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香槟气泡里虚情假意(1 / 1)
像是梦境。
她在黑暗的梦境里昏睡,被隐隐约约的声音吵醒。
像是,走路的声音。
她困极了,眼皮有千斤重,睁不开。只是觉得那人在自己的床前停了下来。
有什么擦过她的唇角,像白昼里的金色绒羽。
她透过一条细细的,好不容易撑开的缝隙,看向对面。
“埃里……”克字消失在空气里。
“亲爱的,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在见面的。”熟悉的声音,像冬日里温暖的天鹅绒,轻轻包裹住她。
“真的是你……”商卡蜜伸出手。
埃里克握住。
不像是梦境。
梦境里是不会有触觉的。
“想我了没?”
“才三天没见面。”
“想了没?”
“嗯……”商卡蜜把脑袋往被子里缩了缩,遮住了下半张脸。眉眼弯弯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意流露出来。
“等我一下,我去冲澡。”
“嗯。”
商卡蜜再次沉睡。
像是梦境,又不是梦境。
没睡多久,床的另一侧微微向下陷,商卡蜜翻过身,往另一侧靠了靠。
另一侧的人伸出手臂,环住商卡蜜。
晨曦之下是真正的现实。
刚刚从机场来到市里的商卡蜜来来回回上上下下转了好几圈,怒火升起。
铃声在这时响了起来。
商卡蜜抄起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一个埃字。
埃里克。
她滑动了一下手机屏幕,挖苦道:“亲爱的,我谢谢你给我安排好了工作还买好了房子!”
“亲爱的客气什么,应该的。”那边是优哉游哉的声音。
商卡蜜挂断电话。
不到一秒,铃声再度响起。
“还没几个人敢挂断我的电话。”
“好,既然你又打过来了,那我问你,那份合同是怎么回事?!”
“和灵轩公司签约,作为设计师在那里工作啊。”
实际上奥兹尔旗下有很多品牌。那个做化妆品的品牌,那个做护肤品的品牌,还有几个珠宝品牌,都在奥兹尔旗下。
连奥兹尔本身这个品牌,都分成了四等,只有最上等的才叫奥兹尔,才有冠上奥兹尔这个名字的权利,而这一等,是属于奢侈品牌的行列,专注的是产自缅甸的鸽血红宝石,极佳的品质。
而剩下的所有品牌,用埃里克的话来说,就是“用来赚钱的”,专注的是利益,消费者心理,以及销量。
比如灵轩。
“我要是不签呢?”
“那也得去工作。”
“我想做翻译的工作。”
“你又不是没做过翻译的工作。”
“我是指……”
“我来给你分析一下,你只是对翻译工作感兴趣,没多少喜爱之情,体验个几年就会厌倦,与其那样,还不如听我的,去灵轩公司,依然做你的珠宝设计师。”
“可是……”
“别犹豫了,你的那个黑珍珠首饰设计稿我给他们公司了,已经全部做出来了,就等着你们中国传统情人节那天发售了,过几天就要模特拍照和宣传了。”
“模特是谁?”
“男模特是金斯顿,国际超模。算是我对你没有做成翻译工作的补偿。”
这还差不多。
“那女模特呢?”
“他们说已经选好了,我没插手。”
灵轩,被奥兹尔收购的一家珠宝品牌。
整个灵轩,上上下下,对待她都像对待奥兹尔夫人似的。
除了一个人。
那个女模特。
开会的时候,商卡蜜看过那个女子的相片。
“她是……”据说是个很红的明星,但是商卡蜜却一脸茫然。
立马有人出来说,是最近五年火到家喻户晓的女演员。
五年?商卡蜜心里想,我在国外就呆了两年而已。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这个会议,她都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她在等。
戴珍珠的女子可以分成两种,被珍珠衬托得优雅的,和,被珍珠衬托得沧桑的。
这位女模特属于后者。
她忍到会议结束,长舒一口气。迅速离开会议室,回到设计部里,设计总监松京鹿凑过来抱怨道:“我可是一直等着你去要求换模特呢。”
“这个模特怎么了?”
“她一点也不适合你的设计作品。”
“是有那么一点不适合。”商卡蜜点点头。
“何止啊,那可是个得了公主病的家伙。”
“你见过?”
“明天你就知道了。”
翌日,商卡蜜还没走进摄影棚,就听见女子的抱怨声。
依照公司的意思,或者说,依照埃里克的意思,拍摄的最终结果由商卡蜜裁决。
“怎么了?”商卡蜜问。
“质问男模特怎么还没来。不肯拍摄。”
“那个模特叫什么名字啊?”
