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逃跑(1 / 1)
做人与鬼有异,不仅要随时担忧蝼蚁小命,便是来去也无法像鬼魂那般自由。但她既成了傅明月,理所当然需得接受这个全新的身份,无论什么时候,都要从心里告诉自己,她是傅明月,那个终日见不得光、只会与人抢食、没有半点作为的饿死鬼小月,人生已经画上句号。
现在要开启新篇章。
这样的前提下,她就必须了解自己的处境,为此,明月多次打探,未料保姆口严嘴密,忙活半天也仅知原主是一有钱人家小姐,因父母的意思刚和魏东桥完成白首之约。
当然这条道肯定不是自愿选的,否则何至于在新婚夜折腾着去见阎王。虽然有点不厚道,但确实要说,明月捡到便宜了,从人生巅峰出发,婚姻钱财两手抓。
只是,她并不甘于被禁足,行了这么多年夜路,她也想见识见识太阳光辉灿烂的炙热光芒,她甚至更想知道去警局报案会有什么后果。
体内斗魂熊熊燃烧,在这十来天养伤的蹉跎光阴里,明月制定出一系列逃出门的方案。
plan a:
把室内床单被子拆下来捆在一起,结成长长的布绳,一头栓在桌角,一头绑在自己身上,再从窗户爬出顺其直下。
先自动屏蔽恐高这点小毛病,单就床上那几块布也不够一层楼的高度,甭谈窗帘,那东西太牢固,没有工具她卸不下来。
明月的幻想体就这样悬在半空,上不得下不去,勒得舌头都伸出一大截作掉死状。
a方案夭折。
plan b:
假装自己病入膏肓,躺在床上口吐白沫,奄奄一息的样子,待救护车接送入住医院时,她便可趁机外出。
不过,以房子主人的性格,她最终只能在床上瞎翻白眼,脑袋里挣扎着浮现出"我不会救你第二次"几个犀利大字。
所以b方案也不得不淘汰。
plan c:去厨房偷把菜刀,把阻碍之人统统砍杀,这样最爽利痛快。
当然最后的结局,必定是双手上拷,坐在警车里缓缓驶向监狱大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和狱友诉衷情。
其实还可以绝食,但这个方案刚萌生点念头就被扼杀在摇篮里,她已经不愿做第二次饿死鬼。
左思右想也寻不出个可行的策略,就这样月隐日出,又是新一天的清晨。
明月下楼时,魏东桥正在吃早餐,他西装革履,深色衬衫搭浅色领带,细碎刘海盖住前额,低头执筷的样子那么认真,令明月为之一滞,心田瞬间遍地开花,百里飘香。
“太太?”保姆见她呆呆地站在旋梯半腰,出言相唤,明月立刻反应过来,随即架着扶梯踏步而下,径直走到东桥旁边,寻位落座。
左手腕的伤处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拿轻物基本没什么问题。
桌上备了牛奶面包之类的丰富早食,明月双眼放光,一口气连喝两碗粥几根油条仍不过瘾,盛第三碗时被保姆异样的眼神盯得怪不好意思,于是微微收敛了些。
犹豫半晌,她拿起一块面包,细心涂上一层蜂蜜,而后递到魏东桥面前,后者抬头不解地睇向她,明月露出花式笑容,“你多吃点。”
“不必。”魏东桥冷声拒绝。
明月以为他在客气,便将面包置到他右手的盘子中,小媳妇一般地低眉浅笑,"这是我应该做的。"随即又趁机自取了一块默默啃着。
东桥眉头微皱,傅明月性情大变实在出乎意料,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几时把伺候人的行为做得这么理所应当?况且对象是敌非友。若说不是演戏,他心中一万个不信。
墙上的时针指向八点,魏东桥抽了张纸巾擦嘴,起身走到沙发旁,打理齐整领带,提起早已备好的文件袋出门而去。
明月侧眼偷瞧,见玄关的门被合上,保姆又在厨房忙活,于是从东桥盘子里,把涂好蜂蜜的面包片拿回自食自用。
其实她刚刚很想问,为什么要囚禁,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解禁出去?但她实在太珍惜目前这个身份,生怕稍有差池就被人揭穿,只好闷着问题慢慢找答案。
贪嘴多吃了几口后,胃里翻江倒海,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飞速跑到洗手间。
一番艰难困苦地释放后,明月坐在马桶上不禁感叹,人,真是神奇的个体,吃少了饿,吃多了吐,吃好了胖,吃坏了拉,各器官谁也不迁就谁,胃适嘴不满,嘴馋胃不快,旋即肠子受累屁股眼遭罪,我心愿飞翔,双腿不争气,双腿如风轮,心脏跳不动,精神欲狂欢,身体掉链子,身体要工作,精神不振作。
总之,复杂,相当复杂。
——
盛青集团是清河市内数一数二的大公司,由傅家掌权人傅春烟任董事长,旗下的子公司,涉猎房地产和古董交易等方方面面之业务。
魏东桥从十岁时父母双亡,缘于上辈的交情,阴错阳差进了傅家,不到两年时间却又被送去国外,在异国他乡漂泊了十几年才归来,因为工作能力出众,被傅春烟看中,于是嫁了女儿过去巩固那芝麻点感情关系。
傅明月另有心上人,这点傅春烟比谁都清楚,但她向来以商业利益为主,儿女私情完全可以成为牺牲品,给别人最好的物质享受,必要之时当然需要对方有所付出,这就跟古代皇家公主和亲一个道理。
不过,生意人也并非冷血无情,她到底对自己被逼迫的女儿存了点愧疚之心。一周例行会议结束后,傅春烟在门外的走廊上叫住魏东桥。
“明月……最近怎么样?”自从结婚后他们至今尚未联系,东桥清楚这个状况,便就道:“能吃能睡,听话了许多。”
“真的?”傅春烟自然不信,狐疑地问:“你是不是对她做了什么?”
