好,但问题的根本就在公司没有那么多资金投入,所以程邵认为应该找其他资金雄厚的公司入股,大家分一壶茶总比独自舔杯盖好,可以扬长补短共享大益。
不得不说这个人虽然性格不怎么样,但商业头脑不错。
最重要的是,他替公司融到一笔资金,在碧海的项目上添了把助火。
反观魏东桥,一直沉浸入自己的思绪中,对总经理一职的竞争也没那么上心,以至于最后程邵当选,他都无动于衷,满心皆在处理傅明月的问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