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第75章 亲人的陷阱(1 / 1)
她嘴里嚷着“坏了不得了”,手里功夫却是粗笨得很,被泡溶的纸张被她状似无意的□□弄得千疮百孔,见差不得了,才铺到石头上去晒,我瞧着已成一团泥浆的赦免书,简直欲哭无泪,这次大劫,看来我是逃不过去了,朱志梅设好陷阱等着我去跳呢,不死也是脱层皮。
为了我的孩子,我不能认命。
瞄准一个机会,我拔腿就跑,幸好泡湿的鞋没脱下来,我卯了劲地往西面一座山上跑,在山之颠,就是三清观,观主就是上方道长,吸血鬼事件,他出手帮过忙。改朝换代,许多的庙宇道观被毁,不出意外,三清观也荒凉了,门口、房梁上、角落处,结满蜘蛛网,地上茅草滋生。
三清观三面临崖,虎狼将近,我看到悬崖处爬上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连忙说:“告诉你师父,苗英有难,来此求避难所”
他趴在崖边看着我, “你就是不信神的神婆?”
点头,看来我大名已传遍了玄学界。
“煮豆燃豆萁,相煎何太急”他感慨一番,没打算下去,也不打算上来,“这是报应,恕小道无能为力”
很快,三虎狼来到,把我架走。
苗家寨所属的花阳村,三叔把我带到关押父亲的牛棚处领人,一股牛糞味,对守门的卑躬屈膝:“同志,我侄女回来了,来领人的,我大崽在这里关着,还有我大哥,二哥他细崽,朱主任在不?”
“等下”
约莫等了半小时,朱志梅来了,她不正眼看来,示意我与三叔进去,她站在门口处,里面简直惨不忍睹,地上到处都是牛糞,牛棚横梁上垂下一根根绳子,拴着双手并拢的手腕,绳子的长短刻薄得很,根本不让人脚跟着地,都踮着脚站着。
父亲,三叔的大儿子,二叔的小儿子,都在里面关着。
“赦免书带了没?”朱志梅问。
“带了带了”三叔示意我把东西拿出来,我懒得理他,他就搜我身,拿出已成一团干纸浆的红头文件,恭恭敬敬递给朱志梅。
“哼,哄我呢”朱志梅拿着纸浆在牛鬼蛇神前晃荡,“这要是上面发的,□□成这样,就是对上头不敬;要不是,就是编造圣旨,该枪毙。不管哪个,都不是对党的不敬,来人哪,把这个装神弄鬼的神婆关进牛棚,择日游街示众”
“等等”我撇开来捉人的农会工作队人员,双目射出几分厉色,“我不是你们村的人,我夫是猛虎团团长,要批也是由野花岭批,哪轮到你们”
工作队员有些犹豫,朱志梅把丑脸凑到我面前,“你以为,把你弄到这来,我没有说辞?被休的女人,就是打回了娘家,你跟朱品仙相好,是苟且,作不得数,想离开这里,要么拿出婚书,要么接受斗争”
“真是奇了怪了,一向自诩巫术了得、不屑于用常规方法报仇的神女峰大神女,也会入了俗、从了流,用阶级斗争这把剑,来平复曾经是我手下败将这个羞辱?”
“两次落到我手里,一如既往的牙尖嘴利啊”她把我拉到一间旧油坊讲话,“重申一下,我从来都没败在你手里,吸血鬼那次,要不是矮喇嘛出手,你根本没有活着的可能”
“莫不承认,要不是利用我的同情心,我能钻进狗洞,乖乖地让你给我施巫术?还是借的西洋药剂;要不是偷窥我手记,你能唤出我的愤怒之火?学的也是半桶水,根本没学到精髓……你朱志梅,就是个可怜又可悲的家伙,打着所谓报复的旗号,其实就是用蹩脚的巫术做着泯灭良心之事,活脱脱跳梁小丑,有时候我真为你叹惜,好不容易从火里捡了条性命,没能悟到‘与其生气,不如争气’的道理,就如我这般,被夫家所休,被娘家逼得自尽,我可有半句怨言?你扭曲了灵魂,让自己活在愤怒、怨恨、痛苦中,自我折腾、折磨,要是学得我半分,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我落到哪个地步了?”
“人不像人,鬼不似鬼”我说,“你照照镜子,你这张脸,可有半点看头,疤不是最丑的,刘海留长点就可以遮住,丑的是你的眼睛,眼白浑黄,眼珠已缩得只有黑豆般大;再看你额头、眼角,布满皱纹、老人斑,你才多大,比我小一岁吧,就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婆,用这张脸,向人哭诉换个芝麻官做是可以的,你不觉得,你活成这样,对不起你含冤而死的父母吗?”