“听取你的建议,暂时不让她出门。”
“这样就变乖了?”
“或许。”
见对方陷入沉思,东桥主动告离,傅春烟没有拦,他手持文件回到办公室。
李秘书倒了杯热茶进来,东桥把西装外套脱下挂在支架上,随后入座,执着钢笔在本子里写入“傅明月”三字,被秘书看到,她欣然地送上祝福,“新婚快乐。”
魏东桥一顿,抬头看她,“谢谢。”
“副总打算什么时候携娇妻去度蜜月?”
“暂时没这个打算。”东桥低头批阅文件,李秘书自知多嘴,踌躇了一会儿便退出门。
十一点的时候手机传来简讯,东桥点开看,内容很简单,只有一个“×”,然而其中的深意令他忧虑,东桥把手机移开,低眉垂眸,盯住纸上傅明月的名字。
每个人从开始来到这世界,就已经被安排好了一生要走的路,尽管过程中诸多挣扎,但最后仍旧逃不脱既定命数,杀人的总要举起砍刀,被杀的终需流血,谁都无法改变。
东桥合上本子,放入抽屉里锁住,随即整理好文件,起身去浴室间洗了个手,然后穿上外套夺门而出。
——
电视机里一对男男在闹分手,男攻怪男受脚踏多只船,男受怨男攻没有时间陪伴,男攻说男受水性杨花,男受恨男攻娶妻生子,男攻骂男受菊花痒,男受指男攻辣肠胀,总之各有理由,最后居然欢欢喜喜地约了个分手炮。
明月侧躺在沙发上,右手支着脑袋,左手勉强拿着苹果啃,心里溢出无限惆怅与悲伤,与世隔绝的感觉真不好,电脑手机等通讯设备皆不能用,外面的花花世界只能通过电视节目窥探一二,其实她真的很想告诉主人,根本无需大费周章,对一个活了五百多年的孤魂野鬼来说,在人间她半个熟人都没有。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她还没那个胆主动坦白。
明月拿起遥控器换台,看见绑票逃亡的电视剧,眼睛发亮,一下就从中找到灵感。她转眼瞅了瞅,保姆肥壮的身影在厨房水池前忙碌着,明月大胆把水果盆举在手中,起身摩挲着进厨房,准备往她后脑勺挥上一击。
临近前见保姆执起菜刀,狠狠砍在鸡肉上,力道之大,当场把鸡身截成两半,明月满脸惊恐,漂亮地旋体一转,放下盆子,在台上乱翻。
“太太,你在找什么?”
“我,我……”她急中生智,“我在找吃的。”
保姆忍不住道:“您上午已经食过三碗粥,四根油条,三块面包片,两个苹果。”
明月的脸瞬间黑掉一半,这是吃了多少东西值得如此不动声色的吐槽。不过现在并非斤斤计较之时,她哈哈自嘲了两声。
抬脚才离几步又不甘心,回身“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毫无骨节地央求对方,“大慈大悲地好人,您就放我出行一次,我真的好几百年没见过外面的太阳了。”
保姆赶紧将其扶起,“太太,我担待不起。”
几次三番你来我往各出奇招地哀求劝解,明月也没能做动一步对方的思想,心中大感挫败,退回沙发上继续颓废着。
保姆正准备午餐,无暇花更多的时间监视她,明月便起身闲晃悠,在门口试了两下扭不开把手,只好转到几个落地窗间,从锁紧的玻璃口往外望去,地上全是尖碎渣子,若不小心掉下去,定是鲜血淋漓。
明月浑身打了个激灵,她到现在还对割腕之痛记忆犹新,哪敢随便乱来。
在沙发上绞尽脑汁,把前五百年的聪明智慧全部用上后,终于让她谋出一个办法。
趁保姆去厕所时,明月偷偷打开未上锁的那道窗,搬了把轻巧的凳子扔在碎渣上,而后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攀爬出去。
第一次沐浴在灿烂的太阳光底下,那感受真是……热!非常热!就是比喻成放在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烤肉也毫不夸张。明月拿手虚遮住眼往前走,磕磕碰碰几次后,到了围墙的地方,把椅子放在墙角,踩着上去。
爬到顶处,忽然嘀嘀的警报声响起,吓得她当场掉到墙外,真是套路玩得深,谁把谁当真。
幸好墙壁不高,明月哀嚎了两下即刻爬滚而起,房里的保姆大喊,她脚底生风,护着左手,沿街飞奔,在转角的地方没跑稳,整个人摔出去。
好不容易挣扎着站起时,有辆车从远处疾驰而来,淬不及防。
明月似乎看到那车在刹那间穿过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从不同方向,宛如无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