“许苔青。”
商卡蜜走到许苔青面前,看到她早已画好的精致妆容,说:“你在问男模特的事情?”
“对啊,他不是国籍超模吗?怎么这么不守时?”
“我来告诉你,他今儿个是不会来了。”
许苔青甩下手中的小镜子,翻了个白眼。道:“那怎么拍?!”
商卡蜜笑了笑,说:“你拍你的,他拍他的,PS一下。不耽误啊。”
刚刚凑过来的松京鹿突然眼睛一亮,说:“原来如此。”
许苔青站起来,问:“你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啊,”商卡蜜一脸无辜,“就是让你赶紧拍摄,不要耽误大家的工作时间。”
“你……”
“小祖宗,你可不能惹她!”一个男子挡在了商卡蜜和许苔青中间。
是广告部的总监。
松京鹿凑到商卡蜜耳旁,说:“一个许苔青,一个广告部总监,外加咱们的总经理,千丝万缕的联系。”
“你是说……”
“我什么也没有说。”松京鹿的双眼扑闪扑闪,像麋鹿。
“怎么了?”说话者是总经理,许苔青这么一闹腾,连总经理都惊动了。
商卡蜜想起埃里克在电话里对她说过的话,笑了笑。
谁料许苔青提了一个条件:“你手上的戒指在哪里买的?我要和你一模一样的,我买到手了,我就拍摄。”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商卡蜜的左手上。
商卡蜜低头看了看戒指,是埃里克设计的,戒托是连个亲吻在一起的人的侧颜,长发的是红宝石,代表商卡蜜,短发的是钻石,自然是埃里克了;戒身是两个身体,红宝石的红色长裙上有一枚碎钻胸针,钻石的西服上有一条红宝石领带。
商卡蜜抬起头,收起笑容,说:“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没有同款。”
“那可以让公司做一枚同款戒指啊。”看着许苔青趾高气昂的样子,商卡蜜强忍住扇她一巴掌的冲动。
“对啊对啊,”总经理向广告部总监使了一个眼色,广告部总监连忙附和道,“你把戒指摘下来让公司做一枚,哄哄她就好了。”
商卡蜜冷冰冰地看向总经理,说:“那埃里克可不同意。”
总经理听到埃里克三个字,明白了过来,打着处理事物的名义离开了。
“什么爱不爱的,你摘下来不就行了?”这个广告部总监,比许苔青还不依不挠。
商卡蜜把许苔青刚刚坐的椅子拉到自己身旁,默然地抬起头来,说:“哦对了,我刚才只说了名字,忘了说姓氏。”
“姓什么?”
“奥兹尔,就是奥兹尔执行官的那个奥兹尔。”
总监的脸迅速冷了下去。
商卡蜜伸出手来,欣赏着她手上的戒指,埃里克不好意思喽,利用你一下。
商卡蜜带着落入蜜罐的笑意,抬起头来,补充道:“这么说有点绕口。简单来说,就是老板的老板。”
顿时鸦雀无声。
商卡蜜清了清嗓子,请广告总监坐下来,接着又问:“今天没有拍摄计划吗?”
许苔青摆着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朝着摄影棚走去。经过商卡蜜时,肩膀猛地撞向商卡蜜。
措不及防的商卡蜜向后倒去,双手在空气里,什么也没抓住。
清晨,商卡蜜醒来,看到身边的人,轻轻笑了。
“笑什么?”那人问。
商卡蜜双手勾住埃里克的脖子,脑袋缩在埃里克的怀里,声音嗡嗡的,她回答:“不是梦,真好。”
埃里克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当然不是梦。”
商卡蜜抬起头,等着埃里克,一直盯着他的眼睛。
“怎么了?”或许是盯着的时间太长了,埃里克忍不住问。
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只有几缕侥幸进来了,落在了商卡蜜的睫毛上,商卡蜜的睫毛一闪一闪,宛如蝴蝶之翼。
商卡蜜犹豫着开口道:“我想……吻一吻你的眼睛。”
“就这事你还向我汇报?”埃里克大笑。
商卡蜜垂下眼来,解释道:“不是眼皮,是眼睛。”
“给我讲讲,口味什么时候变重了?”埃里克调侃。
商卡蜜再次把头埋下去,说:“算了,就当我没说过。”
“别啊,我让你吻。”
“真的?”声音闷闷的。
“真的。”
商卡蜜抬起头来,脸蛋红红的。
“没骗我?”
“我骗过你吗?”