“啊——”她发疯般大叫,“把这个以貌取人的坏女人关起来,关起来——”
我被关进了牛棚,脚尖着地被整整吊了一晚上,手臂疼得没了知觉。我的到来也并不是一无是处,第二天天一早,应该是三叔跟朱志梅做了交易,封建顽固的父亲及两位被打成□□的堂兄弟被放了回去。
临走前,秀才父亲对着我老泪纵横,“阿英,阿爷一辈子恪守礼教,严于自律,言行举止从未出格,没想到临老临老,被打成封建顽固,到头了,我一把老骨头不可惜,反倒是连累了你……这是个光天化日之下打死人不偿命的年代,早知今日,当初逼你上吊倒成了明智之举”
“阿爷,不怪你,三娘有句话没说错,我是个不孝女,很少回来看你。房子先空着,你跟阿奶到雾蔼山佛窟避一下,那里有吃的”喇嘛未卜先知,早早就提醒我囤粮,内洞溶岩而成,府内别有洞天,透气经过改良,生活居住都没问题。
“好”老人哽咽不成声,“三儿有本事,老朽向你征询件事,你二姐孀居,被你奶叫回了娘家,带着两个娃娃,她被村西头的瘸子逼得嫁他,你姐好歹嫁的是门面人家,虽成了寡妇,歪瓜烂泥肯定是瞧不上噻,因不从,赵瘸子叫了三个流氓,把你姐轮番……”说到这里,他揩了一把眼泪,“二姐上吊,被你奶抢救了过来。阿英,之所以没跟你讲,是你姐拦着不让,她怕你也卷入漩涡中,唉,是命躲不过”
我强忍住眼泪,“嗯,把二姐带去,还有娃、大姐一家,统统都带去,等过了风头,一切都会好的”
“不 ,爷还是那句话,失了贞的女子是不配活着的,何况被那么多二流子……虽是不自愿的——”他眼神倏地变得狠辣,这种眼神我再熟悉不过,心猛地突了一下,“只有上吊一条路!这样,也好跟她婆家交待,苟活于世,只会沦为别人的笑柄!”
“苗府志——”我对父亲不再有怜惜之心,“你要是敢让二姐重导我的悲剧,休怪我不认你这个只看重自己脸面爹!不信?大可试试!”
干瘦老头的气势顿弱,驼着背走了出去。
第三天,朱志梅恢复了斗志,来到我面前,“你以为廖廖几句话,就能破了我信仰,摧了我心志,然后凭借三言两语,逃脱命运的审判?休想!今日就将你押上刑场,让巫蛊之火将你燃烧殆尽”
“巫蛊之火?难道你对工作队的施了巫术不成?”
“真没见识”她用树枝挑起一团牛糞,抹到我脸上,“你不觉得,这潮水般的斗争,就是另一场巫蛊之祸么?人群、勾心斗角、小人当道、相互诬告、无止境的逼供,打着逼供的旗号行凶者不会受到惩罚,强有力的靠山……只是源头不一样而已”
我陷入了深思中。
与我一起挨斗的,一共五个人,一个是在村口开饭庄的,被打成资本家;两个小学高管,被打成□□;一个原国军营长投诚的,扣着“白匪余党”的帽子;另一个,就是我,扣着“会道门门主”“装神弄鬼”“白匪亲属”“伪造中央文件”四顶大帽子,每一条罪名写在木板上,挂在我胸前。
到了批.斗会场,我们被反绑着手推搡着跪在瓦碴上,接着是震耳欲聋的喊口号声,口号都是针对我喊的 ,“打倒装神弄鬼之流”“相信科学,破除迷信”“坚决揪出万恶的会道门头目”“必须交出隐藏的金银财宝”……
根本没有辨驳的机会,汹涌的人群淹没了我们的声音,愤怒的辱骂声、口号声,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及竹棍、木棒、柴段落在我们身上……招呼在我身上的更甚,不知是朱志梅的指令,还是实实大大的我“罪孽深重”,让百姓恨之入骨。
口喷一口鲜血,我倒在批.斗场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盆冷水将我浇醒,遍体鳞伤的我醒过来,看到的是狭窄的空间,黄泥的弧形墙壁,应该是被人扔在红薯窖里,一个道士拿着拂禅,鬼魅般站我身边,定晴一看,才认出是上方道长。
“你要是认错,我可以救你”他说。
“你如果是指‘一切的道术都可以用科学解释’,抱歉,我不会改口”
“万物运行自有其道理,道破行业秘密,只会受其乱”他语带讽刺,“你今日这般模样,便是逆天而行的代价,罢了罢了,我得道之人不跟你这凡夫俗子计较,今日带你离开这,也算是功德事一件,希望你吃一亏长一智,记住这血的教训”