“倒真没。”
快跌倒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早上的事情。
下一秒,她重重落在了一个人的怀里。
埃里克。
埃里克,清晨的时候,屋子里仍是昏暗的,像黄昏。
商卡蜜靠近埃里克。
埃里克睁着双眼,眼里像抹了一层蜜。
亲爱的女孩,你会不会来吻我的眼?
商卡蜜的唇落在埃里克的眼角。她的舌尖颤巍巍地在他的眼球上点了一下,像梅雨季里的雨滴。
亲爱的女孩,我的眼睛是你的。
商卡蜜向后退了一下,脸上带着小孩子得到糖果后的笑容。她说:“以后不许让别的女子亲吻你的眼睛。”
“放心,”埃里克带着哄小孩的语气说,“也就你会有这样的想法。”
“眼皮也不行!”
“好,我答应你。”
现在,她落在这个答应她的人的怀里。
埃里克对着许苔青迅速说了一句法语。许苔青一脸茫然。她听不懂。
埃里克身边的翻译人员迅速翻译:“你是谁?”
“管你什么事?!”
许苔青望向广告总监,问:“这人是谁?”
埃里克的手揽住商卡蜜的肩膀,商卡蜜挣脱了两次,毫无效果,也就放弃了。
广告总监站了起来,看向埃里克。
公司里只有几个高管见过埃里克。这里面没有这位广告总监。
“你是哪位?”广告总监问。
“来看望蓓菏儿的人而已。”
许苔青的眼落在商卡蜜身上。
大家都知道她是商卡蜜,她是蓓菏儿。
许苔青冷笑了一下。
商卡蜜看着许苔青,知道她又要犯傻了。
“商设计师在外面勾搭了多少男人啊?!怪不得惹不……”
“许苔青你给我闭嘴!”打断话语的是急忙赶来的总经理。可惜翻译人员已经尽职尽责地全都翻译完了。
总经理在埃里克面前毕恭毕敬地称呼着“奥兹尔先生”。
一阵令商卡蜜酸倒牙的寒暄与恭维之后,总经理的目光转向商卡蜜,试图为许苔青辩白一下。
“还是问埃里克吧。”商卡蜜把麻烦推给了埃里克。
“工作人员吗?以后别出现在我和蓓菏儿面前就行。”
“是模特。”
“什么模特?”
一番解释之后,埃里克把麻烦推给了总经理:“你看着办吧。”
言外之意无非就是眼前所见,许苔青丧失了代言资格,估计不仅仅是灵轩一家,所有奥兹尔旗下的品牌,看到许苔青都会视作空气。
接下来时间里,商卡蜜得到了三天的假期。
梅雨季进入了尾声,但依旧是十天里只晴一天。
窗外阴雨连绵。一楼的会客厅有落地的玻璃窗,玻璃窗外面是一片竹林。晴天的时候望过去甚是养眼,有隐居的感觉。
现在落雨,竹子绿得不比晴天翠,有些水墨画的意境。
商卡蜜穿着居家的裙子走上二楼,那里有埃里克特别为她安排的书房,推开门是一面墙,墙面是微微发粉的棕色,静谧的色调,顺着墙壁朝里走才是真正的房间。
商卡蜜一直觉得墙面上少了些什么,就挂了一幅画。
“《孟特芳丹的回忆》?”埃里克问
“对。”商卡蜜点头。
“原来不是个只知道印象派的小孩。”
“最喜欢,不是只知道。”
“你自己画的?”
“对啊,以前临摹的,而且因为想画得比原画大一些,又添加了许多细节呢。”
“不错不错。”
房间里一面墙壁的书架,本来是空的,商卡蜜来到之后三天就把书架塞满了。
“这么快?”埃里克有些惊讶。
“我都两年没怎么读中文书了。”
所以,当埃里克每天忙得只能睡三四个小时的时候,商卡蜜优哉游哉,一边吃水果,一边窝在沙发里看书。
至于埃里克在忙什么,商卡蜜不知道,也懒得去问。
就这样持续了两天,商卡蜜觉得,第三天也会这样子平平淡淡悠闲自得的结束。
早上的时候,埃里克说:“你也别天天闷在家里,出去玩玩啊。”
嗯,确实不能天天呆在家里。
商卡蜜去美术馆看了场展览。中午在大学时代喜欢的餐厅里吃了午饭,本想回家,又决定去奥兹尔的专柜看一看。
看一看有没有自己设计的产品。
就当饭后散步消食了。
她拎着包包,在她的目的地满意地笑了。
却不料遇到一个女子。
一个瘦削的女子,身上的黑衣服显得越发瘦弱。眼神却很犀利。
女子的手里拿着烟,说:“你好,我叫桃依一。”
商卡蜜认识她。不,严格来说,商卡蜜不认识她,但商卡蜜认识这个名字。因为商卡蜜知道埃里克的所有情人的名字。
在一堆外国人的名字里,这唯一一个中文名突兀又好记。
女子把烟含在嘴里,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说:“你好,奥兹尔夫人。”
“你好。”商卡蜜不得不开口道。
“听说奥兹尔先生来到中国了。”桃依一,商卡蜜不知道她的年龄,不过看起来,也就二十左右,很可能还不到二十。
商卡蜜不知该说些什么。
女子吸了一口烟,说:“我还有事,再见了。”
商卡蜜没有对埃里克说桃依一的事情。
当晚,她被埃里克拉去参加宴会。
三天的时间里,灵轩公司内部人员大换血,原来那些公款私囊者全被撤职,其中包括总经理和广告总监。
埃里克一身轻松,举着盛满香槟的细长酒杯,笑意盈盈。
商卡蜜踩着九厘米的高跟鞋,跟着他站了一整晚,回到家后离开倒在地毯上。
“有一位叫桃依一的女子想见您,奥兹尔先生。”
商卡蜜听到话语,立马站起来,坐在沙发上,看向埃里克。
“她怎么在中国?三更半夜的,不见。”
“三更半夜才说明是急事,让她进来呗。”
“蓓菏儿!”
“怎么了?”
“我不希望那些人踏入我们的住处,我知道你也不喜欢。”埃里克坐在商卡蜜一旁。
“确实不喜欢。”商卡蜜扭过头,背向埃里克。
“那你还让她进来?”
“桃依一是吧?我今天见过她。”
“你想说什么?”
“你是不是怕我听到你们的谈话啊?”
“不是。如果你想知道关于我的任何事,我都可以真真实实地告诉你。”
“你知道她找你什么事吗?”
“不知道。”
“那就让她进来说说呗。”
“不可能。”
埃里克最终没有让桃依一进来。商卡蜜睡得稀里糊涂。
早上被埃里克喊醒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昨晚好像没有睡着。
出门的时候,司机突然急刹车。
“怎么了?”埃里克问。
“有一个穿黑衣服的女子拦路。”前面的司机回答,商卡蜜在中间做翻译。
埃里克下车,商卡蜜也跟着下车。
果然是桃依一。
桃依一看到埃里克,迅速跑过来,双手勾住埃里克的脖子,用撒娇的语气抱怨道:“人家等了你一晚上,你还不让人家进门。”
埃里克面容冷冷的,商卡蜜不知道这冷冷的面容是不是因为她在场。埃里克推开桃依一,用比这梅雨凉百倍的语气说:“我记得我们已经毫无关系了。”
“是啊,”桃依一也不反对,点点头,一副非常赞同的样子,还补充道,“奥兹尔先生的分手费给得是相当阔绰啊。”
“知道就好,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别啊,怎么着也算是老朋友了,叙叙旧。”桃依一的脸灿若桃花。
“再见。”埃里克拉起商卡蜜来就往车里走。
桃依一立马拉住埃里克。说:“两句话,我只说两句话。”
“说。”
桃依一看着商卡蜜,说:“她在场不太好吧。”
“说!”
“那你可别怪我。第一句,我怀孕了。”
“给我打掉。第二句。”
商卡蜜惊了。
她知道他处理事情的心狠手辣,也见识过他的一些不择手段。
可她还是吓到了。
那么快速的,不加思考的,毫无感情的话语。仿佛是日常生活中的一句打招呼,仿佛是初学英语练习对话时,听见对方一句“How are you?”会立马接一句“I'm fine.Thank you.”哪怕事实上仅仅是just so-so那样。
那么,她是希望fine还是just so-so呢?
桃依一倒是一点也不惊讶,继续说:“我一个人去医院有点害怕。”
明摆着是要埃里克也去。
“不可能。”
“好吧,”桃依一一脸淡然自若的表情,仿佛早就猜到了,她松开手,对埃里克说“拜拜”。
埃里克欲上车,却商卡蜜愣在原地。
“怎么了?”
“你刚才……”
“哈哈哈哈哈哈……”桃依一反应过来,哈哈大笑。
商卡蜜望向桃依一。
桃依一停止了连她自己都认为很无聊的笑,对商卡蜜说:“你觉得奥兹尔是个什么样的人?君子吗?或许在你面前是这样子的。在我眼里,他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魔鬼。”
“疯子。”埃里克冲着桃依一说。
“哦对了,你知道奥兹尔先生杀过人这件事吗?”
“轰”的一声,商卡蜜身处的那个本来就不安稳的世界地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